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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翅眉高高扬起,眉下一双清凌凌的眸子转了过来,那张清冷的玉面,带着一丝了然一切诡计的冷静与贵妃应有的一切端庄与矜持,默默对着年轻的帝王。
端贺金一,端朝最年轻的帝王,九岁登基,十二岁亲政,十五岁娶了她,大端朝最富有的布匹庄庄主的嫡女——楚嫣嫣。
本以为,他会对自己深信不疑,没想到,他还是信了淑妃的话,以为淑妃的胎,是自己害掉的。
“你不求求朕?”
帝王转过头去,不再看她,她面上的冷静,如同覆在青瓦上的薄霜,或者白鹤的翅羽,带着一股不肯服从的倔强,就凭她是天下第一布匹庄庄主的女儿,帝王,就不能真的惩治她。
但是,他还是希望,这个美丽绝伦的女子,可以服个软,即使,他不会饶恕她,但是,他还是动了那样的心思,只要她服个软,或者,那么,他愿意来日,给她一个善终。
滟贵妃轻轻摇头,动作轻微,连耳珠上挂着的那两串银丝红玉玛瑙珠都没有晃动,温柔款致,是最合适最分寸的礼仪,她是富商最小的嫡女,她重脸面,即使,对方是帝王,不愿为了不曾做错的而摧眉,是她的尊严。
宫里素来瞧不起她这样的富商女子,士农工商,淑妃是丞相之女,总以为商人粗鄙,对她横眉竖眼,她不会放在心上,瞧不起别人的那个,才是真粗鄙。
“臣妾没有做错分毫,陛下圣明独断,自当判查事理,臣妾与淑妃有何怨仇,要害她胎儿,有人嫁祸臣妾,岂可听闻淑妃一面之词。淑妃不喜臣妾,所以疑心生暗鬼,有何不顺心,便怀疑臣妾。难道,陛下,不替臣妾不公么。”
她微微抬头,修长的脖颈在明晃晃的灯烛之下,显得极为细腻诱人,年轻的帝王看着她璨璨眼眸中的傲气,忍不住微微惊艳。
“陛下问臣妾是否求饶?臣妾若有所求,只求陛下查明真凶,而非求陛下绕过臣妾。”
她的声音冰冷如碎玉,却无情而动人。
帝王由不住驻足当地,风吹得拱廊下的藤萝摇动,藤萝影子映在金砖上,冰凉而梦幻,照得影子里的自己也不清晰起来。
或许,就是在这一瞬间,年轻动人的楚嫣嫣走进了帝王的心。
十五岁时娶她,太后说,金库虚空,娶布匹庄庄主的最小的嫡女,有益于端朝金库。
他应了,迎她入宫那天,皇后独自清酒对月色,不言悲欢。
那年的她,只有十四岁,方才及笄。
他以为,这是一场联姻,他换取布匹庄的财力,用以支撑国事,待渡过贫乏期,山河稳定,他必补偿楚嫣嫣,所以,在江山稳定之后,抄了想要把持朝纲的顾碌山满门后,他封她为贵妃。
宫里人笑她出身商户,不懂官场规矩,不知高门贵第闺秀之间的相见礼,他听在耳朵里,也对她有了轻视。
她甚少与他谈论诗词,不是她不懂,是她怕说错什么,惹人发笑,有所疑虑便闭口不言,不露怯,不出丑,也是她这个孤独贵妃的自尊。
他望着她,似要将她望穿。
为何三年过去,尚未发现,她这般惊人的傲骨,与冷冽的美艳。
帝王低头,本以为,她嫁给自己,是为了荣华富贵,商户再富有,也还是商户,入得皇门,成为国戚,方算有体统,有脸面。
他以为,她嫁给自己,一是惊惧皇室威严,二是想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让她的商户父亲也跟着攀上官衙。
现在才知道,是自己错了,她有她自己的尊严与骨气,不畏皇权,不畏生死的骨气。
不是为了这些,当初为何嫁给自己?
是她爹强迫的?
年轻帝王的心绪微微走偏,楚嫣嫣已低低敛衽行礼:“恳请陛下彻查淑妃小产一事,还已去皇子一个尊严。莫使凶手逍遥法外,皇孙魂魄不安于九泉之下。”
“放肆!”帝王惊怒,“盈巍尚未入棺,你岂可胡言乱语!什么不安于九泉之下,你简直,口无遮拦!”
楚嫣嫣低头,丹唇一抿,一双秀目中划过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屑。
仍是玉面微垂,不肯回话,她低垂的容颜,恰如夏日御花园伸出的枝头密叶下若隐若现的娇花,惹他心动,喉结滚动。
帝王攥紧袖中双拳,她性如冰山之雪,掬之凝寒,摧之不忍。
后宫之人,从未有哪个妃嫔,可以令他这般摘之不忍,弃之不舍。
他微微摇头,心中愠起一份不得之毁的怒火与无视之威的挑衅感。
终是不能奈她何,帝王挥袖转身,掷下冰冷一句话:“滟贵妃,禁足反省,用度减半。”
“恭送陛下!”
两班二十四名宫女齐齐屈膝低首,不敢有所言。
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决绝又愤怒。
滟贵妃缓缓转身,坐于黑金点漆梅花屏风下,团扇在手里款款转动,她轻轻摸着扇柄的艳红流苏,沉吟,许久,方才抬眉笑道:“禁足反省,用度减半。我想吃小厨房的酸梅杏子茶了,告诉内府,用度不用度的,他们若想克扣,便克扣,别少了我的酸梅就好了。”
侍女彩瑞福了福,低声劝慰:“内府总管唐三序为人规矩,不偏不倚,他不敢克扣娘娘的份例。况且,也没有实证证明娘娘害了淑妃的胎。”
“是么,没有证据,她们就不会动手么。淑妃的为人,一向不讲证据,只要害人。”
右眉抬了抬,到底是情绪恹恹,彩瑞见她仍旧不肯开心,只好退出去伺候,吩咐底下人手脚麻利轻微些,别再扰了娘娘。
外头是死一般的沉寂,便是有小宫女害怕禁足的哭声,也传不进这扇宫门里来。
滟贵妃扶着腰转入寝阁嫏嬛阁,不出半个时辰便有了睡意。
潋滟宫的宫门就在日头西移的时刻被太监柳郢带人来紧紧锁住。
“这一重宫门落钥,一个月内,潋滟宫都不会有人出来了,莫说人,便是一只猫,一只鹦鹉,也出不来。”
皇后身边的伺候嬷嬷晴菀立在一重高高的红墙之前,碧绿的墙瓦上垂着数枝柳条,有只雪白的猫在宫墙上跳梁,白色的猫身拱起,呈弓状,不知是受惊还是怎的,猛然自宫墙上往后一跳,轻巧落在宫墙另一侧的甬道上。
丫鬟低声唤它的名字——“银子”。
穿一身素灰宫服的戏子许韵跟在晴菀身后,他在宫中十余年,品味着晴菀的言下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