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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两点,县常委会扩大会议继续举行。
会议刚进行了不到十分钟,组织部长肖子剑拿着大名单,才慢条斯理的念了不到三分之一,会议室的弹簧门就被人推开了。
推门而进的人,是保卫科科长李长顺。
李长顺四十岁左右,长得象县府办主任罗正信,胖乎乎的,显然是有急事,脸涨得通红,说出來的话一大半是空气。
“不,不好了……出,出事了……”
开口斥责的是县委办主任高永卿,“李长顺你干什么?这是常委会扩大会议。”
县委大院的保卫科也是两块牌子一套人马,受县委办和县府办双重领导,但这个李长顺是高永卿的亲信,现在高永卿开口了,县府办主任罗正信当然愿意坐在旁边看热闹。
李长顺在县委大院里也待了近十年了,规矩不会不懂,沒有突发事件,借他几个胆也不敢擅闯常委会。
常务副县长姜建文问道:“李长顺,到底有什么事情?”
李长顺喘息着道:“各位领导,大院门外來了,來了很多下岗工人,嚷嚷着要,要找张书记刘县长对话,我们,我们快拦不住了……”
“你说什么?下岗工人?”高永卿站了起來。
“是,是下岗工人。”
“是哪个厂的?來了多少人?”
“有县农机厂的,有县织布厂,有县化肥厂的,还有,还有其他几个厂的,看,看人数,少说也有,也有三四百号人。”
“他们说沒说是什么事?”
“吵吵嚷嚷的,听也听不清楚啊。”
高永卿喝道:“李长顺,你是干什么吃的?”
李长顺的舌头有点打滑了,“工人们好象,好象在说,这个月的生活费,和春节补助费,只发了一半,很多,很多工人家里有孩子,后天,后天就要开学了,还等着钱交,交学费呢。”
县委书记张衡皱起了眉头,扭头看着县长陈乐天问道:“老陈,下岗工人的生活费,应该在春节前就发下去了吧?”
陈乐天点着头,冲着姜建文道:“按照县长办公会议的决定,每个下个工人每月生活费是一百元元,春节特别补助每人一百元元,一共是两百元,要求工业局在春节前三天,务必一分不少的发到每个下岗工人的手里,这个工作是由老姜具体负责的,老姜,是不是这样的?”
姜建文的脸拉了下來,因为陈乐天的话里,有点责难的意思。
不过,姜建文也有推托之人,分管工业的副县长徐群先,不正坐在会议室里吗?更何况徐群先是陈乐天的人,你陈乐天责问我,那我也可以把麻烦推到你徐群先的身上。
“老徐,这是怎么回事啊?”
徐群先也不是简单之人,他也有办法,等李长顺说出了原委,他心里就编好了应对之辞。
“老姜,发送下岗工人的生活费和补助费,应该在春节前完成,是由上一任分管领导负责,现在可是春节早过,我也是刚刚上任,你要是不说,我还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呢。”
得,徐群先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姜建文噎住了,徐群先理由充分,让他沒有了进一步追问的勇气。
姜建文看向陈乐天,陈乐天看向张衡,“皮球”又踢回到一把手的手里。
张衡看着李长顺问道:“工人们还有什么具体要求?”
“他们说,他们说,拿到钱就,就走,否则,否则……”
“否则什么?”
“否则,他们,他们就就住到县委大院里,在大院食堂吃饭。”
张衡哦了一声,心里说,这事來得有点蹊跷,工人们闹事闹到节骨眼上了,滨海县几十家县属企业停工,下岗工人沒有一万也有七八千,闹着讨要生活费的事多了去了,不过,以前都是去主管部门闹,象这样直接冲着县委大院來的,还是第一次。
高永卿对李长顺说道:“你马上去关上门,绝对不能让工人们冲进來。”
李长顺应声而去。
这时,政协主席翟让又开口了,“我说各位领导,关上门就能解决问題了吗?”
“那你老人家说说,我们该怎么做呢?”姜建文的口气很不友好。
翟让冷冷的说道:“小同志,我是过來人,解放前闹饥荒的时候,跟着大人们去地主老财家吃过大户,人是要吃饭的,饿着肚子是要闹革命的。”
“老同志,我是问你有什么办法解决。”
翟让翻了翻白眼,“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如果要我这个老头子冲锋陷阵,哪要你这个常务副县长干什么,你要是沒能耐,就乖乖的滚回家去,让能解决问題的人上來。”
姜建文脸都气白了,正要起身,被张衡摆着手制止了。
张衡冲着高永卿吩咐起來,“永卿,你马上打电话给工业局,让工业局党组全体成员,在半小时内赶到县委大院,否则我撤他们的职。”
高永卿应了一声,转身匆匆而去。
会议是开不下去了,副书记陈美兰建议休会,张衡点点头,陈乐天也表示赞同。
不过,出了这么大的事,大家都沒有离开。
张衡对罗正信说道:“老罗,你去看一下,劝劝工人同志们?”
“张书记,对这方面沒有经给,要不,我去试试吧。”
罗正信正琢磨着如何躲开呢,张衡的“指示”如同赦令,他一边应着,一边起身就溜。
这时,纪委书记徐宇光冷冷的说道:“以我看,政法委的同志该发挥作用了吧。”
这话是冲着邵三河和向天亮去的,因为群体性闹访事件,归属政法委处理,邵三河是政法委书记,可谓首当其冲,向天亮还兼着政法委副书记,也是难逃干系。
徐宇光看着邵三河就不顺眼,因为邵三河当公安局常务副局长的时候,把徐宇光的小舅子从西郊派出所所长位置上一撸到底,徐宇光看着向天亮也不顺眼,因为向天亮是邵三河的死党兄弟,更因为有向天亮的一系列运作,让邵三河有了和自己平起平坐的地位。
邵三河却不生气,反而冲着向天亮笑起來,“天亮啊,坐着也中枪,冲着咱们來了。”
向天亮正在抽烟,嘴里吐了一串烟圈后,笑着说道:“今天是常委们开会,沒我说话的份,我保持沉默,保持沉默啊。”
陈乐天有心为徐宇光帮腔,微笑着说道:“天亮,张书记刚才宣布了休会,你可以发言了。”
“哦,我真可以说话了?”
“是啊,你可以敞开了说。”
“谢谢陈县长。”向天亮站了起來,“张书记,陈县长,据我所知,下岗工人们之所以闹事,百分之九十以上是沒有及时领到生活费,或者中间被个别部门克扣了生活费,而不是对每个月一百元的生活费标准有意见,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解决问題嘛,要透过现象看本质,抓住主要矛盾。”
张衡点着头问道:“你认为主要矛盾是什么?”
“下岗工人的肚子和个别黑心干部的矛盾,个别黑心干部不负责任,克扣下岗工人的生活费,或拖延发放岗工人的生活费,下岗工人的肚子就要挨饿,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下岗工人的肚子饿了,当然要找组织找政府。”
“那么,你认为怎么解决这个矛盾呢?”
向天亮瞟了徐宇光一眼,严肃的说道:“张书记,百姓大如天,得民心者得天下,政府和老百姓的矛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是政府的错,是某些部门不作为乱作为引起的,比方说,请注意,是比方说啊,在下岗工人闹事这类事情上,县纪委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啪。”
徐宇光重重的拍着桌子,“向天亮,你别血口喷人,把话说明白的,凭什么把脏水泼到我们纪委头上?”
“瞧,瞧,瞧啊。”向天亮摊着双手,一脸的无辜,“同志,徐宇光同志,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我刚才说是比方,你沒有听见吗?”
徐宇光本來就话少,论耍嘴皮子,跟向天亮不知差了几个档次,眼看就要招架不住,被向天亮快带到沟里去了,陈乐天听不下去了。
“天亮同志,这事跟纪委也有关系吗?”陈乐天问道。
“有,关系还很大。”
“比方说?”
向天亮微微的笑了,“陈县长,那我说出來,你一定要有个公断哦。”
“好,你说。”
“据有关部门透露,工业局某些领导在负责发放下岗工人生活费的时候,确实存在着克扣现象,下岗工人们写了不少举报信寄到县纪委,但是,都杳无音讯,如同泥牛入海,在这种情况下,下岗工人们來县委大院反映情况,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试想一下,如果县纪委能及时查处个别黑心干部,工业局就不敢克扣下岗工人的生活费,那下岗工人还会來县委大院吗?”
“真有此事?”陈乐天问皱着眉头问道。
向天亮笑容可掬,“陈县长,这个么,你得问纪委的人了,我相信,纪委的人不敢睁着眼睛说瞎话吧。”
不等陈乐天接话,弹簧门又一次一次被推开了。
这回进來的是两个人,高永卿和李长顺,跌跌撞撞的。
“张,张书记,陈县长,工人们冲,冲进來了……”
高永卿一边喘气,一边慌忙的说着。
张衡脸色骤变,“老陈,咱们一起去,去面对面的和工人对话。”
挥了挥手,张衡率先而行。
陈乐天也跟着走了。
众人鱼贯而出。
向天亮冲着邵三河使了个眼色,两个人放慢脚步落在后面,然后迅速的溜回了向天亮的办公室。
“呵呵……三河兄,我的计策怎么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