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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将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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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裳用两根指头将那毒腺小心捏着,而后取来刀具,用刀尖挑开外面那层薄膜。

    清澈的毒液流了出来,落进一只碗里。

    异味不是很大,略带腥气,混在凝神丹散发出来的冷香之中,甚至很难辨别,但那股味道自鼻孔钻进来之后,便像一条条冰冷的细蛇在体内穿梭吗,手脚顿时就有麻木之感,头脑也一阵眩晕。

    黄裳立刻屏住了呼吸,而后起身来,竟是将碗中的毒液倒进了赤铜炉中!

    那几粒品相完美的凝神丹被浇了个通透,就像明珠蒙尘。

    黄裳丝毫未觉得可惜,弹指一挥,一缕太阴真火落进炉中,散作烟罗,将几粒凝神丹笼罩了起来。

    缠绵的热力将毒液一点点的逼进了丹药之中,毒液的味道渐渐淡了,只剩下凝神丹那股清幽的冷香。

    黄裳收去了真火,炉中被毒液淋湿的凝神丹已被烘干,恢复了原来模样,根本看不出与之前有何差别,他找了个瓷瓶将其收起,又打来清水将赤铜炉认认真真的清洗了几遍,这才起身离开阁楼,而后去到书房之中,翻出一套针灸用的银针,取了两根别在袖口上,然后又去了一趟静室。

    秦犴正在休息,连续修炼两天两夜,他身体也是吃不消了,睡的很死。

    他在床前踟躇一阵,似想叫醒他,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只从静室里取走一个盛放灵药的紫檀木匣,而后将存放在天阙之中十几瓶凝神丹取了出来,装进里面。

    然后提着这东西,往常春堂去了。

    酝酿了一夜的大雪终于还是下了下来,黄裳抵达常春堂前,肩上已落了厚厚的一层雪,他在檐下停住脚步,抬手拂落身上的积雪,门廊下有两个杂役弟子正缩着脖子搓手群暖,一面低声交谈着什么,声音甚小,突然听见脚步声,抬起头一看,顿时像见鬼了一般,差点惊叫出来,心头骇然,“还真是举头三尺有神明,莫要背后议人是非啊!”

    两人刚还在说黄裳,黄裳便出现于眼前!

    玄阴宗不大,加之陈渐青刻意营造声势,想先将黄裳置于不利处境之中,倒时候宰割起来会更加得心应手,因此曾旷被人杀害的消息已经在宗门内传开了,而最具嫌疑之人,便是黄裳,虽然如今刑堂还在收集证据,但在这短短两天内,黄裳已深陷舆论漩涡之中了,被黑的不成人样,已有不少人下了断言,黄裳必然是杀人凶手。

    常春堂的弟子对此更是深信不疑,因为黄裳和曾旷本就积怨深重,曾有传言,曾旷还被黄裳当牲口一样软禁过,有这样前科,再做出什么过分之事,也不值得惊讶,两人先前便在讨论,刑堂找到证据之后,黄裳会受何等处罚。

    “黄裳师叔……”

    两人哆哆嗦嗦的行了一礼,不论黄裳几日之后会落得什么凄惨下场,但在刑堂证据不足之前,黄裳依旧是常春堂首席弟子,而且这两日的传闻也给黄裳笼罩上了一层妖魔化的色彩,两人哪里敢招惹。落井下石?他俩还不够资格。

    黄裳先前还未走近之时,便听到了两人的议论,但他神情如一,淡定至极,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

    欲加之罪,都何患无辞,何况这事的确是他做的。

    虽然秦犴将事情办得很好,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但以陈渐青的性格,岂会善罢甘休?

    因此当他听到这些传言的时候,一点都不觉得意外,拂去肩头的积雪之后,随口问道:“首座在哪?”

    “在静室闭关。”两名弟子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黄裳点了点头,未作多言,径直朝静室走去,一路上自然会遇见不少常春堂弟子,但无一例外,见着他都似见瘟神一样躲得远远的,便连方岩,也言语甚少,刻意保持着距离,黄裳随口问起一些事情,他要么保持缄默,要么回答的含糊其辞,和往日态度大相径庭,黄裳依然心如止水,毫无怨怼,自己这艘破船都要沉了,还指望方岩继续巴结么?

    趋炎附势,人之天性,换做自己,未必不是如此。

    “师叔先稍等片刻,我先去通报一声。”方岩草草沏了一壶茶,直接将那一整套茶具端到黄裳跟前,便走开了。

    黄裳枯坐于堂下,方岩没给他倒茶,他也懒得亲自动手,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老僧入定一般。

    持续差不多半盏茶的功夫,他还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捧在掌心,小口啜饮着。

    ……

    “黄裳,他来找我作甚?”

    静室之中,刘洵听了方岩的汇报之后不由面露疑色,暗忖道:“莫非是想让我替他求情的?若真是这样,我便让方岩说我在闭关,拒不见客,省得麻烦,如此甚妙!”

    刘洵刚刚打定主意,又听方岩说到:“他说他是来缴纳凝神丹的,这个月的三百粒凝神丹他已炼成。”

    “这么快!”刘洵闻言大吃一惊,这还不到二十天吧,三百粒凝神丹他便炼成了,简直不可思议。

    但转瞬间,他脸上的震惊便被喜意所取代,陈渐青已是对他做了许诺,只要宗堂审判黄裳时,他投一张赞成票,便送他一柄玄阶寒漓剑,而且保证他常春堂首座的位置永不动摇,以前这小辈还从未对他如此客气过,因此他也不计前嫌与之合作了,黄裳越早缴纳凝神,宗堂审判便越早开始,意味着陈渐青的承诺便越早兑现。

    “你还真是急着赴死啊。”刘洵心中窃喜不已,与方岩吩咐道:“快让他来见我。”

    方岩领命退下,去到大厅之中,找到了黄裳。

    桌上半杯残茶在那冒着青烟,黄裳两只手垫在屁股底下,身体一前一后的晃着,似在活动身体取暖,悠然自得,甚是淡定,看的方岩都傻了,看在以往黄裳那么大方的份上,真他娘的想提醒他一句,你不知道你大难临头啊,还在这晃!

    方岩咳嗽一声,黄裳不晃了,扭过头来看着他。

    “师祖让你进去。”

    黄裳似等的都不耐烦了,一听此言立马起身,将桌上的紫檀木匣往胳膊底下一夹,便迈着大步朝静室之中走去。

    方岩很想提醒他一句,但不等他开口,黄裳已走了老远,他赶忙跟了上去,等来到静室前,石门却已经关上了。

    “他怎么就难么淡定呢?”

    方岩很想不通,但他只是一个小人物,即便同情黄裳,也什么都做不了。

    喟然一叹,便摇着头离开了,雪下这么大,与其替黄裳操这份闲心,还不如回去蒙上被子睡一觉。

    ……

    厚重的石门缓缓合上,静室里外便如同两个世界,风雪呼啸的声音再听不见。

    黄裳转过身,将紫檀木匣放在一旁的几案上,拱手与刘洵行了一礼,正欲礼节性的问候几句,后者颇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一个将死之人,同他说那么多废话又有什么意义,直接入正题,问道:“三百粒凝神丹你已经炼成了?”

    “是的。”黄裳微微一怔,把已到嘴边的问候咽了回去,神情看起来有些苦涩。

    刘洵精力全放在了那紫檀木匣之上,完全没理会他,指着说道:“拿来我看看。”

    黄裳看起来愁容不展的,木然应了一声,拿到木匣递了过去。

    刘洵瞥他一眼,但目光依旧未他身上多做停留,伸手打开紫檀木匣,将里面装着的十几只瓷瓶取了出来,逐一清点之后,神色渐渐发了变化,三百粒凝神丹只多不少,他第一反应自然是满意开心,而后又有些吃惊,继而疑惑,实在难以理解,抬起头问道:“这还不到二十天,三百粒凝神丹,你是如何炼制出来的?”

    “弟子这些天一刻时间都不曾耽搁,每天只休息两个时辰,除了炼丹便是炼丹,不敢辜负宗门厚爱。”黄裳低着头说道,神色异常谦恭,说着说着话锋突然一转,抬起头道:“但是弟子最近却听到一些流言,说我在荒园之中杀了曾旷!”

    刘洵正琢磨着如何从黄裳口中掏出他的独门秘技,若无特殊手段,他决不可能在二十天内炼制出三百粒凝神丹来,因此他坚信黄裳在交出丹方的时候应该留了一手,如此神技,随着他一起带入棺材里便不美了。但以黄裳那软硬不吃的性格,这显然不是一件容易之事,何况如今宗门上下如此待他,更是难上加难。

    内心正是焦灼,便听到黄裳还是提起了那件事,不禁有些头疼,从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中回过神来,随口应付道,“你与曾旷素有怨隙,他出这事本来就挺蹊跷,你嫌疑自然极大。”

    黄裳一听此言,情绪有些失控,大声辩解道:“弟子跟他有仇是不假,但弟子这些天一直忙于炼丹,十几天时间连炼成三百多粒凝神丹,哪有时间去荒园杀他?再说,弟子修为浅薄,连法术也不曾修炼过,又如何杀得了曾旷?这分明就是有人栽赃诬陷我!”

    刘洵抹了抹脸上的唾沫星子,倒没有生气,这番话他也听进去了,心头有些触动,稍微琢磨,黄裳说的不无道理。他一没时间,二没实力,想杀曾旷恐怕也办不到,莫非曾旷之死,真是意外?

    但这念头,只在他心中一闪即逝。

    曾旷怎么死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陈渐青想让黄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