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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悲观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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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雅掀开帐帘走进来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便就是跪在地上的萧慎。他其实方才在帐外已经差不多听了个七七八八,知道这对父子见面之后肯定是又掐了起来,遂走过去将萧慎扶了起来,半开玩笑的调侃道:“大将军这是怎么回事,本都督都还没进来,你怎么跪到地上去了,快快起来。”

    随后才转身像是才开到萧贞一般,做出恍然大悟状,扶额笑道:“我说这是怎么回事,原来是三郎的父亲到了。”然后客气的示意萧贞落座,恭敬道:“早就听闻萧尚书的才名,只是一直无缘得见,你家三郎也总是对我说,萧大人是一心为国的耿直纯臣,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啊。”

    待到刘雅走到主位上坐下,看着面前这对彼此都看不对眼的父子,无奈笑道:“萧大人今日亲自来替自家主公来出使,当真是也不愧忠心二字,我等在大人眼里,可不就是无君无父嘛,三郎啊,你也不用气,你父亲他说的也没什么不对。”

    萧慎不敢争辩,只是躬身行礼,为自己刚才的失态而请罪:“都督说的是,末将知罪,请都督责罚。”

    刘雅却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没事,然后笑着看向萧贞继续说道:“只是这为人君者,身负社稷,该当无愧天下百姓,他李思嘉穷兵黩武,搞得天下民不聊生,百姓皆活在水深火热当中,我等也是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大人饱读诗书,应该也是知道,得民心者得天下,李氏早已民心尽丧。所谓君臣父子,为君父者不仁,又怎能怪臣子不义。萧大人,你说呢?”

    “天下兴亡本有天时,大都督所占天时,我等无话可说。臣下只进该尽之责,今朝在下奉命出使,所带也是我家皇帝命令。”萧贞从怀中把书信和一直捧在手里的玉玺送到刘雅面前:“吾皇自知才德不比大都督,愿自请禅位与刘都督,只请刘都督放过城中百姓和李家皇室众人。降书和玉玺皆在此处,刘都督若是同意,就请大都督先行退兵三十里,我家皇帝三日之后自当请出全副仪仗,出城前来迎接都督进城。”

    萧贞说完,将手中的玉玺摆到刘雅的桌案上,末了,还将那合着的红色锦盒打开,把那一角镶了金块的金镶玉玺印拿了出来,放到了刘雅眼前。

    刘雅看着面前那块从锦盒里被拿出来,露出庐山真面目的玺印;蓝田玉,螭纽,六面。下方纂刻这八个大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鱼鸟篆文,沾染着还未干涸的朱砂印记,捧在手心里,留下一片赤红色,像一团火焰,直烧到人心里去,仿佛握在手中的那一刻,就已经得到了天下,只觉安心无比。

    他将那枚玉玺放在手中仔细端详着,半天也没有说话,旁边被一同放在桌案上的文书,此时成了最多余的存在,连锦上添花的资格仿佛都稍显逊色。

    萧贞见他只是端详着那枚玉玺,半天也没提退兵受降的事情,不由有些着急,试探着开口催促了几声:“刘都督?刘都督?”

    “啊。”萧贞叫了两声,刘雅才回过神来,他轻笑着放下手中那已经被给攥的有些温热的玉玺,抬头冲萧贞有些犯难的说道:“萧大人方才所言我已明了,这城中百姓自是无辜,我等起兵,打的只是清君侧而已,与天下百姓有何为难的地方,我等自然不会与百姓为难。只是至于这李氏皇室众人……”他伸手念着下巴上的须髯,状似思索。眼睛却飘了一眼站在帐中的萧慎。

    萧慎撇了眼旁边神态焦急的父亲,上前一步禀告道:“大都督,皇帝昏庸,皆是因雍王巧言令色,搅扰圣听,迫害忠良所致,此人万万留不得。我等即是来清君侧的,皇帝身边如此一个祸害未处,怎能退兵。”

    刘雅点头,甚是同意的说道:“萧将军所言有理,萧大人,我看咱们不如这样,我等也别等什么三日之后了,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请你家皇帝出门来迎接我等进城,至于那雍王,呵呵呵,毕竟是你们那皇帝的亲生弟弟,若是下不去手,我派我这大将军替他下这个决心好了。”

    “这……”萧贞不甘心的还想说,却被萧慎拦了下来,刘雅挥手让他把萧贞送下去,然后自己就转身往屏风后走去,不在理会萧贞的呼喊。他徒劳的站在原地,沉默半晌,苦涩一笑。

    刘雅这是连一点尊严也不打算给李家的皇室留了,他叹息着转身想要出去,却被旁边伸出来的一双手给搀扶了一下,帮他稳住一下子虚脱下来的身形。

    转头看去,却是萧慎。他绷着张脸将萧贞馋了出去,送出营寨时半似安慰的说道:“父亲只管放宽心就是,如今这情形,量那李思嘉也不敢把萧家怎么样,父亲安心便是,我萧家自有身份在此,荣华富贵,日后自然还是少不了。父亲莫要去做犯糊涂的傻事。”

    萧贞转头瞪着这个儿子,将被他搀扶着的手臂从手中狠狠地抽了出来,气呼呼的翻身上马,启程之时,还不忘留下一句:“将军有本事,与我萧家有何干系,日后将军封侯拜相,我家自也不敢攀附分毫,将军守好自己的荣华富贵便是,不必惺惺作态故作帮衬,我萧家受不起。”

    对此,萧慎只能无奈一笑,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飞奔的马匹扬起一片翻飞的尘土,渐渐模糊了那远去的身影。他只觉从以前就一直格格不入的东西,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在有团团圆圆的那天,可是在曾经还是孩童的时候,他是多么希望得到那个人的一声肯定,可能是注定父子缘浅,他们前世都欠了彼此的债,这辈子都没有互相忍让的时候。

    承乾殿里的皇帝听闻了萧贞传回来的消息,沉默半晌,没有再说一句话。侍立在御阶下的雍王却突然大笑起来。皇帝侧目看过去,只见自己这个一向是醉眼惺忪的弟弟竟是难得有了清醒的时候。

    只见他笑得眼泪都快溢了出来,抬手擦擦眼角的泪花,冲站在上方的哥哥拱手道;“兄长,如此,为弟的看来只能先走一遭了,兄长,我在下边等你们,哈哈哈。”说完,也没等李思嘉发话,就转身出了承乾殿,临消失在店门口时却又飘来一句:“那萧三郎既要我的脑袋,就让他明日自己亲自来取,我可没那心情亲自给他送去。”随后消失在了殿门口,整个偌大的殿宇再次恢复死一般的寂静。

    旁边的廊柱里似有绰绰人影闪过,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姐姐,咱们还留着吗?”

    “留着干什么啊,如今内外都闹哄哄一团,那些贵人都自顾不暇,等到打进来,谁管我们的死活,我看你也别在这儿杵着了,快收拾东西,咱们趁乱出去。”

    “哦,好好好,都听姐姐的。”

    “你可快点儿,慢了我可不等你。对了,你守的那宫里不是有个红宝石的海棠花盆景吗,你给偷偷拿出来,咱们带出去,能换不少银子呢,够咱们后半辈子过了,”

    “姐姐,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诶呀,你个胆小的,皇后娘娘这会儿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哪儿有时间管后宫啊,你偷出来就是了,咱们出宫过逍遥日子。”

    “好,我这就去。”

    二人悄悄说定,便就动身开始去各自收拾。来承乾殿找皇帝的皇后恰巧在宫门口听到了她们这一番对话,心头不忿,正想将这两个小宫女抓出来好好训斥一番,却被殿里的皇帝给拦住了:“罢了,别找了,随他们吧,随他们去吧。”

    “这帮小蹄子,皇上平日里带他们不薄,如今这档口,竟然算计起主子来了,都是白眼儿狼。”皇后由自忿忿咒骂着。

    “树倒猢狲散,万般由不得,强求不来啊。何必再为难人。”皇帝将头依靠在御座上,抬头望着头顶上那一片雕梁画栋的屋顶。

    斗拱飞檐,画栋雕梁,管你事金屋玉笼还是宝马香车,如今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注定要成为另一个人的嫁衣裳。还说什么皇图霸业,恩爱情长?都只是白角枕上唱和过的一段旖旎清梦,如今繁华散尽,依旧要独自哀伤。

    他低下头朝下看去,望着那一身正红色宫装发妻,她头顶的发髻依旧如同往日那般梳的一丝不苟,中规中矩的仿若她那刻板的性情,从来没有半分逾越过的妩媚与放纵,只是形容清瘦了些,想来这几日,也没怎么过好。

    皇后是太原王氏出身的名门贵女,一行一动皆带着几分抹也抹不掉的傲气与尊贵,从来都是一副处变不惊的冷美人模样,和皇帝也只能算是相敬如宾,但二人几乎没有过多少寻常夫妻的脉脉温情,所论不过举案齐眉尔,彼此都恪守着自己的本分,谁也不会逾越分毫。

    王皇后静静的走到皇帝身侧,正想开口,却被李思嘉伸手抱住,他将头紧紧的依靠在皇后怀里,脆弱的像个孩子。王皇后一时间有些愣怔,抬着手不知该如何自处,最后只得将手轻轻放到他的背上,轻拍着安抚。她们成婚十多年,虽然已经有过孩儿,但却是第一次如此亲密的依偎在一起。

    她小心的安慰着怀里的男人,只听他小声地说道:“梓潼,以后不管生死,我只有你了。”

    远处的混乱似是刚刚开始,承乾殿里一片悄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