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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铎一觉醒来,天色已经放亮,他从床铺上爬起来,轻轻的把被子叠好,伸了个懒腰,拿起一根细细的藤条来到院子里。
每天,鲍英都会要求他用这根藤条把院子里的树木修剪一遍,然后依然用这根藤条把院子清理干净,之后还是用这根藤条在地上练字。
林铎每天都会提前起床,在院子里先上练几趟拳脚,那些武功都是他从《苍风录》上面看来的,他很向往兄弟们整天打拳踢腿的好日子。他把自己从书上学来的拳脚交给了牛大财,后来,牛大财对他说,这些拳脚在打架的时候没有用处。林铎不相信母亲留给自己的武学秘籍是假的,只能是自己没有练好。
牛大财曾经想和他学习用手切切糕的本事,可是林铎没法教,因为那是他干活时候练出来的。
林铎被幽禁将军府后院之时,他每天和鲍英修剪花草,鲍英对他修剪的过程要求很苛刻,必须一下剪断叶柄,却不可以伤害到叶面。而且修剪花卉的工具也从剪刀,变成刀片、藤条、丝线,最后变成纸张。
在那段寂寞的日子里,林铎除了修剪花草就是练字,他最大的乐趣就是和鲍英比写字,鲍英从来都是用笔轻轻一点,墨汁自然形成一个漂亮的文字。鲍英每天只让林铎反复的写一百零八个字,林铎也曾问过他,为什么不让自己写其他的字,而是只写这一百零八个字。鲍英告诉他,其他的字只是用来做标记的,这一百零八个字是拿来生存的。林铎平日会把字写在纸上、路边、墙面、树叶上,到最后,他可以把字写在水上,在波纹散去的瞬间停留着一个工整而又清晰的文字。
离开神木王城之后,鲍英开始教林铎练气,从神木王城到滩河镇大概有两千多里路,牛车就这么慢慢悠悠的走了三个多月。鲍英每天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给林铎吃,搞得他整天感觉浑身涨的难受,几天之后终于不再那么难受了,鲍英又会找来一些东西给他吃,然后难受的膨胀感又回来了。慢慢的,他开始觉得身体被很多无形的丝线牵扯着,他也可以用那些丝线在很远的距离之外修剪树木。
林铎来到蜉蝣庄之后学会了杀人,鲍英告诉他杀人就是写字,你觉得敌人什么地方该写字,你就在那里写一个。你也可以理解为杀人就是在修剪花草,你觉得敌人那里是多出来的,直接减掉就可以了。
林铎第一次杀人的经历并不愉快,那天夜里,几个凶恶的强盗闯进了他们主仆二人居住的小院子,一个健壮的大汉用一把夸张的大刀朝林铎砍了过来,林铎拿起扫地的藤条在他的肋下写了一个三字,大汉就把大刀丢得远远的,趴在地上拼命地嚎叫,吓得林铎快速地跑开了。还是鲍英朝大汉挥了挥手,才让他没有了声息。
事后,林铎问鲍英,为什么被你写字之后的敌人都不会喊叫。鲍英笑了笑,指着地上自己随手写出的一个字,对林铎说“我写的字深浅是不一样的,你写的字只是停留在了表面,所以敌人就不会马上死”。
从那天以后,林铎的字再也不是清秀美丽的了,他每一个字都带上一丝锋芒。他在水中写字的时候,几个深浅不一的笔画有的落在池塘底,有的落在浮萍上,也有的落在游鱼身上。他在山坡上写字的时候,每一笔都落在远近不同的位置,有的在岩石上留下深深地划痕,有的在树叶上留下一道缝隙。也有的把碗口粗的小树拦腰斩断。
在林铎住进蜉蝣庄的第二年冬天,庄上又来了三个人,一个背着铁球的巨汉,一个身穿长衫的书生,还有一个眼睛血红的疯子。
鲍英叫林铎管他们叫二叔、四叔、六叔。
那个背着铁球的二叔每天带着林铎玩滚石球,他总能用很小的石球撞动几百斤的大石球。刚开始,林铎只能丢出几十斤的石球,随着二叔的教导,他也可以轻松随意的丢出任意一个石球,只是力量上与二叔差很远。
那个书生模样的四叔最喜欢带着林铎满山乱跑,他让林铎朝他写字,只要是能写中他,他就带林铎去摘桃子。林铎从来也没有写中过,这个四叔就像一片叶子飘来飘去,有时候还会远远地跑开。为了能追上他,林铎也开始模仿他那种飘来飘去的身法。虽然林铎还是追不上四叔,但是他已经可以追着满山的猴子四处乱跑了。
最让林铎害怕的是哪位六叔,他整天不是哭就是喊叫,鲍英把他关在一个深深的石牢里面,每隔一段时间,鲍英都会带着这个六叔出远门,每次出门都要一个多月才回来。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去,林铎也在一点一点的长大,他与镇上的居民们越来越熟悉。
编筐的李婶为林铎编了一个崭新的大筐,有了这个大筐,林铎每次来镇上买东西就再也不用大包小包的往回背了。
裁缝铺的牛四夫妻经常为林铎做新衣服,牛四是牛五的哥哥,也是牛大财的亲大爷,他们夫妻每次做棉衣的时候都为林铎多做出来一件。
鞋铺的老孙头每次见到林铎的时候都会把他叫到家中,一边为他修补着鞋子一边教训他“你这孩子,也不知道你的脚是怎么长的,厚牛皮鞋都磨穿了多少双,也没见你脚上长出一个水泡”。
镇东的杨木匠夫妇无儿无女,每次看到林铎都喜欢的不得了,他们曾经想把林铎认作干儿子,后来听说这孩子在林氏族中有些来历,于是也就作罢了。
蜉蝣庄的几个大男人从来不去滩河镇买东西,他们离开蜉蝣庄的时间都是晚上,回来的时间也是晚上,也不知道他们都在躲避什么。
很快,林铎十六岁了,按照滩河镇一代的风俗,男孩子们已经到了可以订婚的年龄了,二十岁之前一定把媳妇娶进家来。如果二十岁还没娶到媳妇,左邻右舍的碎嘴老婆子们就开始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了。
杨木匠的媳妇整天张罗着给林铎娶一个胖媳妇,将来生个大胖小子,也让他们夫妻沾沾喜气。
镇上的媒婆一听说是给林铎说媳妇,都没敢接这活,因为他们都知道这孩子是住在蜉蝣庄的,大家都说那里闹鬼,谁家姑娘敢嫁到阴气森森的鬼屋去住呢。也有人说林铎是林氏某个族人的私生子,为了不让家中妻妾知道,才把他一个人丢在那荒山野岭的蜉蝣庄。谁家姑娘愿意嫁给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呢。
林铎自己也相中了一个姑娘,就是凝翠楼的小红,每次林铎从楼下经过,那个姑娘总是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己,有一次,她还把林铎叫进自己的屋中闲坐,临走时还送给他一个香囊,林铎一直以为那是小红送给他的定情信物。
他曾经让杨木匠媳妇帮自己去向小红提亲,被杨木匠训斥了一顿:“好好的孩子,不娶良家的姑娘,偏偏要找青楼女子当媳妇,说出去就不怕丢人,你父母若知道了还不气死”。
林铎从那以后再也没提过这件事,就如同他的家事一样被他深深地埋在了心底,再也不告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