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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能在三天后出宫见自己的救命恩人,夏离一改往日的习性,除了每日去给长公主和皇后请安以外,都待在自己的飞鸾殿和小宫女们消磨时间。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转性了,但青墨跟了夏离四五年,最是了解夏离的脾气秉性,动动手指头都能知道她又起了什么心思。
于是调侃道:“若公主从前便是如此,这会儿子就不用拘自个儿的性子了。”
夏离有的时候会怀疑青墨是吃什么长大的,明明年岁比自己还要小,偏偏性子跟个老妈子似的,一抓住机会就对她啰哩啰嗦、唠唠叨叨。
百无聊赖的日子虽是过得折磨人,但好在终于到了赴约的日子。
夏离一整晚都在想该怎样才能得到出宫的应允,以至一夜无眠,一大早就跑去了庆云宫。
进殿时,长公主将将梳完妆准备用早膳。见她进来,长公主面上却露出一个哀戚的神色来,看向夏离的一双眼里有心疼、有不舍、有愧疚、有无奈,似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但夏离一门心思都放在怎么讨欢心、求出宫允准上,并没有注意到长公主的神色。
旁边侍奉的小宫女早就添了一副碗筷上来,夏离一脸“殷勤谄媚”的侍候长公主用膳,脸上挂着的笑似是比御花园里开得正盛的梨花还要灿烂,一时晃到了长公主的眼。
长公主将夏离布的菜放进嘴里,却是味同嚼蜡,心底一阵钝痛。
前一晚,皇帝着急忙慌地派了个小太监传她去御书房,她也料想是出了什么大事,便也不敢耽搁。
被太监领着进了御书房才看到皇后和夏昭也在,皇帝的脸色虽说不上好看,但也能看出来是发生了些什么,心里那根弦登时绷得更紧。
皇后看出了她的紧张,上前握住她的手轻轻安抚了一下。
皇帝坐在书桌后方,视线缓缓从几人面上扫过,才沉声开口:“大魏要与陈国和亲。”
房中三人皆是一震,长公主心里那根弦登时发出刺耳尖锐的的声音,久久旋绕在耳边。皇后更是双腿一软,好在旁边的夏昭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才没至于摔倒。
看了一下几人的反应,皇帝又道:“大魏皇宫里适龄的公主只离儿一人,陈国人再谈判桌上步步紧逼,半步也不肯退让。”
皇帝说完,叹了口气,有无奈、有后悔、有愧疚、有不甘,更多的却是无力,无能为力。
大魏曾经也是一个兵力强盛可以争雄的大国,甚至一度傲视群雄。
七十年前各国分裂割据,手底下跟着十几个人就自立为王的大有人在,纷争不断。最后魏陈齐三国凭借着雄厚的实力各据一方,结束了长达十年的乱世,终成了三国鼎立之势。天下格局初定,虽都是实力雄厚的大国,但经年累月的战乱早已耗光了国力,于是各自偏安一隅,休养生息。
却不想短短几十年,陈国就接替了大魏曾经的位置,一跃成为实力最为强劲的国家。而大魏却自先帝驾崩后,国力日渐衰退。
都说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况且如今的大魏皇帝根本不善治国,底下的官员更是贪腐成性,倒当真是“一钉耙打向大魏朝堂,十个官员九个贪”。百姓对此早就怨声载道,可这些怨声愣是从没传进那宫墙之内。
近几年,魏陈边境战火不断,看不懂局势的人称其为“挑衅”,实则却是藏都不愿藏的野心。
面对如此一个浑浊不堪的朝堂,连边境的百姓都知道,气数该是尽了。若是陈国发兵,大魏定然半点还手之力都没有。百姓可以气馁,官员可以退缩,但身在皇族,身为皇帝,从出身起就享受着百姓赠予的无尚荣华,他,不能失去放弃!
他背后是千千万万的大魏子民,有些东西扛不起来也得扛,先帝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不能毁在自己手上,于是只能答应与陈国和亲。
虽是一国之后,但深居后宫,皇后哪里能知道如今魏陈的国力已经如此悬殊。听到夏离的名字从皇帝口中说出来时连站都站不稳了,全靠夏昭扶着她,只是看着坐上的皇帝道:“陛下怎会舍得将离儿送去陈国。”
先皇后生下夏离便崩了,刚出生的孩子被皇帝亲手报到她宫里,从那时起她便把夏离当作亲生女儿,如今亲生女儿竟要被送去和亲,这要做母亲的人如何能接受得了。
可这亦不是皇帝所愿,夏离是他和先皇后唯一的血脉,她死前唯一的心愿便是让他照顾好他们的女儿,十几年来他一直都将夏离保护得很好,可如今他却是要食言了。
为了能保住大魏,他要将自己最疼爱的女儿亲手送去别国,而这一切,还都是自己造成的。
御书房寂静得只能听到皇后低低的啜泣声,率先打破沉默的还是皇帝,目光停留在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的长公主身上,叹了口气接着道:“这件事情迟早她是要知道的,陈国使臣半个月前就出发了,如今已经到了大魏境内,最多五日便能抵达望京。”
“虽说是使臣,但和亲的事情早就在边关谈判桌上定下来了,其实就是迎亲队伍。”然后又是苦笑,“迎亲队伍直接派到望京,这事儿是由不得大魏拒绝的。”
说罢,皇帝颓然卸下了皇帝该有的威仪,就像个平凡家庭里无法保全自己家人的一家之主,浑身都散发着无力感。
皇后处在深宫看不清局势,身为皇子的夏昭却是再清楚不过了,陈国若是铁了心要求夏离和亲,大魏是无论如何也拒绝不了的,怕就怕和亲只是陈国的一个幌子。
看了一眼坐上的皇帝道:“若和亲能打消陈国的野心,对两国的百姓来说自然是一件喜事,只是皇姐……对于她来说却是太过残忍了些……”
夏昭夏离从小一起长大,嬉笑玩闹、追逐跑跳,在这深宫之中、在这浮华的世间两人彼此都把对方当作最亲近的人。夏离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他比谁都清楚,可此刻他亦比谁都无奈。
“她本就不似寻常女子,如今让她远嫁陈国,她定是千般万般的不愿。”外人只道风光耀眼是帝王家,可权利的背后背负的东西却从未被传颂。
像是太过沉痛,皇帝将双眼闭上,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后才重新睁开双眼,“但这件事情离儿拒绝不得,大魏更拒绝不得。”
长公主苦笑,二十一年前她拒绝不得,二十一年后,夏离也拒绝不得。
二十一年前,大魏与齐国为了抵御陈国决定结盟,而结盟的条件就是两国和亲,当时只有十八岁的嫡公主夏棠只能远嫁齐国巩固盟约。
独自身在异乡,身边的所见所触都是前所未有的陌生,每每到深夜,孤独便乘虚席卷而来。
二十一年前那一个个孤寂的夜折磨了她一生,如今又要吞噬另一个十八岁的公主。
“我会亲自告诉她的。”御书房里长公主的声音沉静平稳得窥不出半点情绪。
皇帝说得对,这件事情夏离终归是要知道的,与其后知后觉,不如让她这个做姑姑的亲口告诉她。
长公主缓缓收回思绪,夏离仍旧笑盈盈地看着她。
昨晚的话说得轻松,可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教养了十几年的女孩,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伸手摸了摸夏离的头,长公主觉得有点苦涩。
从她远嫁齐国和亲的时候,她就明白,皇家儿女坐在至高无上的位置上,注定就要比别人多承受一些东西,这叫做代价,亦是他们该扛起的责任。
原来她以为她可以护夏离一世,如今才惊觉代价这个东西,只有自己付出的才算数。
就如命运一样,谁也逃不掉。
夏离终于察觉到了长公主的异样,眼里附上一层担忧,“姑姑,您怎么了?”
长公主望着眼前毫不知情的小姑娘,嘴角扯起一抹笑,眼里却蓄满了泪,“姑姑没事,就是突然间觉得离儿长大了,姑姑觉得欣慰。”
夏离心底一阵疑惑,觉得今日的姑姑像是有什么事瞒着她,奇奇怪怪的。
疑惑间,就听长公主道:“这几日若是想出宫就去吧,只是记得带上侍卫,免得再受伤。”
听得自己可以出宫,夏离立马便将心里那点不成形的疑惑抛到了九霄云外,一个劲儿的点头,做出一副乖乖顺顺的模样。
长公主却更觉得苦涩,她这样一个不爱拘束的样子,却偏偏要为了大魏远嫁陈国。
从此以后,她还会如现在这般快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