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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托斯还是决定不多劳烦曼诺亚侯爵先生,牵着一匹紫红色鬓发的阿拉伯马与柏布马的混血马种,在侍从的带领下走出了侯爵公馆的大门。他还是没有更换便服,却给人一种挺拔强壮的厚实感。受侯爵公馆贵族生活各个层面的典雅熏陶,尤为不像酒馆里宿醉的那些混球,但奥托斯对自己如今的样子也难免嗤之以鼻。
出了侯爵公馆染上黑漆的巨大雕镂铁门后,他示意侍从沿路折返,自己则一人顺着特里斯汀路一路向南行进。
特里斯汀路是麦萨维基市的主干道,四通八达。原先的麦萨维基没有名字,只是依附着国都诺切斯底的一个小乡镇,是由国都的富商特里斯汀·麦萨维基拿到当时国王的调令一手组织工人开拓,并加以扩建的。一开始本来取名为“麦卡顿依”,等到这位伟大的商人病薨时,为感恩特里斯汀先生呕心沥血一辈子的付出,新一任的市长便以这位伟大商人的姓氏作为该市的名字,以他的名字作为主干道的名字,特典殊荣。而后,便一直没有改动,如今特里斯汀先生的雕像碑,就屹立在麦萨维基市市政厅的前庭中央,甚至在那群“加曼莎”党派的信徒在麦萨维基席卷腥风血雨的时候,也仍旧百年不倒。
走出麦萨维基的富闹市集区,他看了眼手腕上的手工机械表,伸手挡在眼前看了眼太阳,再又打量了一番机械表,他隐隐约约觉得这只表的时间滞后了。
这只机械表是当年联邦捍卫军在诺切斯底圣法广场为“名誉仲裁”者们颁奖时,那位伟大的英雄曼彻尔·弗洛伊诺将军亲手馈赠与他的,这些年也曾因为他的过失大小坏了几次,好在不严重,在一些好点的修表铺也能修好,不过因为做工精良,内部构造繁杂,修理起来就像解开被疏忽缠绕的线团一样繁琐糅杂,修理起来价格高昂,靠着政府津贴和当年下发的奖金,对奥托斯来说还算勉勉强强。这些变故经历下来,也让粗鲁的奥托斯更加在意这只荣誉象征的表,但很多时候,他只是藏在衬衣下面,不愿公之于众,好似所谓英雄熏陶的名利什么的,与他没有任何干系。
不知不觉,他来到了他曾经奋斗过的邦德萨斯镇,这里虽然作为当年最后一战的遗迹主战场,如今却显露出一种别样的生机勃勃,好像虽然纷乱的战火蔓延至此,并未打扰这群淳朴人民的作息,或者留下什么刻骨铭心的记忆,可能是物是人非因而促使的这一切,但确实比那时候压抑的气氛好过太多。
他的外表跟当年相较,少了些许稚嫩,多了几分成熟,也多了几分憔悴。只是这块土地仍旧记得他这么一个当年只是岌岌无名之辈的人,恐怕罕有,但他还是深吸了口气,抱了几分还未消烬的希望,骑着马向前走,内心坦然。
他在就近的花店买了几束新鲜的白玫瑰,一共只花了七枚铜纳特,相较于在麦萨维基市的高昂支出,这里显然就平易近人了些许,他也决定,等到自己老了的时候,就在这座宁静的小乡村买栋小庭院,安享晚年。
奥托斯把花寄放在花店后,去了趟就近修表铺,铺子老板是个带着厚重眼镜框的老先生,西装革履,把寒碜的贴墙小铺子装点出了一种典雅气息,那位老先生接过奥托斯的表后只看了一眼,便伸手递还给了奥托斯,继续忙活着他手头的要紧工作,一边使用小器械调试手上机械表后背显露出来的机械纹路和齿轮,一边说道:
“你这表出了点小毛病。毛病是小,但是这种表的构造太过特殊,反正我在这开店少说有四十多年了,也没见过几次。如今年过七十,这种考验技术的活干起来很吃力。要不这样吧...你去麦萨维基找普朗先生,他在整个涅克斯的修表界也是一等一的好手,找他的话,他或许能帮你解决这个麻烦...当然,你如果不急的话,也可以留给我看看,毕竟我两眼昏花,看东西看不大清,万一是我判断有误,我也可以帮你修理,并且可以不收你一分钱,可是你要请我喝酒,喝什么酒都行...但我还是推荐你去找普朗,他百分百能帮你修好,并且不浪费你一分一秒,就是价格有一丢丢的小贵,看你既然能带起这么好的表了,应该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应该负担的起。”
他说完后放下了手头的工作,抬了抬厚重的眼镜框,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摩挲着机械表的奥托斯,然后继续重复工作。
奥托斯没说话,把表递予老先生。
西装革履的老先生没第一时间接过,也没有抬头说什么推脱的话,继续解释:“你这么快就想好了?难道不再多考虑考虑?”
奥托斯攥表的手微微一颤,点点头,“刚好我现在还有事要办,修表不急。您若不乐意的话,我自然不会强求...打扰了!”
老先生还是没有抬头。他接过表,卸下眼镜,放在一旁的搁物桌上。紧接着喝了口摊凉了的茶水,撑着腰站起身,佝偻着背,一瘸一拐的向前走了一步,面无表情的伸出一只粗糙的大手,“我叫盖亚·斯皮罗夫。合作愉快!”
奥托斯愣了片刻,看着斯皮罗夫先生松弛的面颊,同样伸出了手,“敬爱的斯皮罗夫先生,我叫奥托斯·萨亚维奇!希望这次,嗯......合作愉快!”
...
奥托斯离开了偏僻的修表铺之后,有些不由自主的两袖清风。他牵着马折返花店取白玫瑰,然后便顺着泥泞小道跨上马匹,继续向南走去,尽情享受乡野的泥土芬芳。
再往南,就到了那座战役遗址——迈德伦教堂。如今的迈德伦教堂已然没了当年的精神气,与其说是精神气,不如说是因为那一战大火蔓延而至的杀伐与暴虐,对这座历时数十年修建的恢弘教堂造成了不可修复的巨大创伤。虽说教堂内部多半是石质结构,但一些有象征意义的雕塑石像几乎在战火纷飞中毁于一旦,修补只是徒劳,即使在一些顶级工匠的带领下将里外恢复如常,但少了那些点睛之笔,自然而然,无人问津,也再无神父或者信徒在那座教堂里祷告或祈祷,几乎成了行乞者夜宿的不二良选。
奥托斯再三思量,还是不打算造访,毕竟,除了所谓“物非”之外,这座恢弘的教堂给他的早年军旅生活带来了很大的困扰——虽然那些“加曼莎”的年青信徒们,在他刚刚加入这个“神圣”的组织的时候,大多对他不薄。
这些年新建了一座满是无名碑的陵墓,祭奠的全是十七年前死于非命的邦德萨斯镇子民,或者是那些最后一战为了信念牺牲的联邦捍卫军将士,当然,大多数是衣冠冢,每年以家亲遗子的身份造访此地,自发打扫陵墓的人也不在少数。大多数是人至暮年的老妪老叟,还有的就是稚童或者年青的强壮小伙子。十七年下来,在这群人的维护打点下,这座陵墓焕然一新,或者更直白的说保持着原先的样子,十七年未曾改变。
当然,奥托斯觉得,哪怕是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还是上千年,邦德萨斯镇的这座无名碑陵墓绝对不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消磨丝毫。
奥托斯为他的老友西瓦诺夫修筑的墓冢就在那座陵墓群的一侧,有些碍眼,多年未曾到来,杂草丛生。他依稀记得,当年为他的这位朋友修筑衣冠冢的时候遭受了邦德萨斯镇子民的激烈反对,那段时期,冷嘲热讽或者是灾祸接二连三,但他从未停止过请人修筑这座陵墓的脚步,哪怕当时镇上没有一位工匠愿意伸出援助之手。他觉得:如果太过在意世俗的眼光,而放贱了自己遵从的承诺,不如去死来的痛快。
好在也没有什么调皮的稚童做什么破坏,墓碑只是因为时间的侵蚀出现了点无伤大雅的小裂缝,不值一提。他放下事先准备好的白玫瑰花束,掏出一块纱巾,擦了擦拂尘的墓碑表面,看到那串歪歪扭扭的字符的时候,他的眼眶有些湿红,甚至抽噎了起来,而后却却又无声的笑了,站起身来环视四周的惨淡光景,看的云淡风轻。
他又从西裤口袋中掏出了一封满是皱褶的信件,有些生疏的诵读了起来:“我敬爱的弗诺·西瓦诺夫骑士,这些年你还好吗?十七年来,算上修筑竣工之日,满打满算我也只来过两次,而这次是第三次。对于我的懈怠,我多有惭愧,但还是请您莫要见怪!我多么希望您还能叫我一声‘喷火龙’的绰号,可...可已经是不可能了。当然,如果可以,我宁愿当时的任务以失败告终,而死的就会是我,而不是你...”
他的两行眼泪涔涔的流了下来。
啪嗒!
奥托斯不免被清脆的碎裂声吸引了注意,他抬头看向微颤的石质墓碑,恨不得倒吸一口凉气:就在他放下信纸的那一瞬,原先只是几道细微裂缝的墓碑,竟又多出了数道崭新的裂缝,并且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上而下的涌动、蔓延着。而当奥托斯奋力向墓碑冲去的时候,断裂停滞了,就像是时间静定,戛然而止,又像是无形的天堑沟壑阻断去路,就停留在了那串歪歪扭扭的字符上侧,不足公分的位置,看着让人触目惊心。
反之,整座刻字石碑的颤动频率越来越快,自根而起,像是自地底传来的无声哀嚎,给人的感觉就是命悬一线,岌岌可危。
奥托斯向后猛然缩,踉踉跄跄。
“真是见鬼了!”
奥托斯目光如炬的说道。
那封本就满是皱褶的信封被他的粗大右手紧紧的攥着,揉成一团,面目全非,上面用钢笔写下的撇脚字符突然陷入了灰黄的信纸之中,浅浅的隐匿起来——再度涌现的则是圣书《旧圣约》第三章‘冥王的审判’,最后一节《罪与罚的十四行史诗》的最后一句的前半句:“罪与罚的审判终将来临”。血痕模糊,惊悚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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