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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六年,江漓又回到了这里。
武林盟历史悠久,由正派多家势力联合而成。其中为首的几家,往来姻亲、感情深厚,在发展壮大的过程中不断迁移门户,最终汇聚于四通八达的榕城,成设了总部。
而榕城也因此成了江湖武林的圣地,各种铁匠铺、武器铺、医馆应运而生。故而武林盟又分内外两部,内部守卫森严,由多家门派轮流巡查。外部则为榕城市井,多有武林盟中弟子采购玩乐。
回想那日,桃花谷慕老头把她叫去,开门见山道。
“武林盟密笺,说前些日子算得天下将乱,寻我谷内高手前去相助,行除暴安良、护佑苍生之道。”
身为桃花谷内闲散小杂役的江漓只一愣神,立马献计,“我看鸦青师兄不错,英俊潇洒,一手剑法出神入化,定能为天下苍生出力,还能给桃花谷扬名。”
“鸦青上个月出去历练,到如今杳无音信,不知何时才能归来。”慕老头摇了摇头。
“那墨轩、碎玉这一对呢?都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嘛。”江漓又出主意。
“眼下碎玉怀有身孕,两个人焦不离孟,怎么断金?”慕老头看着江漓,江漓斜睨老头,眼神交汇间,江漓心生不妙。
“实在没人,您亲自前去也好,即能体现出桃花谷对武林盟的支持,又能大杀四方。”江漓嘴上这样说,心道这慕老头,十之八九盯上了自己。
桃花谷近些年来势头没落,平日里烹泉煮酒,不问世事,是一处极好的世外桃源。谷里练武多是为强身健体,而非行侠仗义,虽然人人身强体壮、训练有素,然而登峰造极者却寥寥可数。
桃花谷顶尖高手断层严重,算起来,她这个闲散的小杂役动起手来倒是其中高手。桃花谷上下一心,感情深厚,她本应临危受命担此重任,只是……
武林盟。
偶尔午夜梦回,梦魇缠身,她的痛苦和绝望都来源于此。无论在桃花谷中如何修身养性,都无法忘记那一段晦涩阴暗的过往。慕老头当初暗中渡她入谷,慰她忘却前尘,并非不知情。
慕老头呵呵一笑,心知此事须得从长计议,另道,“武林盟建立伊始,号召天下群雄,桃花谷怀着济世之心加入其中。这往后,武林盟提倡“戮恶扬名”,我们却求“渡人渡己”,理念上始终不合。”
江漓心想,桃花谷与武林盟氛围确实天差地别。原来是脑子一热被骗着入了伙,想是碍于情面不好抽身,这才逐渐隐退。
“武林盟随着时间的发展,也在齐心协力共同剿灭邪教的宗旨背后,渐渐衍生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比如小门小派依附几大势力生存,而几大势力之间又存有利益交换。从前盟中大事,需多方商议,而后盟主裁决,如今全凭几家之意,群策厅仍在,却今不如昔了。”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苍天有眼,这武林盟内部一手遮天,迟早祸起萧墙。“江漓联想到自身经历,摇了摇头道。
“祸起萧墙,恐怕不易。武林盟屹立数十年不倒,与这几大势力的同声同气密不可分,更因武林盟每一个时期都有几位首脑人物,譬如现任盟主君翎、天机阁陈天命、闲云山庄云景。他们振臂一呼,便能无数江湖儿女深受感染,愿为武林盟和天下正道肝脑涂地。”
江漓抿唇不言。
“再说这天机阁陈天命,与你也有一面之缘。一年前他来桃花谷暂居数日,你不过在给桃树浇水,他看你良久,道,都说桃花谷日薄西山,却不想,连杂役都是这般非池中物。我惶恐他认出你,那般慧眼,当真是名不虚传。”
一面之缘?江漓却是不知道的。谷中六年,她天天给桃树浇水,两千余日,她当真不知是哪一日。不过她过去与这些首脑人物无甚接触,再加上六年之间刻意为之,至音容俱改,故人尚且难识,只当她作恶多端罪有应得死去了。
“话又说回来,桃花谷与武林盟已近乎断交多年,这番收到密信求助,想必江湖上确实是有大祸将起,于情于理,桃花谷都应该出手。但若桃花谷实在无人,同样于情于理,不去也可。”
江漓细细揣摩,却是不解其意了。
慕老头叹了一口气,放缓语调:“有一天晚上,我找你借棋,见你门前院中打理极细,颇为赞叹。翌日清晨我来归还棋子,却见院中残花落叶铺了一地,可当夜无风亦无雨,是何事将它们摧残?我只当你在桃花谷这些年已经放下了前尘旧事,却不曾想依旧深受其苦,未能早日察觉,是我的失职。”
江漓惊叹他观察细致,更感动他关怀如此。她在桃花谷这些年,为了修身养性,自愿做杂役干活,私下却与众人感情融洽,从未有高低之分。
慕老头接着道:“于是我便想,解铃还须系铃人。彼时年幼,你尝到世间不平,便索性来桃花谷做杂役,想忘尘避世,却并未得到真的解脱。好在这些年你心智大开,不惑于言,不困于人,这世间是非黑白,你有资本再去回头看一看,看清楚、看透彻,也就看开了。”
话说完了,格外畅快,至于如何取舍,全由当局者的意愿。
江漓羞愧难当,她只当慕老头在见无人可用病急乱投医,却不想这般用意竟在为了消除自己的心魔。当下双膝跪地,重重叩首。
“你这是作甚?快快起来。”慕老头惊呼,这般举动实乃意料之外,没来得及阻拦,只能伸手扶她起身。
“这般心意,便是龙潭虎穴江漓也闯了。”更别提只是重回旧地面对故人,况且,当年她年岁尚小,已初露锋芒,却遭人陷害,涉世未深导致误会深重,如今回去,未必不能重论是非,替自己洗清冤屈。
于是,六年之后,江漓又一次站在了武林盟前,将随密信一同而来的令牌出示守卫一观,而后迈进了这陌生又熟悉的武林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