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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玉扶戴着斗笠出了往返乡,看客们都还以为她是顾述白在外头养的小夫人。
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在京城传开了,无论是朝臣还是百姓都热衷于议论天家夫妇的八卦。
身为王夫敢在外头养小夫人,这罪名不亚于皇后与平民通奸啊!
不晓得陛下知道了要怎么处置。
“朕还能怎么处置,杀了他不成?”
大理寺把那些和薛璧勾结甚深的进士们收押审查,郑道带着画押认罪的口供来回禀玉扶的时候,顺道多问了一句。
审理薛璧贪污受贿一案中,郑道作为大理寺卿功劳甚高,玉扶对他表示过嘉许之意,他这才敢在玉扶面前多话。
不想玉扶如此回答他,叫他一时摸不着头脑。
堂堂陛下被公然戴了绿帽子,她就一点都不生气?
玉扶朝他看了一眼,故作无奈道:“你知道的,他原本是东灵人。东灵男子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他一时没改过来,朕以后会严加管教的,你放心吧。”
管教?
他们夫妻两个足足差了八岁,从前在顾侯府一个是长兄一个是小妹,会是谁管教谁呢?
郑道颇为玉扶不忿,“顾大将军既然成了北璃的王夫,就该把东灵带来那些毛病改掉。他在战场上的行为臣心中敬佩,可要是待陛下不够专一,那也绝对不行!”
瞧郑道一副为自己女儿讨公道的神情,玉扶不禁一笑。
朝中这些大臣要论起年纪辈分,都是她的长辈,这些日子已经许多大臣来找过她或是上过折子,纷纷表示要惩治顾述白给他一个警醒——
绝不能让他再给陛下戴绿帽子!
玉扶心中甚是感动。
这些大臣们在顾述白凯旋回京后谁也不敢提惩治他,哪怕是抗旨那样的大罪,皆因他们知道她和顾述白的感情深厚,不敢犯天威。
如今他们却拼着冒犯天威也要为玉扶讨个公道,一个个上书的口气就像她家中长辈似的,温情脉脉。
她柔声道:“好了,这件事说到底是朕的家务事,朕会好好处置的。”
郑道心想这不仅是家务事,还是国事,可瞧着玉扶已有决断的神情,他还是老实退了出去。
出了御书房绕过一段长廊,只见前头一大群人在那和顾寒陌说着什么,郑道不由好奇地上前。
“郑大人。”
“见过郑大人。”
众人远远瞧见郑道,忙朝他行礼,郑道上前和顾寒陌见了礼,这才看向众人。
原来是那些犯事的情节较轻、被陛下宽恕的进士们,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你们是来向陛下谢恩的?”
郑道不知内情,只想到这么一种可能。
众人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我们不是来谢恩的,是来请罪的。”
那日在往返乡他们谴责顾述白,有意向玉扶卖好,没想到屋子里所谓顾述白的小夫人就是玉扶!
他们冒犯龙颜,虽然当场没有得到任何处置,可回去想想总有些担忧,今日便决定一起进宫来请罪,不想被顾寒陌拦住了。
那天在屋子里的人也有顾寒陌,他说陛下并未在意,请他们回去,他们正犹豫要不要回去,便遇到了郑道。
“陛下都已经宽恕你们了,何况你们也是被薛璧威逼的。我看大统领说的对,你们也不必去请罪了。”
郑道满不在意地摆摆手,心道玉扶不是这么小气的人,他倒更好奇另一件事,“听说你们在往返乡遇见了顾大将军和他的小夫人,还把顾大将军骂了一顿?”
众人一听便知郑道会错了意,以为他们是为薛璧贪污受贿一案来请罪,不想郑道还是问到了他们最不想提及的事情上。
众人面露难色,顾寒陌神情古怪,似笑非笑。
郑道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嗐,你们既然做了,怎么不做全些把那女子抓起来呢?陛下待你们这些新晋官员不薄,此次薛璧贪污受贿案更恩宽善待于你们,你们既然撞见了,怎么能任由顾大将军在外头养小夫人呢?”
“我们……”
还把那女子抓起来呢,你知道那女子是谁么?
众人心中腹诽,又不敢把那女子就是玉扶的话说出来,陛下身为女君去那等风尘之地,说出来到底不雅。
见众人低着头不说话,郑道冷哼一声,“听说你们还给顾大将军跪下认错了,真没出息!”
说罢看了顾寒陌一眼,一点也不担心他把这话告诉他大哥。
郑道这话就是说给他大哥听的!
说罢气哼哼地走了,留下满地手足无措的青年官员,不知如何是好。
顾寒陌道:“你们都听见了吧?如今朝中大臣都听说这件事了,你们去请罪又能改变什么?放心吧,陛下不会怪你们的。”
顾寒陌再三说玉扶不会怪他们,这些人才勉强放心出了宫。
不多时天云破也从宫外进来,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而去,顾寒陌远远望见并未上前,只看着他的身影远去。
天云破却在御书房外看见了顾述白,他正在庭院中亲自培土,移植下一株花树,看起来像是梅树。
“顾大将军。”
顾述白闻声回头一看,眯起眼睛,“我以为今日来见驾的大臣们都来得差不多了,不想太师这个时候来,失礼了。”
嘴上说着失礼,他手上培土的动作却没停。
天云破朝殿中看了一眼,脚步略显迟疑地朝顾述白而来,“顾大将军的桃色新闻传得满京城都是,你竟还有心情在这里培土么?”
顾述白朝殿中一抬下巴,“没办法,玉扶喜欢梅花。可冬日天寒,她又一向怕冷,我不想让她到御花园才能看见梅花。原想着折梅插瓶放在殿中也可,可想了想,到底没有种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要方便。”
他的梅花都种到御书房了,想必长生殿那边也早就种下了。
天云破来之前尚有一丝疑虑,见他这般反应,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他扯了扯嘴角,“所以在往返乡出现的那位小夫人,只怕就是陛下吧?”
顾述白眉梢一挑,不想他还挺聪明的,便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我知道你不会泄露出去,不妨跟你说句实话,你猜对了。”
天云破眉头一蹙,“不过是去个青楼,就算揭穿了也没什么关系,你何必编这样的理由来解围?你可知道如今朝中大臣都在上书要处置你么?”
他相信顾述白不是这样的人,否则他早就跟着一起上书了。
顾述白看他一眼,老神在在,“这样的结果太师不高兴么?朝臣们为了维护陛下的尊荣想要出处罚我,就不必担心我功高盖主,有朝一日夺了陛下的威望了。”
天云破愣了愣,不想他竟是为了这个。
顾述白一直以来的表现都太完美无缺了,无论是在带兵打仗还是治理军务,乃至朝堂上与众臣打交道,他没有半点疏漏。
就因为他太完美,少不得猜疑和忌惮。
他竟为了消减这种忌惮,不惜自己抹黑了自己的名声,这种手段也亏他想得出来!
天云破有些气急,“你真当北璃缺你就不行了是不是,竟然如此大胆?你可知道,这看似玩笑的一句话,有可能成为你一生的把柄!”
日后但凡他做错些什么,但凡玉扶对他厌倦了,不爱了,就有可能利用这一点来打压他。
让他永无翻身之地!
顾述白将梅树根底下的土压压实,又走开两步端详了整棵树,见梅树移植得十分成功,这才有空抬头看天云破一眼。
“我有个把柄被众人所知,将来更会兢兢业业不敢行差踏错,太师就不必担心我拥兵自重了,不是很好么?为何我看太师不太高兴的样子,难道是为我担心吗?”
天云破一愣,瞬间面色发红,“你少自作多情了,谁在为你担心?我巴不得你被人抓着把柄赶快下台,否则我哪有机会?”
说罢瞥他一眼,匆匆朝殿中走去。
走了两步,他又回头看向顾述白,“对了,听说那日在往返乡的女子有两个。一个是陛下,还有一个是谁?”
“还有一个是谁,太师想不出来么?”
顾述白反问他,成日跟着玉扶形影不离的女子,除了瑶蓝还能有谁?
天云破的脸色更臭了些,瞪了顾述白一眼,随即头也不回地朝殿中去。
……
薛璧贪污受贿一案,终于在三方的努力下迅速查明审理。
户部的一应事务交由薛柔代掌,为代理户部尚书。她已带着自己的生母搬出了薛府,算是分家独立了,玉扶的意思是让她做出政绩之后再名正言顺地转正。
否则朝中之人难免议论,薛璧贪污一案情节如此严重,怎么能把户部又交给他的亲妹妹?
好在顾述白的桃色新闻掩盖了这件事,朝中大臣连薛璧贪污受贿一案都不关心了,眼睛只盯着玉扶和顾述白。
玉扶缩在榻上,裹着厚厚的狐皮毛毯,天气一日冷似一日,眼看又要到年下了。
她背后是个人肉垫子,一边给她当枕头,一边手上不停地给她喂橘子瓣。
橘子瓣是经过细细挑选的,要肉厚汁多的那一种,还要把上头白色的橘络一一剔除,玉扶不喜欢橘络的苦味。
最后剩下一个橙黄色晶莹剔透的果肉,他才喂到玉扶嘴边,玉扶张嘴嗷呜一口就吃进去了。
“大哥哥,你把自己的名声这样毁了,父亲不会生气吗?”
她嘴里含着果肉,说话呜呜咽咽的有些模糊,顾述白一面剔橘络,一面笑着看她一眼,“父亲高兴得很。”
顾怀疆固然在乎名声,更在乎的是顾述白处于王夫这个位置,要有更多的担惊受怕。
如今他懂得如何压抑自己的声望,不与玉扶争辉,顾怀疆自然高兴。
经过上回顾述白抗旨不尊的事情后,顾怀疆对玉扶已经没有丝毫不放心了,他相信就算玉扶手里捏着顾述白的小辫子,也不会用来对付他。
这便足够了。
顾述白问道:“那朝臣们个个上书要求惩治我,你打算怎么办?”
“我还能怎么办?”
玉扶想到这件事就好笑,“我命人假装偷偷地去把你那两位小夫人结果了。”
顾述白不解地重复,“假装偷偷地?”
玉扶煞有介事地跟他解释,“就是明面上是暗中派人去办事,实际上故意走漏风声让人知道,这就算处置了。”
处置顾述白自然不行,处置两个本来就不存在的人物,她还是能做到的。
顾述白低头不语,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含着笑意。
他不惜用自毁声名的方式让玉扶的地位更稳固,让朝臣们更安心,玉扶何尝不是用这种方式在保护他?
等消息一传出去,朝臣们知道她对顾述白本人毫无处置,才会越发明白她是何等维护顾述白,连女子最不能容忍的事情都容忍了下来。
如此一来,日后还有谁敢说不利于他们夫妇关系的话?
转眼到了年下,去岁过年的时候顾述白远在东灵的战场上,他们未能在一处过年。
今年倒是人都在,连昆吾伤也不打算回西昆过年了,说在北璃好歹还有昆羽扬这个妹妹,他们兄妹二人相依为命,总比孤孤单单的好。
自打他来京城第一次觐见过玉扶之后,果真挨着玉膳楼开了一间香料铺子,里头卖的都是他自己制的香膏、香粉等物。
从草木中提取需要用的元素,这原本就是仙人谷的弟子必学的功课,不想昆吾伤把这些制药的手艺用来制香也如此卓越。
他曾戏语要让昆君玥去给他打杂,以昆君玥的脾性自然不肯去。入冬之后便听闻昆君玥病了,太医去了一趟说是积郁成疾,命不久矣。
玉扶不禁暗想,昆吾伤的一时戏言,是不是也有想救昆君玥一命的意思?
如果昆君玥真的肯走出那个小小的驿馆,放下他身为西昆太子的矜持,不拘做什么都好,起码不会窝在驿馆里积郁成疾到病入膏肓的地步。
西昆已经亡了,他们兄弟间还有什么可执念的呢?
“过年是要紧的时候,既然昆吾伤不愿回西昆,还是要派其他压得住的大臣去一趟才是。”
大雪纷纷扬扬,玉扶把朝中重臣叫到御书房商议此事,人在殿中时不时能听见大雪压断枯枝的咯吱声。
自从把严铮等将士召回来之后,玉扶就另派了善于治理地方的文官去西昆治理,到目前看来收效颇佳。
天云破道:“过年是最容易引起乡情的时候,是应该严加防护,免得西昆国中有叛乱势力趁虚而入。若要派遣,当派一个在治理地方上老成持重的人去。”
玉扶微微颔首,“朕也是这样想的,只是朕登基至今不到两年,对于地方官员不太了解,还需要诸位爱卿引见。朕会赐予他钦差的尊荣,再由楚王叔以皇族的身份陪同,一道前往西昆坐镇。”
一个钦差,一个王叔,如此分量,可见玉扶对治理西昆的看重。
张九阙道:“都说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顾大将军和其手下部将已经完成了打江山的步骤,如今是该我们设法安稳西昆的民心,守住这大片领土了。臣从前也曾担任过地方官员,不知——”
玉扶忙摆手,“太保在朝中担任要职,怎么能亲自去西昆?吏部离不得你。虽说守江山难,可如今的西昆已是东灵流民和西昆百姓混杂,对于治理更加有利。朕私心想着,可以派一位出身东灵的官员去,哪怕出身西昆也无妨。”
要说出身东灵的,顾家几个人选都好,可惜都是武将没有文臣,要他们治理地方也不容易。
出身西昆的昆羽扬是首选,还是西昆公主之尊,可惜也是个只会打仗不懂吏治的武将。
众人一时在人选上犯了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