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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这段路程,仰望辅轮天葬台的轮廓已经依稀可见,众人踩着厚重的积雪,顶着刮面如刀的罡风继续前进,大致又过了半个时辰后,隐约能听见山上传来的阵阵经纶佛诵之声:
南无阿弥多婆夜
哆他伽多夜
哆地夜他
阿弥利都婆毗
阿弥利哆
悉耽婆毗
阿弥唎哆
毗迦兰帝
……
“是往生咒。”牟尼上师闭目感受了一会,脸上泛起淡淡的虔诚之色。
声音庄严而悠扬,使人在远离红尘喧器的宁静里,以一身疲累,换得了心灵的休整与放松。
这一刻,所有人都如释重负的,同时舒了一口气。
远望群山,西斜的落日半陷入云中,透出橙红色的晚霞,映落在半山暇雪上,激起波光闪烁,红白相间,如同金银铺就,从南至北,一直伸向天地的交界处。
新霁无尘,习习恍恍,给人予无限遐想。
再往上攀登,在经过了一段陡峭的攀途壁后,众人在路径的左侧,终于又见到了古佛宫的遗迹,扫开上面沉积的厚重积雪,只见屹立的是一座石雕,以‘五根花’的形象而造,等同于寂静八供当中的鲜花供养。
牟尼上师解释道,这石雕代表的,是佛教号称能生一切善法的五种根本法,即‘信、精进、念、定、慧’等五根。
祁龙轩在佛忏中修行百年,自然圆通无碍,只是越往前走,出现的雕像开始逐步脱离了原始佛教的意味,比如很多被佛乡视为异端的恶魔,竟在此都有雕塑刻画。
在与圆觉大师和牟尼简单交流过后,祁龙轩才厘清了各种缘由,事实上,鬼蜮目前所传承的‘正法’,虽托名佛教,但因为历经了祆教与谤法外道的教义更迭,早已不是原始佛教的面貌。
比如鬼蜮的神系特点,并非全是承袭自佛教的神只,还包含了许多祆教,与原始苯教的神,甚至连佛经中,曾被佛法所降服的恶魔,都在这里立有雕塑。
因为登山栈道的积雪无人清扫,这些伫立在道路两侧的石雕被半掩埋住身体,只露出狰狞的面目,众人循着这些雕塑连接的梯道而往,遇陡峭处便以此为把手借力,很快地又踱进了一段距离。
“嚯!!!”
众人正齐头并进时,突然听见厉空释惊呼一声,似乎是手抓到石雕上时,触碰到了什么吓人的东西,惊得他脚下踉跄倒退了一步,被祁龙轩伸手扶住。
同一时间,从石雕头顶抖落的事物掉在了雪地上,祁龙轩目光看去,才发现那是一副血淋淋的肠子,不由皱起了眉头。
牟尼上师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面露慈悲的叹息了一声,而后继续向前走去。
“没事吧?”祁龙轩关心询问了一声。
厉空释摇头笑了笑,道:“让师弟见笑了。”
师弟?
佛门弟子之间,似乎都是互道师兄的。
祁龙轩原本平静的脸色,因这句师弟而现出了一抹狡黠笑意,凑到厉空释身边小声问了句:“你就是东伯阳师兄吧?”
厉空释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没有说话,继续踩着冰雪前行。
祁龙轩也不追问,继续跟在众人身后,路过那滩肠子时,不由打了个寒颤。
事实上,在深入鬼蜮这么久以来,对于鬼蜮的修行,他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因为鬼蜮信奉的神系中,不乏有茹毛饮血的恶魔,所以对于拿肉身敬食佛事的行径,大多视为平常。
在人生最后的一次善行中,肉身除了布施给秃鹫外,用来当做奉献神明的祭品,也被视为极大地荣耀。
所以在登山过程中,随处可见的各种肉、各种心、各种血、甚至阴地之水、旋风土、向北生之荆棘,以及狗粪、人粪、屠夫之靴等物,皆可作为献祭的牺牲。
本来对于这些,祁龙轩以为自己应该都已经习惯了,但等到他穿过了长长的万佛廊,来到了辅轮天葬台时,见到了祭台上摆满的各种祭品,还是忍不住一阵毛骨悚然,险些没忍住当场呕吐起来。
有用X肉制成的饼,各种肠子内脏,装满了X血的盆,以及绘制有经文的X皮唐卡,装在碗里的脑浆,连祭台八方立着的灯柱,盆中燃着的油与灯芯,也是用X油与头发做成。
虽然都是由死者献祭,而非杀生去取,但总归让人难以接受。
辅轮天葬台位于天圣山七千米高处,是山体横出来的一片断崖,如同圣山托出的一双手,用以承载天地日月精华,因为天葬台的缘故,也聚集了大批的秃鹫在此筑巢。
当四人来到这里的时候,天葬台上已经聚集了有一批僧众,正围坐在天葬台四周诵念经文,而被送上来的僧人尸体,则被统一放置在祭台的东南角,由几名删阇夜僧负责看护,提防着在山壁上虎视眈眈的秃鹫群。
牟尼上师领着众人来到祭台边,正在主持诵经的正是鬼蜮十殿阎君之一的褚离相,迎上前与众人互施佛礼后,便领着众人落座。
参与觉悟鬼禅的方式很简单,无非就是观摩辅轮天葬的进行,在观看舍身布施的过程中进行静虑禅定,增加对无常与轮回过患的理解,从而从根本上断除一切烦恼,获得解脱。
当然,在此之前,对每一具送上天葬台进行布舍的尸体诵念往生咒,是必不可少的程序,祁龙轩落座时,往生咒的诵念已经接近尾声。
嗵!嗵!嗵嗵!嗵嗵嗵!!!
突然,一阵浑厚的鼓声传来,惊醒了正在诵念经文的祁龙轩,使他瞬间身体如遭电击,豁然睁开眼睛。
是的,这阵鼓声非比寻常,时而低吟时而激昂,既深邃又遥远,仿佛带着直击灵魂的力量。
哪怕拥有佛陀舍利筑基的他,在听到第一声鼓声时,体内的佛力竟不由自主的出现了悸动。
他的内心,也因这股悸动,而升起了强烈的悲恸之心,好似无声的嚎哭。
一件祭祀法器而已,竟然能够牵动佛陀舍利的共情。
祁龙轩骇然的目光紧随看去,发现声音是由一名稚气小沙弥跨在腰间的鼓发出的,那鼓生两面,呈沙漏形状,上镶琉璃玛瑙,铭刻鎏金梵文密咒,一看即知不凡。
而击鼓的工具,乃是一支细长的骨槌,虽然被镀上了一层古铜色,但从轮廓上看,应是由大腿骨制成,看来也是一件人骨法器。
鼓声奏响之后,主持诵经的褚离相便上前掀开了祭台上覆盖尸体的的帆布,擎落在四周山壁上的秃鹫顿时就像被激起了兽性,扑震着翅膀冲来。
振翅之声伴随风势大作,同时四周的诵经声响起,与鼓声融为一体。
“唔唵嘛呢叭咪吽/唔唵嘛呢叭咪吽……”
“那是什么?”祁龙轩的目光丝毫没有受突然肃杀的气氛影响,依旧死死地盯着那道腰鼓,传音问牟尼上师道。
“是阿姐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