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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殇与清河两情相悦,这是赵和早就知道的事情。
清河因为某种原因,非要来西域不可,陈殇为之可以舍去中原的一切,这也是赵和很明白的事情。
因此这两人搅在一起成就好事,并不出乎赵和意料,他安排陈殇去与清河联络,在某种程度上说,正是在促成两人。
只不过陈殇这混蛋竟然在这个时候……
转过头一想,赵和又觉得,如果在这个时候陈殇还不动手,那么他与清河之间,恐怕就要越行越远了。
清河此女,有不小的政治抱负,真当上了于阗女王,肯定又会将自己的婚姻当成政治筹码。
而陈殇这人,说实话,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官员,至少现在不是。
若现在不能成,此后成事的机会就更小了。
想明白这点,赵和又是踹了陈殇一脚:“蠢物,我怎么就认识你这样一位大哥?”
这一声大哥让陈殇心中舒坦,不过他笑了两声之后,突然间敛容,正衣,然后深深拜倒在赵和身前。
“你这是什么意思?”赵和睨视着他。
“一是谢媒,二么……我以后也不回咸阳了,我随清河一起呆在于阗,清河的脾气性格我晓得,我自家的本事我也清楚,我们想要在于阗真正站稳了,唯有依赖于阿和你。”陈殇抬起头来,沉声道:“阿和,清河一直视你为弟,你又认我这个浑球一声大哥,我这当大哥的也只能厚着面皮求你。”
赵和沉默了会儿,然后第三脚踹了过去:“你便是不求我,你若有事,我难道会坐视吗?公主若是有事,我能不尽力吗?”
对陈殇,赵和甚是宽容,毕竟这是将他从铜宫之中接出来的人,而且在咸阳与齐郡,两人都是同生共死的交情。对于清河,赵和同样也心怀感激,当初在咸阳若不是清河相救,他未必能从温舒手中活下来,而小鹿鸣在失去了王夫子这个父亲之后,也是依赖于清河照顾。
更何况,赵和在短时间内也不会回到咸阳,于阗将是他的一个落足之处。
陈殇笑道:“虽是如此,但我若不向你道谢,那就是不知好歹了。”
赵和伸出手,陈殇握住他的手,借力站起之后,轻轻拍了一下赵和的肩膀,仰头看着天空,突然间一声感喟:“真不知这世上是不是有造化老人,竟然将命运织成如许。”
赵和噗的一笑,然后推了他一把:“你这厮休要在这效仿那无聊的文士,还是赶紧去将公主殿下请出,那些于阗贵人还等着她来喂定心丸呢!”
陈殇自去请清河不提,在折腾了大半日之后,到得下午时分,俞龙与尉吣来迎,清河公主总算移驾进入于阗东城。
于阗有东西二都,分别为东城、西城,两城相距并不是十分遥远。那个死了的于阗王祖孙三代经营东城,因此这东城的规模比西城略大,其王宫也稍稍象点样子。不过与大秦咸阳中的宫室相比,自然差得不只是一星半点。
接下来的事情,就由着清河发挥。赵和看着清河安抚那些于阗贵人,同时不动声色地将于阗的军权、财权收拢过来,心中不免有些佩服。这位清河公主若是个男子,只怕也能做出一番事业来。
一夜未眠的倦意终于袭来,看了一会儿之后,赵和实在撑不住,便寻了个地方睡觉去了。
没有赵和在,清河与石轩二人反而更有精神,再加上尉吣与尉迟谨竭力表现,到傍晚时分,至少这座东城算是被清河控制住了,各处要害地方都安排上了心向大秦的于阗官吏与军卒——至于秦人,总共也只有不到五百人,有战力的只有三百,当然不会四处撒出去,而是聚拢于一起,随时准备应对不测。
幸运的是,至少东城的于阗人对于换个人为王并没有太大的抵触,毕竟犬戎人的营帐还在那里冒着余烟呢。
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石轩才想起,犬戎人营帐的战场还未打扫。他没有参与昨夜一役,对此战的经过也是非常好奇,因此便亲自带了几人为护卫,再让尉迟谨陪同,前往城外的犬戎人营地观看。
此时犬戎人营地外,仍然远远站着不少看热闹的于阗人,他们看到石轩等秦人时,一个个恭敬地行礼。这让石轩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快乐,在鸿胪寺为吏多年,虽然各个番国见他也都客气,但真客气与假客气,石轩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再看到犬戎人营地的狼籍模样,他忍不住吸了口气。
旁边尉迟谨也是一夜未睡,不过他强打精神,指手画脚地道:“上国勇士,便是从这里登岸,然后杀进犬戎营中,犬戎人虽然悍不畏死,但上国勇士一个个以一当百……”
他说得口沫横飞,仿佛当时他在现场一般,事实上他也有意将当时自己的处境稍稍改了一下,从被绑在两里之外,变成了随赵和一起来到犬戎营地之中,甚至还吹嘘说自己亲手杀了一个犬戎。
反正如今身边没有参与那一战的人,也就由得他吹牛。
在废墟中转了转,石轩感慨了一番之后问道:“这些尸体,为何还不处理了?”
尉迟谨陪着笑:“怕是上国还有什么用处……”
石轩愣了一下,这些尸体还有什么用处?
不过旋即明白过来,他向尉迟谨挑起拇指:“你说的不错,确实还有用处,你安排一下,让于阗诸贵人也来看看,瞻仰一下赤县侯与三十六勇士大破犬戎之地!”
这就是凌之以威。
那些犬戎贵人们其实都看过一遍,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这般老实。但是石轩既然有令,他们只能再来又看一回,等有头有脸的人都看过了,石轩这才下令:“于阗气候炎热,尸体赶紧处理掉,免得腐烂发瘟。”
尉迟谨自然指挥着于阗士兵去做这事情,石轩转了一圈,准备动身回城时,尉迟谨却又跑了过来,将一个布袋子交了过来:“石大使,这些东西,如何处置?”
这袋子还沾着血,石轩打开一看,发现里面全是金银,还有一些铜钱。
他狐疑地望了尉迟谨一眼,尉迟谨搓了搓手,干笑道:“犬戎人身上搜来的,我已经下令他们不得私藏,应该都在这里。”
石轩象烫手一般一扔,那袋子落在了地上。
里面的金银铜钱散落出来,滚得石轩脚边到处都是。
石轩倒不是有洁癖,不愿发死人财,只不过这些出身犬戎人身上的东西,他实在是没有什么兴趣。
“你赏给那些做事的人吧,我说你,如今也是堂堂右将,这点金银铜钱也放在心上做什么?”石轩嘴上道。
但他心里还是挺受用的,这个尉迟谨虽然没有尉吣那么懂事,但好在恭谨。
他正要走,突然又停下脚步,眉头微微一皱。
他看着脚下的铜钱,然后向尉迟谨问道:“西域这边……我记得不用铜钱吧?”
西域这边有点铜都熔了制造兵刃,除了秦人的铜钱,诸国并不另外发行铜钱。尉迟谨点了点头:“一般不用,我们都是以物易物,不过若是秦人的铜钱,我们也收。”
石轩弯下腰,捡起一枚铜钱,放在手中掂了一掂。
这种圆形方孔钱,正是秦人铜钱式样,这些犬戎人身上携带秦人的铜钱,极有可能就是他们在秦地劫掠所获。
地上总共有数百枚铜钱,放在中原这不算多,但放在这里……近三百犬戎人身上携带有七八百枚铜钱,这就显得有点多了。
他看了看那铜钱,确实是大秦所铸,上面还有大秦文字。
石轩仔细看了看那文字,然后笑了起来:“原来是伪造的假币……”
尉迟谨讶然道:“石大使,这些铜钱是假币?”
“正是,你看,这上面写着元安二十一……元靖是大秦烈武帝时的年号,烈武帝自登基十二年起开始设年号,一共用了元初、元瑞、元靖、元武、元安、元和站个年号。元安只有八年,哪里有什么元安二十一年。烈武帝下罢西域屯诏,就是元安七年的事情,算起来,元安二十一年都是烈武帝去世十年之后了。”
说到这里,石轩又愣了一下。
他想起烈武帝最后一个年号:元和。
元即改元的意思,和嘛……倒是与赵和的名字相同。
石轩是知道赵和曾经被当成逆太子遗孤而囚于铜宫之事,他心中突发奇想,烈武帝是不是正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会在生命的最后几年里以元和为年号?
旋即他将自己的这个奇思抛开,又捡起了两枚铜钱。
与那枚元安二十一年的铜钱相似,这两枚铜钱上也有文字,分别是元安十八、元安十九。
石轩笑着摇了摇头,这铜钱也只能在西域保有,若是拿回中原,无论是用的人还是收的人,只怕都会因此获罪——烈武帝可是将诸侯国的铸币之权都收归了中央,私铸货币,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烈武帝时,全天下有铸币之权的,就只有将作监,哦,当时的西域都护府因为路途遥远,运输不便,倒也是有铸币权……
旋即石轩脸色猛然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