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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翟,颍川学院。
韩王然望着第一任院长荀况,露出了关切的面容,笑道:“先生对寡人的决定不会有怨言吧!”
“岂敢岂敢!王上言重了。”荀况一本正经地说道。
九月份的时候,荀况卸任新城令一职,转而负责筹备颍川学院。韩王然之所以选择荀况,就是因为他曾担任稷下学宫祭酒,对学院的曰常工作熟稔于心。本着物尽其才的原则,韩王然才忍痛将其调离原本的岗位。
“呵呵,先生对寡人不说实话。寡人不信,先生就一点不满之心也没有。”韩王然完全放下了架子,开起了玩笑。
荀况明显感觉到韩王然的示好,于是坦然道:“臣心中总归有一些遗憾的。王上也知道,新城如今正值试行新法。臣好不容易有机会实践自己的主张,突然被王上派来教书育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新任职地方。”说完,荀况就是一声长叹。
对于荀况的反应,国尉魏辙就是一惊。都说韩王平易近人,没想到居然到这种程度。身为一国之君者,哪个不想让自己的形象神秘莫测,只有这样,臣子才会因不了解君王而对其心怀畏惧。韩王然却是反其道而行之,让君臣之间可以坦诚相对。
韩王然点了点头,笑道:“这就对了嘛。先生乃当世高才,能来我韩国乃是我韩国的荣耀。无论是就任一县之令还是一院之长都有些屈才了。按照寡人的意思,不如从一郡之长做起,何如?寡人答应你,待一年半载学院步入正轨后,你可重新任职地方,地点随你挑。”
荀况听后惊呆了,原来王上对自己早有安排。但是一年半载后,自己担任一郡长官合适吗?首先是自己的资历问题,无尺寸之功,何以服众;其二是位置问题,上党、颍川郡守之职皆有勋贵担当,三川、南阳亦有能臣干将统御全郡。
想到这里,荀况如实回答道:“王上也不必送我郡守之职,一县令之位,臣就心满意足矣。”
韩王然笑而不语,末了,吐出一句话来,“此事再议!先生不负寡人,寡人必不负先生矣!”
走进学院,但闻朗朗的读书声,但见整洁有序的环境。学院的师生丝毫没有因为韩王然的到来,而乱了秩序。对此,韩王然很是满意。他言道:“新学院,新气象矣,这些皆是先生之功!”
“王上谬赞了,这些都是臣按照王上的吩咐做的,要说功劳,学院的师生们出力却是颇多。”
对于荀况谦虚的言论,韩王然已经习以为常。儒家讲求的是一个“礼”字,谦虚这样的美德最是常见。
“眼看颍川变法在即,先生以为新法如何呢?”韩王然饶有兴趣地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荀况心中稍微愣了一下。依照韩王的心思,他肯定不是想听自己评价施行变法是对还是错,他想知道的应该是新法在颍川施行的难度分析。
于是荀况如实言道:“新法惠泽百世,但要想在颍川推广开来,难矣。”
韩王然点了点头,说道:“这样的回复寡人是心知肚明的,无数大臣劝说寡人在南阳、三川两郡施行变法即可,颍川乃国之根本,新法一旦施展开来,必将引起震动。”
荀况默然不语,顿了片刻,问道:“王上既然深谙此理,何不以稳定大局为先,从了这个提议呢?”
对于荀况的提议,韩王然冷冷一笑,反驳道:“我韩国不过就四郡之地,已经弱小至于斯了,若还保守至此,何谈变法图强。等列国元气恢复,天下又要乱战不休了,难矣难矣!更何况,勋贵像来是得寸进尺,不好好敲打一下他们的话,他们还会习惯坐在过去的功劳簿上,对寡人颐指气使,指手画脚。在这样的情况下,何以治国,何以平天下?”
“在颍川东门,郡守韩英向寡人抱怨,颍川庶民对新田法意见颇多,可有此事?”韩王然补充道。
荀况想了想,老实交待道:“确有此事,不过应该没有韩郡守说及的那么严重。百姓恋土恋家,王上也是知道的。不过王上刚刚颁发了奖励法,想必这些声音很快就会平息下去。”
说到新田法,荀况脸上先是浮起一股犹豫不决的神色,随后心下一横,问道:“王上,臣有一事不明,还请王上为臣解惑。”
“哦?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臣观王上的新田法,与商鞅的新田法如出一辙。如今商鞅的新法大获胜利,证明其确实可行。但王上却没有像商鞅那样废除井田制,而是大力恢复井田制,并且不允许土地买卖,这是何道理?”
韩王然一听就笑了,当初就土地允不允许买卖自己还和范睢争论了一番,最后还是范睢退让了,才最终决定土地收归国有。
“先生肯定是看过新法细则了,新法规定,土地归国家所有,但使用权是给了庶民和地方豪族,只要他们不作歼犯科,乱我韩氏天下,这地就可以代代传袭下去。在这样的情况下,土地是国有还是私有就只是一个名分上的东西了。但寡人宣布土地是国有,他们若想继续使用土地,就必须承认寡人是他们唯一的统治者,无形中,国家就占据了大义。此其一也!”
“其二,土地的买卖问题。诚然,商鞅允许土地可以买卖,这让土地成为了流通的财富。但占据国家基础的庶民得到了什么好处吗?还不是那些地方豪族占得了大量的便宜!长期以往下去,土地只会集中在少数利益集团手中!他们会控制天下绝大多数的土地,让百分之**十的庶民租用他们的土地。先生你说,这种牢不可破的租用关系维持了几辈人,佃户们是心向看不见摸不着的王权呢,还是心向自己的主顾,自己的主家?依寡人来看,一旦允许土地买卖,就是会培养起一批势力越来越大的地主豪强。寡人现在年轻,对此不怕。但寡人的子子孙孙呢?将来如何牵制住这股庞大的势力。所以,寡人一开始就不打算给他们这种机会。”
“王上处心积虑为韩国大计着想,臣惭愧之至!”听到韩王然的这一番言论,荀况算是了解韩王为何会力排众议,执行这样的新田法了。
韩王然呵呵一笑,丝毫不介意地说道:“新法究竟是好还是坏,需要时间的验证。这些都是寡人一厢情愿的想法,做不得数的。况且新法阻力重重,寡人之所以来阳翟,一者是看望一下先生和书院,二者也是给颍川的官吏们提个醒,新法必须落到实处,不要拿那些虚而不实的糊弄寡人!”
“臣虽然来阳翟不过一月,但也多听坊间传闻,如今合郡官吏,从郡守、郡尉到御史、司马,可全都是勋贵一派的,他们会那么容易屈服吗?”荀况担心地说道。
“自是不会,但寡人正是希望如此。他们若是不跳将出来,寡人又如何能以逸待劳,聚而歼之呢?呵呵。”
听着韩王然这样的答复,荀况心头生出一阵寒意,莫非,王上已经设计好了一个局,只等着勋贵们自投罗网吗?
郡守府,韩英望着宗正韩辛派出的心腹,面色犹豫地说道:“这真是家主的决定吗?”
来人明显对韩英的态度不悦,但还是耐着姓子说道:“家主的亲笔信郡守大人刚刚读过,不会这么快就忘记吧!”
韩英放下手中的信笺,苦涩一笑。信是真信,印章也是无误,只是,自己最为糊涂的是家主怎么会如此大胆呢!这个决定稍有不慎就是毁家亡族啊!
“告诉家主,我会按照他的吩咐去做,贵使请回吧!”说完,韩英就摆出一副端茶送客的姿势。
“郡守大人就不打算回一封信笺吗?”来人不悦地说道。
“听宗正的吩咐已经是无君无父的行为了,贵使还想继续羞辱我吗?福伯,送客!”
话已至此,来人也不好再说些什么。最关键的是,他深知对方乃是家主最为宠信的一位年轻子弟,自己再纠缠下去,坏了家主大计就是自己的罪过了!
“桀桀,郡守大人切莫让家主失望才是!如此,鄙人就先告辞了。”
“不送!”
待来人一走,韩英一下子跌坐在座位上。宗正大人疯了吗?居然要自己挟持王上!这和谋反有什么区别!况且宗正大人打算明天晚上就对御史大夫“张禄”动手,谋杀朝廷大臣,即谋反也!无论宗正大人对新法是多么不满,完全可以用堂堂正正的阳谋来对付,何必用阴谋诡计呢!落人下乘不说,名声就先败坏了,殊为不智也!
王上乃是韩国少见的明君,如高祖韩昭侯,有励精图治,强盛韩国的宏图。这样心高气傲的人怎么会接受自己被臣子要挟的下场呢!说不定到最后是鱼死网破,韩国彻底动荡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