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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偶尔传来鸟儿的清脆鸣啼,太阳的光已浸染了小半边天,呈现出它原来的湛蓝颜色,也有几朵白云缀在天上,飘飘浮浮,风一吹,便随风走了……
马车飞驰,尾部迤逦着飞溅而起的泥泞,已可望见平阳城高大雄伟、坚守伫立着的轮廓,高约几十丈的城墙之上打造了起起伏伏如连绵群山般的城垛口,上面都插着随风飞卷的大晏朝旗,如天边云卷云舒……
从垛口处可断断续续地看到正在巡逻的兵士,皆提着长枪,穿着银光甲胄,威风凛凛,精神飞扬……
此刻马车将要经行之处乃是平阳东门的宾阳楼,城楼巍峨,足足三层,刻画精致,只不过经年的风吹雨打、烈阳暴晒,也渐渐失了原本的鲜妍颜色,留下了岁月的痕迹,木石筑成的城墙表面也遍布了片片青白苔藓。
城楼之下、城墙之上刻着鲜红的大大的“平阳”二字……
未至城下,新年过节之际粉刷一新的朱漆城门已从内徐徐洞开,
晨钟敲响,开禁通行。
守城轮值的官兵从城内有序走出,约有十几个,于城门两侧一字排开。
已有守城官兵看见那在城外官道上不远处如离弦的箭般飞驰的马车,立时变作警戒姿态,竖起长枪正欲阻拦,又一官兵快步上前按下他的枪头,低声喝斥道:“勇毅候府车架也敢拦,不要命了!”
方才提枪的那人瞪大了眼睛,伸长了脖子,又往那辆愈行愈近的马车上瞅了瞅,一眼望去还瞧不出什么名堂,只因那马车半旧古朴,不若城中豪右、世家大族所乘车架那般富丽堂皇,很难想像一个出身高门侯府的人会乘这般平民所乘之物,再眯了眯眼,细细打量,才发现那马车门牌之上赫然刻着四个朱红大字――勇毅候府。
那官兵倒抽一口凉气,急急收了枪,归回原位,挺胸抬头地立着,不敢再造次。
陈管家嫌行得慢,催着坐在身旁的马车夫,道:“快些,再快些。”
车夫略一蹙眉,颇有些为难,但盛在眼眶里的眼珠子一转,眉头一展,拿起鞭子,狠狠在枣红马臀上一抽,大叫一声:“好嘞!”他刚开始还有些许犹豫,但之后或许是想到凭着候府的名头,即便破了城中的规矩也不要紧。
马儿吃疼,蹄子在地上狠狠踏了两下,抬头仰天从喉间发出一声嘶吼,接着卖力地向前奔去,我只听见愈发频繁的哒哒马蹄声,重叠交杂,似是打在石板上的细细密密的雨点。
我觉得如此仗势之举甚为不妥,当下微皱了眉头,抬高了声量,命令道:“慢行!”
“可是……”陈管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语气颇有些犹豫。
我却并未多想,旋即问他道:“我虽在山林中长大,见不得多少世面,可却也知晓大晏朝城内有一规例:车马架行不得疾驰,以免误伤行人。是也不是?”
想来陈管家也不敢违拗了我,便只能无奈应“是。”
“那如今陈管家是要破例吗?”我又问他。
“老奴不敢。”陈管家听得这话说得如此逼人,心里不由有些紧张,他一手紧紧抓紧了车椽,一手拉住袖子拭了拭额上浸出的冷汗,伸手轻拍了拍旁边车夫的肩头,提醒他道:“听姑娘的话,减速慢行……”
车夫也有些无可奈何,但听得陈管家如此说,于是当下一拉绑在马脖子上的缰绳,大唱了一声:“驭~”
我听见外面马蹄声渐缓,有节奏的简直想让人入梦,我往后一躺,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在用锦缎制成的、上绣着花开富贵的靠枕上,坐在身旁的清露帮我拢了拢盖在身上的、纯白的狐皮披风。
我有两个从小与我一同长大的贴身丫鬟,清露便是其中之一。清露是个冷美人儿,就像冬日里浴着暖阳、凌霜而开的红梅,你看着它清冷卓绝,实则却像是一团火,燃放着,燃放着……
而另一个却与清露的性子截然相反,她名叫晨霜,调皮捣蛋、鬼马精灵、无拘无束得令人艳羡,我本不欲让她陪我回来平阳,在山上时,我便对她说:“你在此间能活得更潇洒、自在,可若随我回了平阳,便多了许多拘束……甚至恐怕再也过不了以前的生活了……”可她却坚持要跟来,我犹记得,那日她执了我的手,死死盯着我的眼睛,对我说:“姑娘去哪里,晨霜便去哪里!”她眼中闪烁的、坚定的光,是我从不曾见过的,我被她的执着所打败,或许也是被我的那一点点想要留她在身边的私心所吞噬,我终于松了口,答应了她。
那时,我便在心中默默发誓,无论何时,我一定要保护好他们!
她们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她们早已变成了我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我看着晨霜歪倒在角落里,嘴角溢出的晶亮的哈喇子直欲掉下来,不由无奈叹了口气,也只有她能这么没心没肺睡得这么安稳了。
马车略有些颠簸,晨霜摇摇晃晃坐得很不安稳,清露见状挪了挪位置,上前扶住了晨霜,将她轻揽在了怀里,又从衣襟里抽出一条绣帕,擦了擦她流出的口涎,
我摸了两下手中镶着八宝玲珑珠玉的汤婆子,思忖片刻,觉得方才与陈管家说话,语气确实是有些重了,若不同他解释解释这其中利害,恐怕以后我便会平白多了个为人尖酸的名声,想到此,我轻叹了一声,接着展开了一番阐述:“陈管家,你莫要嫌我说话刻薄,我知晓你的心思,无非是早些回家与家人团聚也是好的……但家有家规,国更有国法……像我们这种从钟鼎股事之家出来的人,更应该知法、遵法、效法……不论是下人,还是主子,一举一动都是被底下人看着的,行差踏错一步便会败坏了名声,便会容易让人拿住了短板,沦为旁人口中的笑柄……”
“不要说你们本不是主家的人,主家的颜面就与你们没什么干系……可事实上是,即便是家中最低等的仆役,出了侯府的门槛儿,也是代表着候府的脸面的……”
“做奴的,更不可因主家势大、得圣上青眼,而恃宠生娇,目无法纪,就像我一样,不能滥用家中职权,否则天长日久,圣上难免会对候府生出猜忌、忌惮之心……”
“况且单说这上行下效之理,我们知法却不效法,这是明知故犯,有一例,便会有两例,我不效法,你不效法,他也不效法,继而人人都不知遵从,那整个儿大晏可就乱了套了!”
陈管家听了这许多话,倒是松了口气,憨笑了两声,道:“原来姑娘事事都是为家中考虑,老太太和老爷知道了定然会十分欣慰。”
晨霜此觉看来睡得甚浅,听见了我和陈管家方才的对话,仍闭着眼,嘴里嘟嘟囔囔地道:“若依姑娘这般说,钟鼎之家尚且如此,那皇帝老儿岂不是不能多说一句话,不敢多做一件事了?”
我心里赞同晨霜说的这席话,我轻笑道:“是啊!天下人都看着他呢!做皇帝可是很难的!”
“我看话本里写的那什么,皇家人为了争夺九五至尊之位,以致兄弟阋墙,手足相残……既然当皇帝有那么多不好,那为什么又会有那么多人想要去当皇帝呢?”晨霜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撅着嘴,神情迷惑呆滞,俨然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我勾了勾唇,抬手轻掀起一角车帘,外面光线昏暗,原是车驾已过城门,行驶在这一小段开凿城墙形成的甬道之内,不一会儿,光明重现,瞳孔略有些萎缩,我看见有几只不知名的鸟儿从路旁刚抽出新芽的柳树上飞走了,方才暂留栖息的柳枝摇摇颤颤,又洒下了几滴朝露,我眯了眯眼,自语道:“是啊,为什么呢?”
我想,这个问题恐怕无论是谁也不能说清楚明白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