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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磊赶紧起身往里坐, 给梁芙让出个空位放包,一面说:“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倒了茶,又顺道递过菜单让梁芙点菜。
如此殷勤备至,自然因为心虚,他那时把梁芙要离婚的消息透露给傅聿城, 一定程度肯定得让梁芙陷于被动。这种事儿, 不就是谁打个出其不意谁占上风。
傅聿城完全摸准了邵磊的心思,对梁芙说:“今天老邵请客, 不用客气。我看二割三分的獭祭不错,点一瓶吧。”
邵磊哀嚎:“我俩是不是亲兄弟,敢这么下死手。”
“这是给你机会展示诚意。”
梁芙笑了, 看向邵磊, “我真点啦?”
邵磊心一狠眼一闭,“点点点,不过今儿这酒是请梁小姐你的,跟老傅一点不相关。”
傅聿城说:“是, 我沾师姐的光。”说着话,他手臂搭在梁芙所坐那张椅子的椅背上,凑拢去看菜单, 要加一份盐烤秋刀鱼。
点完一合计,应该够吃。
等服务员收了菜单, 梁芙两手拢着粗陶的杯子,喝着麦茶问邵磊,“你跟傅聿城本科就认识?”
“岂止认识, 隔壁宿舍的。”说起傅聿城的旧事来,没人比邵磊更有劲头,“现在老傅还好点儿,起码有人味了。刚进大学那会儿,我们没人敢主动跟他答话。不夸张,他那时候常年顶着一张愤世嫉俗的脸——老傅,来,再表演一个。”
傅聿城:“滚。”
梁芙笑了笑。她知道那时候傅聿城一定是在为赵卉手术的事情发愁,而且高考失利,想留崇城没能留下。
“我们那时候,最开始都觉得老傅这人不合群,还老玩深沉,有点儿装逼。不过久了就发现他靠谱,每逢期末考试,一堆人找他划重点、复印笔记。我大学四年没挂科,那真得感谢老傅。”
“感谢我还不请我喝酒?”
“让你跟着蹭两口不错了,再抗议等会儿一口都没你的。”
傅聿城笑了声。
梁芙问:“傅聿城女生缘很好吧?”
邵磊瞥一眼傅聿城,故意装作十分为难的样子,“这我就不能说了,平白制造人民内部矛盾,容易得罪人。”
傅聿城:“你说,尽管说。”
邵磊还是没给兄弟造谣抹黑:“追老傅的女生多归多,但老傅一个看得上眼的都没有。我一直在想,什么样的能入他法眼,今天总算知道了。”
“你说这种奉承话摸过良心吗?你俩又不是第一次见面。”
梁芙给逗笑了。她知道傅聿城在旁人面前一贯不苟言笑,但邵磊显然不属于“旁人”之列,两人插科打诨,互相贬损,非得是关系深笃才能如此。
食物一一端上,铺得整张桌子只剩下放酱油碟的位置。
傅聿城给梁芙调了芥末和酱油,把碟子接过去,她很随意地接过,放在手边。
邵磊看来这顿饭两人就是来“虐狗”的,真正要离婚的夫妻想演这一出随意都演不出来。
很快那压轴的清酒送上来,放在冰篮里镇过,风味恰到好处。
梁芙拿筷子尖拈了一小块芥末章鱼,给呛得眉头皱起,忙喝了一口清酒。她知道这酒后劲足,想起上回的教训,没敢放开喝。
吃着东西,梁芙问道:“邵律师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邵磊做个夸张的心口中枪的动作,“……别提了,女朋友都没找着。”
傅聿城当然不会放过损他的机会,“老邵吃亏就吃亏在外貌协会这一点上。”
梁芙说:“我们舞团漂亮女生多啊,要不我给你牵线搭桥?”
邵磊眼睛都亮了,“那真是求之不得。”他说风就是雨的性格,当下便问梁芙有没有照片给她瞅瞅。
梁芙翻手机,找着不久前去团建在海滩上拍的团体照,递过去给他看。
邵磊看得认真,放大了一张脸一张脸地打量过去,忽说:“这个,这个我喜欢!”
他把手机屏幕转过来,梁芙看一眼,陷入沉默。傅聿城好奇,凑过去看一眼,也陷入沉默。
邵磊有点慌,“……怎,怎么了?”
他看中的是纱纱。
偏偏照片里,纱纱不是她平常那样朋克少女的装扮。那时候她刚洗过头发,也没化妆,海风里一头长发飘散,简单的白t牛仔裤,很有点儿纯情校花的感觉。傅聿城知道,这确实是邵磊最喜好的那一口。
要给邵磊看见她平常小脏辫烟熏妆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得吓得退避三舍。
“邵律师再换一个吧,这个妹子平常不是这种形象。”
哪知道邵磊却杠上了,“平常喜欢化浓妆?那也没事儿,我都接受啊,淡妆浓抹总相宜。我就觉得她好,眼睛鼻子都长到我喜欢的点上了。”
傅聿城冲梁芙使个眼色,梁芙意会,也有点促狭心起,挺想知道纱纱这样耿直性格的,碰上邵磊这种满嘴跑火车的会是什么场景。便说:“……那行,有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不过她可能跟你想象得不一样,你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最后,傅聿城和邵磊把那瓶清酒喝完,点的食物也基本消灭干净。
趁着邵磊去买单,梁芙去了一趟洗手间,顺便补妆。她酒喝得不多,但也让双颊添了两分薄红。
散场出去,外面一阵舒爽凉风。邵磊开车过来的,喊了代驾,他知道傅聿城出国在即,这两人一定有话要说,没留下当电灯泡,代驾一到位自己立刻就走了。
傅聿城和梁芙默契地沿着这条路继续往前走,沿街有绣球荚蒾开得正盛,大团白色的花球,从街旁的红色砖墙里伸出来。
梁芙停下脚步,掏出手机想拍张照。
但光线不足,试了几次,拍出来的画面总是噪点太多。她想了想,问傅聿城借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补光。
傅聿城随她捣鼓,自己点燃一支烟,靠着墙等她。
那花球生得高,梁芙踮着脚,拿着两部手机,举得手臂都酸了也没拍出满意照片。
正要放弃,傅聿城拿过自己的手机,“我帮你照着。”
走近一步,就站在她身后,微热的体温蒸腾,他还咬着烟,让晚风一吹,那烟雾荡进她的鼻腔。
一时觉得心脏漏跳,非得屏住呼吸不可。
她强迫自己排除干扰,踮着脚举着手机,找了好几次角度,总算拍到一张尚算满意的,黑夜白花,似美人月下带妆出行。
欣赏片刻,后退一步,脚后跟落下,直觉好像踩到了傅聿城的鞋背,立即挪开,身影一晃,被傅聿城扶了一把,站稳。
一抬眼,恰好看进他的眼里,离得不能再近,呼吸声都能听见。
他低着头,恰好挡住了身后的月光,两人在一片昏朦之中对视,谁也没有说话。
很短的时间,却漫长得已无法呼吸,梁芙受不了,仓皇地退后一步,“……走吗?”
傅聿城硬生生收回已经快要凑下去的脑袋,“嗯”了一声。
手抖一下,落下去半截的灰,淡蓝色烟雾腾起来,他低着头抽了一口,低声说:“走吧。”
继续往前走,仍然不平静。
梁芙总觉得自己已无法自然发出声音,胸腔里心脏还在剧烈跳动,如浪潮鼓噪。
走到了马路边上,傅聿城拦了一辆出租车,等梁芙坐上去,他忽掌着车门弯腰问道:“我住的地方离这儿不远,你要不要过去坐一坐,替我看看还有什么东西没收拾好。”
梁芙捺着激烈心跳声,声音平静地说:“好啊。”
她往里挪了一些,给傅聿城让出位置。
没往里让太多,傅聿城就挨她坐着,每当司机刹车的时候,两人的膝盖总会碰一下,再分开。
她紧攥着包带,望着窗外,力求声音听起来平静,“……明天什么出发?”
“早上九点。”
“落地在东京吗?”
“今年是在京都——需要什么东西,我抽空给你带。”
“那我回头给你列一个清单。”
“好。”
或许一开始就不如沉默。开过去这十五分钟,梁芙觉得用如坐针毡形容一点也不过分。
好在终于到了,车停在小区门口。
梁芙跟在傅聿城身后,一路说些小区绿化不错这一类的废话。等进了电梯,又是一阵煎熬,她只得盯着贴在厢轿上的旅拍广告去看,连下面的联系电话都认认真真地看了三遍。
“到了。”傅聿城低声说。
她仿佛才回过神,“嗯。”
杨铭在家,依然是占据了餐桌办公,看着傅聿城带人回来,嘴长得老大,半会儿才想起跟梁芙打声招呼。
傅聿城从鞋架上拿下一双女士拖鞋,“杨学长给乔麦准备的,你试试看能不能穿下。”
梁芙低着头换了鞋,略小一码,有一点挤,也不是不能穿,她低声问了句,“乔麦经常过来吗?”
傅聿城没听清,“嗯?”
梁芙摇头,“我说有点小。”
傅聿城的行李箱已经收好了,就放在卧室窗户下方。他打开来再做最后检查,梁芙就打量他的房间。
空间不大,放了一张一米五的床之后,就只够放下一张书桌了。崇城寸土寸金,这样一个单间的租金恐怕也不便宜。
傅聿城的行李箱收拾得井井有条,此前自己早就检查过四五遍,不会有半分纰漏了。无非找个借口。
于是梁芙问他护照带了没有、身份证别忘了、当地电话卡买了没有……这些问题的时候,他还得装得煞有介事,认真配合。
梁芙把能想到的都想到了,实在无话可说,背靠着那张书桌,望着傅聿城,“……应该不缺了吧,实在漏了什么,我给你送去,反正京都也近,三个小时就到了。”
傅聿城笑了声,“真的?”
“……机票你报销啊,舞团都快发不出工资了。”
“好,我报销。”
没一会儿,杨铭过来敲门,说洗了些草莓,问他们吃不吃。
梁芙笑着应一声,“就来。”
客厅里餐桌上,杨铭已经把电脑搬开了,靠着墙壁还垒了一叠书,墙壁上粘了一块网格板,上面拿木架子夹着些拍立得照片。
梁芙凑拢看一眼,多是杨铭和乔麦一起的,也有加上傅聿城三人的。有一张是三人在大桥上,夜景,傅聿城和杨铭两人把手搭在乔麦肩膀上,乔麦笑得见牙不见眼。
按理说是格外寻常的一张照片,而且那日乔麦所言已经摆明了态度,她还是不想多看,心烦意乱地别过了目光。
吃过草莓,闲聊几句,梁芙再回到傅聿城的卧室。
总是局促,说的话不着边际,没什么重要的,却不舍离开。
直到来了一条微信,回复过后发现时间也不早了,才提出告辞。
傅聿城将她送到楼下,往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她掌着车门,已经说过了再见,临上车之前,忽然两步走近,轻轻将他一搂,携一股佛手柑味的清香,“一路平安。”
赶在他伸手之前,她已飞快退开,钻进车里,笑着同他摇手。夜色载着她飞快远离,这时候,傅聿城才转身慢慢往回走。
还好她撤得及时,再晚一秒钟,就不会放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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