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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起、王翦二人随秦国太子异人抵达洛阳后,就被安置在王宫附近的一座府邸,除了每天需要向韩王指派的官员汇报行踪,不能出城外,韩国并没有怎么限制白起、王翦两人的自由。至于太子异人,享受的待遇则不同,异人只要出府,都需要有韩国的侍卫跟着,名义上是保护太子异人的安全,实则为监视。整个府邸,除了异人从咸阳带进来的体己奴仆,其余大半是韩国安排的。
白起、王翦也知晓自己曾经给韩国造成多么大的损失,生怕出门被人认出来,同时,出于低调自保的目的,两人倒是老老实实地随太子异人待在府邸,每日里以诗书为伴,或者对弈。太子异人终究年幼,闲不下来,虽然如今是质子的身份,还是喜欢出去走走。如果不是白起、王翦二人轮番劝阻,异人不知道跑出去多少回了!
十天以后,齐国公子假和安平君田单抵达洛阳,不知道韩国是无心还是有意,居然将公子假的府邸安排在太子异人府邸的隔壁。如此一来,原本毫无交集的两人因为相同的处境,倒是成了难兄难弟!
可是,正因为距离太近了,瓜田李下,无论是太子异人也好,白起、王翦也罢,却是不敢去隔壁求见公子假或是田单。公子假、田单也装作不知。老老实实待在府邸,没有大事,绝不出门。
如此过了一个月的时间,韩国对太子异人、公子假等人皆是不闻不顾,既没有为难。也没有拉拢。白起、王翦、田单都是军旅出身,性子沉稳,还能耐得住寂寞,每日里或是下棋或是整理用兵心得或是下棋对弈,总能找到要做的事情。但太子异人和公子假则不同了,本就是活泼好动的年纪。老老实实待了一个月,已经殊为不易。眼看着天气越来越热,府邸也越来越闷,两人都想着出去走走。毕竟,谁也不知道。还要以质子的身份在洛阳待多久!总不能一直宅在府邸里吧!
虽然身在府邸,但小道消息还是可以传进来的。如今,赵国割让了濮阳和另外的十座城邑给韩国,换回了长安君,韩、赵正式达成了议和。听闻,如今韩王的使者正在游说各国,想要召开弥兵之会呢!说是游说,有韩、赵这两个国家共同倡议。天下还有哪个国家还敢不识趣违背呢!
所以,就如今的形势而言,并不紧张。太子异人也正是借这个理由。提出要出去走走。白起、王翦也很是体谅太子异人,而且,等太子异人回秦国继承王位的时候,韩国依然会是秦国最大的敌人。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让他体察一下明情。多了解一下韩国总归是没有坏处的。白起、王翦商议一阵后,也就同意了太子异人的请求。
只不过。当太子异人一行人走到府邸门口的时候,一辆马车却是刚好停了下来。一名宦者笑吟吟地望了太子异人、白起、王翦一眼,说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王上召集王、白两位大人入宫觐见,两位赶紧随我一道入宫吧!”言语中,完全没有征求太子异人的意思。
太子异人的眉头只是稍微一皱,就舒缓了下来,笑道:“既然韩王有召,两位爱卿还是快快去吧!”
白起、王翦告罪一声,万般不舍地离开了太子异人。韩王宣召自己的时间选的也太巧了,自己几乎是阶下囚的身份,又哪里有权力拒绝韩王的征兆呢!体察民情之事,只能是留待以后了。只是不知,韩王召见自己两人,是打着什么主意。
白起、王翦对望一眼,皆是看出对方的谨慎,韩王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如果他好相与,怎么可能在短短九年的时间内,将秦、齐、楚三国打得一蹶不振呢!虽然韩国一路上也有诸如义渠、匈奴这样的助力,运气也好了一些,但胜了就是胜了!韩王称得上是一代明君!至少,韩国立国以来,很有有像他这样的贤君!
入得宫,在宦者的带领下,白起、王翦两人被引到一个偏殿,安置好两人后,宦者就退了出去。
白起、王翦除了心中慨叹韩国王宫的简约之外,便很是默契一声不吭地坐下来安心等待韩王的到来。韩王是一国之君,自己两人不过是战败国的臣子,于情于理,自己都需要恭恭敬敬地等待韩王。至于交头接耳或窃窃私语,白起、王翦是万万不敢做的!没看到韩王虽然没来,但门口的侍卫可是盯着自己呢!一旦自己坏了臣子的规矩,也许韩国就会借机惩戒自己,给秦国一个下马威!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中间,更是没有一个人出来给自己上茶端水。虽然受到了这样的冷落,白起、王翦却是面色不该,也没有着急的来回走动,而是安安静静地望着一个方向,神游物外!
“王上到!”随着宦者令的声音响起,白起、王翦立即打起精神,起身迎接韩王。
论关系,两人既不是韩王的臣子,也不是普通的外臣,而是带有质子身份的他国臣子,太亲近则显得阿谀奉承,太疏远则显得孤傲不逊。所以,两人只是作揖,前躬。
韩王微微一笑,并没有计较这些而是出言感慨道:“寡人一直听闻,欲治其军,必修其身!主将若是急躁,多半丧师辱国。主将若是沉稳,虽疲惫之师,取之亦难!两位可是沉稳的很啊!寡人要是再等下去,两位也会继续气定沉闲!”
“败军之将,不足言勇!臣等不敢当王上谬赞!”白起、王翦齐声说道。
韩王摆了摆手,仔细打量了下白起、王翦一会。方才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天下人哪个不知,武安君白起乃是无可争议的名将!王将军也是军中的后起之秀,假以时日,以军功封侯拜相不过是易如反掌!何况,这一次失败非战之罪!如果两位手上有大军三十万。甚至不用太多,二十万,又是另外一种局面了!说不定,此时寡人会在咸阳和两位见面呢!呵呵。”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韩王越是恭维自己,白起、王翦心中越是难安。这样的话语传扬出去。两人还怎么在洛阳立足?连带着太子异人也会受到不少责难吧!至于封侯拜相,两人皆是秦国将领,想要做到这一点,必须立下大功,韩王这么说。自己若真是不知死活的承认了,摆明是想要在韩国身上捞功劳了!韩王会忍受败军之将这么想?!
“论用兵,王上手下的卫尉、郎中令才是个中的翘楚,就连校尉韩腾、乐乘之属也是臣生平罕见的,与之相比,臣不过是痴长了些岁月,多了些经验罢了!”白起谦虚道。
王翦亦是出言道:“天下苦于战事连绵不绝久矣!臣更愿意百姓安居乐意,愿为一寻常人。躬耕于人迹罕至所在,以书为友,以琴为伴!”
韩王听后哈哈一笑。说道:“寡人没想到,将军居然有此雅兴!不过,以君之才,当立不世之功,创不世基业,否则。大丈夫庸庸碌碌,了此一生。岂不可惜?!”
说完,又转向白起。言道:“武安君可谓功成名就!但谦虚虽然是一种美德,过度谦虚就是一种骄傲了!武安君若是肯为寡人所用,不出二十载,寡人必能统一天下!”
白起顿时被韩王毫不遮掩的野心震住了,虽然各国的君王都想着一统天下,但却是扭扭捏捏,不肯承认。自己终究还是秦国的臣子,而且,王翦就在身侧,韩王这么说,置自己于何地?
“臣愚钝!不敢当王上厚爱!”白起只得推辞。
韩王也不以为意,转向王翦问道:“王将军之才,不下武安君,若是肯为寡人效劳,九卿高位,任将军选之!”
王翦也是愣住了,韩王就当着白起的面,*裸地挖起了墙角。虽然自己对秦王向韩国屈服,抛弃自己和武安君心里很有看法,但也不是那种朝秦暮楚之人!自己对韩王的秉性又不了解,家里人也在栎阳,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何必投效韩国呢?!韩国是无可阻挡,是比秦国更好的选择,但正如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出于个人的名声,留在秦国未尝不好。
“王上抬爱,臣不敢当!”王翦直接而干脆地拒绝道。
韩王这才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两位却是不知寡人的良苦用心啊!”
白起、王翦迅速用眼神交流了下,没有接话。
韩王自顾自地说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自大周立国以来,国事虽有艰难之时,但因四海统一,有周天子居中协调,百姓们过得也算安逸。只是,周室失德,天不佑之,各国相互征伐,是为战国!两百年前天下有大小数百诸侯,如今还剩下几个?各国称王,或连横,或合纵,周室已经名存实亡。如今天下分为七国,韩、赵、秦、齐、燕、楚、越,若想让天下罢兵,单单召开一次弭兵之会是不够的,若想要天下再无战事,百姓安居乐业,必须有一个国家一统天下!如今,寡人的韩国已经占据天下最富庶的土地,拥有最多的人口,最精锐的士卒,却苦无良将征战天下。若是两位愿意为寡人所用,不出二十载,天下便能一统,岂不甚好?”
白起皱着眉说道:“百十年前,天下诸侯会盟,承认某一强国为天下霸主,不是也能保太平吗?王上所言,有些言过其实了吧!各国的社稷皆是先祖披荆斩棘创下来的,王上想要绝灭他们的社稷,他们必然拼死抗争,伤亡反而大!”
韩王点了点头,笑道:“武安君是说晋文公、齐桓公、秦孝公之事吧!以这三者的才干,整个国家君臣一心,霸业最长的也不过十几载!而且,这十几载。天下并不是没有战事,只是战事爆发的地方太远,身为霸主,他们鞭长莫及!且那个时候,诸侯林立。用兵很少在十万之上的,可如今呢,即使最弱的齐国也能拿出近二十万大军,一旦开战,往往就是倾国之战!百姓民不聊生,民间家家戴孝。这难道是武安君愿意见到的?何况,这天下,有德者居之。能够保留社稷到现在的国家,都灭绝过不少国家吧,当时又为何不能与其和平相处呢。说到底,就是一个字,弱,他们太弱而我们太强。弱小者为强者所吞,乃是历史的必然。何况,寡人虽然灭绝了魏国,但一开始并没有断掉他们的祭祀,是魏国心怀不轨。自取灭亡的!”
“臣乃秦国人......”白起刚要开口,就被韩王打断,韩王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事情。说道:“如果寡人没有记错的话,武安君祖上乃是楚国人吧!王将军是关中频阳人,但最开始的时候,频阳是秦国从狄人手中夺取的,秦国把从魏国虏来的百姓填充频阳,所以。计较起来的话,王将军身上流着魏人或是狄人的血!但寡人也没看到两位为各自的国家效力!”
“秦国对臣有知遇之恩......”白起、王翦又道。
韩王继续笑道:“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这个寡人是知道的,也是推崇的!只是寡人想问一句。二位是效忠于秦王呢还是效忠于秦国呢?”
白起、王翦面面相觑,显然没有分清其中的差别,毕竟这个时代,大多数君王都是“寡人即国家”,效忠一国之君就是效忠国家,效忠国家就是效忠一国之君,这应该没有什么分别吧!
还是白起先反应过来,说道:“当然效忠的乃是秦王!”
王翦也道:“臣效忠秦王!”在王翦看来,秦王就是秦国的具体象征,这样回答并无过错。
韩王嘉许地点了点头,忽悠道:“那寡人问两位,这效忠是怎么个效忠法?”
白起、王翦继续糊涂,这还怎么个效忠法?!当然是秦王颁布什么命令,自己去执行就好了!
“王但有驱使,不敢不尽心尽力!”白起报出了自以为是的答案。王翦也是点头,认可了白起的说法。
“秦王若要你死,你也甘心赴死吗?”韩王追问道。
“但有王命,不敢不从!是为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白起义正言辞地回道。
“王将军呢?”韩王望向王翦,问道。
“臣不敢不遵王旨!”王翦回答的也是没有丝毫迟疑。
韩王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那假使秦王令两位爱卿效忠于寡人呢?两位遵不遵从王命?方才,两位信誓旦旦,寡人似乎听到两位说但有王命,不敢不从!”
白起、王翦这才意识到韩王话中的陷阱,什么叫做忠君,难道对国君的旨意尽心尽力地去办就叫做忠心吗?如果国君下达的旨意是和自己的意愿违背的呢,自己身为臣子又该如何办?
如果秦王下令自己去死,那自己应该毫不犹豫地去死!但如果秦王令自己改换门庭,效忠他人,自己又该怎么办?遵从,是为背主,不遵从,也是背主。而且,更令白起、王翦纠结的是,韩王确实有这个能力做到这一点。
既然秦王愿意献出两人,肯定就做好了牺牲两人的准备。如果韩王愿意拿几座城邑换取两人,秦国多半会同意。自己想要保全名节的话似乎只有自杀一途,但按照韩国睚眦必报的性子,自己要是敢自杀,韩国多半会趁机向秦国发难!无论怎么说,自己都是不仁不义。当然,秦国现在已经是不仁不义了!
韩王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两位一个是前朝重臣,名满天下的武安君!一个是九卿之一的卫尉!对秦国可谓有大功,也未曾辜负秦王的信任!但秦王为了令寡人退兵,甘心交出两人!武安君还好些,是自愿上书,王将军呢,完全就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押解回栎阳?这样的君王,值得两位效忠吗?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但如果国君不公正,残害忠良,臣子又何必尽忠呢?!”
面对韩王的挑拨离间,白起、王翦二人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说自己是心甘情愿来洛阳的吗?谁相信啊?就连自己都不信,更何况韩王!说秦王是迫于无奈?如果是韩王面对这样的困境,说不定也会交出吕不韦、张平这样的重臣?姑且不论韩国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就算有,按照韩王的性子,多半更愿意拼一个鱼死网破吧!但可惜,因为许多不能说的原因,白起、王翦成为了秦国的弃子!
既然无言以对,两人干脆就默然不语吧,但也不接受韩王的招揽就是!韩王也没想过一次简单的游说就让两人改变主意,所以,令人安排了宴席招待了白起、王翦后,就送走了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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