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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一条兼遐和鹰司教平都同时喊了出来。不过一个人是惊诧,另外一个则是惊喜。
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这里来?一条兼遐暗自问自己。
他虽然没有实权,但是毕竟是朝廷的首席大臣,消息也不算闭塞,大汉如今的赫赫威名他自然早有耳闻。而且大汉的作风他也是见过的,说起来他几年前担任右大臣的时候,大汉驻扎长崎的专使刘靖曾经访问过京都觐见天皇一次,当时他也参与接待过这位专使。
当时他以为这既然是从大唐故地过来的专使,必定是人品风貌都超人一等的雅士,还期待了许久,结果没想到这位大使却是一个粗鄙不文的商人,一心只谈贸易和财赋,诗词歌赋竟然一窍不通,汉文的水平甚至还不如略通汉诗的自己,自己当时做了一首应酬诗来唱和这位使节,然而他却懵然无所应对。
对大汉新朝居然用这样的粗鄙商人作为一国大使暗暗好笑之余,一条兼遐也不禁有些感叹,觉得盛唐之风,就算在故地也再也无法找到踪迹了,不禁让人伤感。
不过,现在二条康道提议说借兵大汉的时候,他突然又觉得大汉变得如此逐利倒也未必是一件坏事了。
“如果……如果我们提出用金银来换取大汉出兵的话,他们……他们未必不肯吧……”他喃喃自语,然后整个人都不自觉地坐直了,“如果他们真的能出兵扶持朝廷的话,朝廷倒不是不可能东山再起……”
他终于明白了二条康道的主意。
“他们要金银,我们就把金山送给他们,这下应该就会满意了吧?”二条康道笃定地反问,“反正现在这些金山我们也无法涉足,有等于无。日本是朝廷的日本,就算送了又如何?”
“可是……可是这是引狼入室啊!大汉既然四处侵略,那就是恶狼,我们怎么能够去求恶狼来帮自己的忙?”鹰司教平还是十分迟疑,“我们在幕府治下还能够苟延残喘,要是大汉的人真的来了,而且打倒了幕府,那么我们以后不还是要做大汉的奴仆……这怎么能够行?”
“不会,大汉既然是逐利,那他们来日本自然也是为了利,我们把利给他们就好了,日本的金银财富我们可以奉送一大笔给他们,反正这本来也没在我们手里。”还没有等二条康道回答,一条兼遐就回答了,“日本是有千万生民的,大汉如果要自己来征服治理,这要花多少钱多少力气?反而还不如只拿了金银来得轻松……只要大汉帮我们赶走幕府,我们就恭顺大汉,然后把钱财奉送给他们,他们又何必费心费力来亲自统治日本?”
一条兼遐说得十分笃定,但是与其说是依靠严密的推理论证,还不如说是心里希望这样。他知道这是卖国,可是只要卖国就能够让朝廷和公家恢复旧日的权威、再度君临日本的话,他不在乎卖国。
很显然二条康道也是这么想的,他连连点头,表示一条兼遐说得对。“左府说得极是,只要大汉出兵能够帮助朝廷讨逆,成功之后我们做一个大汉的恭顺藩属国又何妨?难道日子还能比现在更加糟糕吗?日本的财富和土地本来就是朝廷的,朝廷送一些给大汉又怎么样?”
经过这一番交流,一条兼遐已经完全振奋起来了,他越想就越觉得这个主意好,思来想去居然已经坐立不安。“要是大汉不同意怎么办?”
“如果不试一试怎么可能知道他们肯不肯?”二条康道没好气地反问,“要是我们真的敢试,至少是有希望,要是我们从一开始就畏首畏尾不敢行动,那什么都不用提我们,我们继续仰头跪在德川家的脚下就好了。”
一条兼遐也觉得他说得很对,大汉如果肯趁幕府内乱的时候出兵那是最好不过,如果不肯的话,那也不过是继续维持现状而已,不管怎么样都值得去赌一下。
“怎么试?派人去长崎找大汉的大使吗?”一条兼遐马上问,也借此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他受幕府欺压已久,如今看到了一点希望,自然和二条康道一样完全不肯放过。
“左府果然深明大义!”二条康道又笑了出来。“对,我们可以私下派出可信的人,到长崎想办法和长崎的大汉使节谈一次,让他把我们的提议转告给大汉的皇帝,只要……只要大汉的皇帝肯的话,我们就是朝廷中兴的功臣,就可以不愧对先祖了!”
“等等,等等!你们不要冲动!”因为焦急,鹰司教平忘记了应该对两位上司应有的理解,直接喊了出来,“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够喝一次酒就定下来呢?要好好再考虑斟酌一下,再说了……法皇陛下没有点头的话,做这些事情是僭越,等同于谋反。”
“法皇陛下那里我会去说的……”一条兼遐马上回答。
“你们以为法皇陛下不知道吗?没有法皇陛下的首肯,我又怎么可能提出这样的条件来?”就在这时,二条康道又森然说。
再度冷场,这下两个人又被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在片刻的震惊之后,一条兼遐更加感到有些失落和反感。“法皇陛下为何之前没有跟我说?”
“你是左大臣,是摄政,旁边不知道有多少人,幕府又不知道让几个人看着你,哪里能够一开始就跟你说?现在我总算找到机会,可以来征询你的意见了。”二条康道低声解释,“法皇陛下是十分倚重你,你又是皇亲又是首臣,理应辅弼法皇陛下才对,左府,你……你觉得我们的主意如何?”
“原来如此……”一条兼遐点了点头,总算放下了心来。
接着,他昂首看着二条康道,现在他的身上,再也看不到刚才的颓丧和气馁,反而十分意气昂扬,“我身为皇族,又是公家之首,为法皇陛下,为朝廷,我理应万死不辞。这件事,我同意法皇陛下的看法,而且愿意为法皇陛下鞍前马后!”
“不用你鞍前马后,左府。”哪里知道,二条康道却拒绝了他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表白,“此事风险实在太大,左府是皇家之后又是藤氏长者,绝对不能涉足其中,我今天只是趁这机会告知左府一声,接下来就由我来负责此事吧。”
“……”一条兼遐怔住了,“此事……此事关系重大,我身为左府怎么能够不参与此事?”
“正因为你是左府,所以你不能参与。我参与其中,纵使失败了而且被幕府侦知,这也只是我个人私下的愚行恶行,我一个人负责就好,如果左府参与其中,失败了的话那就绝对是朝廷承受不起的巨大风波。再说了,左府身份不同,一举一动都牵动全局,还是暂时先隐藏幕后为好……所以左府既然知道此事,那就不要再管了。”
“可是……可是……”一条兼遐还是难以接受。
“别犹豫了,左府,这也是法皇陛下的意思。”二条康道不容分说地打断了他的话,“还请左府之后继续如同往常一样视事,莫要让幕府的人看出端倪来。”
一条兼遐又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好吧,那就让右府先主持此事吧,但是如果大汉的皇帝真的同意出兵襄助朝廷的话……那请一定也要让我来参与此事!”
“此时风险太大,还需谨慎考虑,谨慎考虑!”眼见两个人居然已经说到了这里,鹰司教平还是想要做出最后的努力,劝谏一下走上了极其危险道路的二条康道,“右府,再想吧,事情未必会如同我们这里想的那样顺利,万一真的败露了,这可不是小事,幕府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恐怕到时候你会有性命之忧啊!”
“如果真的失败了……又能怎么样?朝廷的处境已经极其糟糕了,不怕再糟糕一些,大不了就是我自尽谢罪罢了,反正不过是浮尘之世,早点离开也是早生极乐,何乐不为。”二条康道又笑了起来,“我身为藤原北家嫡传后代,眼看着如今朝廷沦落到如此地步,早已经是痛心疾首,看到了机会不去尝试的话,那我还有什么颜面再觍居这个右府之位?”
接着,他又瞪大了眼睛看着鹰司教平,“你现在是内大臣,离我这个右府不过一步而已,也是朝廷的重臣,更何况你也是藤原北家嫡传的后代,难道你能忍受吗?”
“我……”鹰司教平的脸出现了一些扭曲,垂头也不知道说什么。
“我真为你感到羞耻!”眼见对方到现在居然还不肯表态支持,二条康道顿时就勃然大怒。
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和左大臣以及内大臣私下聚会而且不遭人嫌隙的机会,原本以为同为公卿之首,他们都应该支持自己,大家同心协力一起来为恢复朝廷旧日的权威而努力,没想到身为皇族的左大臣是答应了,同为藤原北家嫡传的鹰司教平居然却临阵退缩。
他不由得对对方充满了愤怒,觉得对方根本不配拥有这个身份。
“罢了,右府,人各有志,不必强求。”一条兼遐伸手制止了二条康道,“右府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其实现在动静也不宜太大,默默去做就好了。”
接着,他又走到了鹰司教平旁边,诚恳地看着对方,“内府,你也看到了,如今我们两个人都已经牵涉到了大事当中,而且是了不得的大事,一旦事有不逮恐怕就会有性命之忧。你不愿意参与其中我也不难为你,可是还请你为我们守密。我们是在为了恢复朝廷的纲纪而努力,你也是藤原北家的嫡传后代,如果我们真的成功了,你到时候也能够深受其惠,所以孰轻孰重你应该能够分得清楚……”
他的话虽然遮遮掩掩,但还是跟内大臣挑明了,他可以不参加,但是应该看在藤原氏血脉和朝廷的份上守密,不要再跟别人说这些事情。
鹰司教平又犹豫了许久,似乎还想再劝劝他们这两人,但是最后还是颓然叹了口气。“好吧,我不劝你们了,而且也绝不会跟任何人再提及今晚的事,诸位大可放心。我……我虽然胆色不如左府右府,但是……但是却也不会做出那等事来……”
“那就好。”一条兼遐长出了一口气。
接着,他再度抬头看了看天空。
现在天色已经全黑了,远处的樱花树已经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盛景。月亮升到了半空,清冷的月光并没有给大地带来多少明亮,反而让一切变得更加阴森诡异。
“罢了罢了,今天赏樱已经尽兴,我们都回去吧。右府,以后我们有机会再聚聚,我最近文思泉涌,要和你多参研一下。”
“求之不得。”二条康道点了点头。
接着他们两个都转身,准备走下这段墙。
“等等,两位。”就在这时,内大臣鹰司教平突然出声叫住了他们。
两个人都回过头来,然后疑惑地看着鹰司教平。
“如果……如果真的大事能成的话,天皇陛下和皇太后,应该……应该如何处置?”鹰司教平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显然想到了什么。
一条兼遐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
而二条康道却再度瞪大了眼睛,“难道内府还要为那些祸乱皇国,以至于造成如此千古笑话的人说话吗?”
也难怪二条康道如此生气了。
鹰司教平所说的“皇太后”,是指法皇陛下在出家之前的皇后,德川秀忠的女儿和子。在十三岁的时候,她被父亲德川秀忠送入宫中成为了法皇当时的女御,也成为德川家第一位被送入宫中的女性。在数年之后,十六岁的和子生下了一个女儿,并且在第二年,在德川幕府的压力之下,她被天皇封为了中宫皇后,成为了自从五百年前平清盛的女儿平德子之后,第一位既不是皇族本族也不是藤原氏出身的皇后。
在当时这件事引发了极大的震撼,人们纷纷指责说德川家的嚣张跋扈就犹如当年的平家一样,尤其是在公卿家族里面更加引发了愤怒和忧惧。公卿们的忿恨比其他人更加多了一层深意,因为几百年来,藤原氏可以专权并且控制朝廷,靠的一大手段就是代代将女儿送到皇宫内充当中宫皇后,让继承皇位的天皇继续拥有藤原的血脉,多少代以来,藤原氏也借此和天皇家族密不可分休戚与共。可是德川和子成为皇后,若是让她生下了皇子并且继承了天皇之位,那天皇家就慢慢地会和藤原氏剥离开血脉了。
在历代幕府的侵逼下,藤原氏已经失去了太多东西,荣耀权势和财富都已经化为云烟,现在剩下的只是公卿的虚荣和头衔而已,若是失去了和皇室的血脉联系,那以后可就什么都没有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的忿恨和恐惧就会比其他人更加厉害几倍。
而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更加让他们愤愤不平。
德川和子在进入中宫之后,生下了好几个孩子,大女儿就是第二皇女兴子,以及另外三个女儿澄子、昭子和贺子;她还生了两个儿子,但是都夭折了。现在,她又一次怀上了身孕,不知道是男是女。
在法皇因为对幕府的跋扈不满愤而决定退位的时候,他和德川和子的两个嫡子都已经夭折了,正常来说是应该传位给庶子或者无子传于兄弟的,然而在幕府的干涉之下他未能如愿,最后只能传位给了第二皇女、同时也是嫡长女的兴子。
没错,法皇出家之后,现在的天皇陛下,是一个女子,而且是不到十岁的女子,天皇和源家的后代。自从第四十八代称德天皇之后,日本已经接近一千年没有女性承继天皇之位了,这可以说是幕府以势压人的顶端。
在这些对德川家不满的公卿们看来,德川家一手造成的牝鸡司晨的局面,也是德川家骄横跋扈到极点、以至于治下妖孽横生的一种表现,人人都对幕府更加不满。
兴子陛下如今才十岁不到,而且又是女子,又是德川家的血脉,所以这几位公卿根本就没有将她当做一回事,而是直接以法皇为尊。
幕府的心思十分明显,就是想要继续拖延时间,看看中宫的和子皇太后能不能再生下嫡子来继承皇位,让德川家彻底成为和藤原氏一样的氏族,进一步掌控朝局——法皇出家之后按照传统继续居住在皇居当中,只是另据一宫室而已,并且不用戒除女色,到现在他前前后后在出家期间已经多了三个孩子,其中就包括庶子四皇子绍仁亲王。
为了防止血脉出现错乱,今上一登基的时候朝廷就跟德川家讲明了,按照最古时候传统,女性天皇是不能结婚的,只能传位给弟弟,如今和子皇太后又怀了孕,几个月之后大概就能见分晓了。也就是因为这个,身为藤原北家嫡传的二条康道才会这么急切地想要毁灭德川家的图谋乃至于德川家本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