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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娆这个人,虽然大多数时候都不太正经,但真正正经起来,却还是很能令人信服的,或者可以说,她的“不正经”正是用来掩盖她真正的“正经”的目的。
比如这次“夜半私逃”之事,细细想来,当然是十分荒唐的,可洛宁慕一看曲娆与她那贴身侍女掬水的神色,便知此事并非一时兴起,必定是背地里谋划了许久,确认万无一失,才真正实施的。可就这么一想,洛宁慕心里又难免有些泛酸:哼,平日里装得好像亲姐妹似的,可自这种“机密”事上来看,自己还不如她身边一个侍女!
洛宁慕心中忿忿,偏偏这种想法又似乎不那么好意思诉之于口,于是,虽然她们这一趟出游沿途风光无限,但因为洛宁慕心中存了这么一点小别扭,便不是那么畅快了。
不过,毕竟是从那密不透风的后宫与深宅之中“溜”了出来,乍然有了一种“自由”的感觉……
——还是挺不错的。
曲娆准备的这艘“游船”行了几日之后,终于靠岸,并告知洛宁慕,她们就要在这靠岸的小镇里先住一阵子,之后再要往南疆去的话,光靠这艘小船可不行,还得好好准备一番才能继续上路。
而洛宁慕既然跟着曲娆溜出来了,当然一点都不介意什么停留什么准备的,她巴不得在每个地方都停一停看一看,弥补她多年被牢牢锁在深宫之中的无聊寂寞。
再说了,在船上闷了这么多天,其实洛宁慕也有点腻了。
从前洛宁慕几乎没出过宫门,年幼之时的那一趟出宫又记忆不清,因而,下了船之后,她一改往日咋呼的性格,倒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站在曲娆身后,不敢乱动也不开口说话,只是不停地转着眼珠子瞟来看去。
这个小镇……
嗯,看起来好像很有钱。
这一点对于洛宁慕来说是显而易见的。
虽然她没怎么出过宫门,但要论“有钱还是没钱”这个概念,她恐怕比民间大部分的女子都要有见识得多。比如此刻,她只一眼望过去,看看行走于街道上的那些女子头上的珠钗环佩,身上穿的绫罗绸缎,甚至脸上擦的胭脂水粉便可知,此处必定富裕得很。
诶?
……等等。
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洛宁慕一下想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却偏偏觉得此处似乎与自己所生活的京城有一处大大的不同。正低头苦思冥想之时,洛宁慕忽而被人轻轻拍了一下脸,一抬头,却见到是一张熟悉的笑脸——
曲娆一身淡青色长袍,依然是那身不伦不类的男子装扮。
“怎么?喜欢这儿吧?”
又是这种吊儿郎当没正经的口气。
似乎从离开“牢笼”出行之后,曲娆就一直在提到一个词——喜欢。问她喜不喜欢沿途风景,是不是喜欢船上的鲜美鱼肉,会不会喜欢江南小镇,对那个幼时去过的南疆又真的至今都喜欢惦念着吗?
对于这一类的问题,洛宁慕基本上都无视了。
但此时细想来,似乎也是曲娆在时时留意她的心情……吧?
这样一岔开来想,洛宁慕之前的那一点莫名其妙的小别扭很快就烟消云散,而眼前这令她觉得此处小镇的古怪之处也被她给忘了。洛宁慕放开了心情,决定好好地享受这份难得的“民间游历”。
对于这次“游历”,洛宁慕早已猜想到曲娆必定是早做过打算和准备的,到了这江南小镇之后,更加验证了洛宁慕这一猜想。
船才靠岸不久,便有前来接应的仆从,而且看样子是早就在岸边等候的,接着又有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迎了过来,笑呵呵地与曲娆说了一些七七八八的话。然而那管家带着些江南口音,说话又十分快,洛宁慕竖着耳朵听了半天,就大概听懂了两三句什么“马车已经备好”或者还有一句什么“问了好多次了”。
“#¥%……&*……”
洛宁慕彻底被那复杂如鸟语一般的江南话给听傻了。
曲娆却笑嘻嘻地凑了过来,直接拉起了她的手:“走了,我们回家。”
不……不对。
洛宁慕面对伸过来的“魔爪”,第一反应是手一抽,外加毫不客气地——
啪!
一声脆响,把曲娆的手给拍开了。
开玩笑。
曲娆她也不看看自己此刻是什么样子,居然肆无忌惮地和她凑这么近!
洛宁慕毕竟还是从小由皇家传统规范教出来的,虽说不像其他公主们那样太循规蹈矩,可最基本的“廉耻”还是牢记在心的。曲娆此时这副打扮虽说十分的不男不女,可在外人看来也至少就也不“像”个女的!
洛宁慕的脸皮还算薄,才不想在光天化日之下和这种人拉拉扯扯。
曲娆也不生气,依旧笑眯眯地带着她走到了前来接她们的马车旁。这马车的样式也与洛宁慕在京城所见的不太一样,似乎车身要窄一些,而细节之处却也做得更精巧一些,然而上车坐下之后,洛宁慕却又觉得,这马车虽小,其内却布置得十分舒适,座椅之上有软绵绵的坐垫靠垫,空暇之处也利用得十分巧妙。洛宁慕看着曲娆一会儿打开这个暗格端出了点心,一会儿又从另一处小柜之中拿出一壶热茶,看得她有些眼花缭乱。
这马车不错。
洛宁慕暗暗在心底盘算了一下:嗯,等回了京城,她也要弄这么一辆马车,然后……然后要怎么样她还没想好。不过将来,总有能用得上的时候吧。
就在洛宁慕一边享受着舒适的马车一边想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时,马车已经很快到达目的地,停了下来。
下车之后,出现在洛宁慕眼前的是一处颇具江南风情的大宅院,门边早有管事仆从俯首站着迎接,又有个看起来十分慈祥和蔼做仆妇打扮的中年妇人上前来行了个礼,然后笑道:“两位小姐可算是来了,宅子里都准备了好些天了。”这两句话,洛宁慕倒是听懂了,只因这位妇人说的是官话,虽然多少带了点江南口音,但听起来十分软和,听在耳中别有韵味。一壁说着,这个妇人一壁在前头引路,带曲娆与洛宁慕进去,大概是看出洛宁慕一脸好奇,曲娆悄声在她耳边告诉,这个引路的妇人是这座大宅院里的管事妈妈,夫家姓刘,因而大家都唤一声刘妈妈。外宅有大管家管事,内宅就是这位刘妈妈负责了。若是换成是在宫中,洛宁慕必定要暗示酥月去打点一番,尽管洛宁慕平日里在宫中的生活过得比较恣意随便,但人情来往她还是懂得的。然而此时此刻,洛宁慕一点也没想过这些累人的事,她就真的只是跟在刘妈妈的身后,一边往内宅里走,一边留意这座宅子里的布置。这里与京城的那种讲究高大壮丽的深宅大院不同,这座宅子尽管占地也不小,但其中风光却以精致秀丽为主,颇具江南风情,尤其洛宁慕远远瞧见旁侧有一丛花木之后掩了一树一木屋,野趣非常,让洛宁慕又是新鲜又是喜欢,若不是想着要顾虑着自己的身份,她只怕早就直接冲过去看了。
说到身份……
洛宁慕在这一个瞬间,突然想到了自己刚才站在街口时,看到来往的女子之后产生奇怪感觉的原因。
是了。
这地方似乎……对女子十分宽容。
虽然洛宁慕出宫的机会不多,但也是知道的,宫中就不必说了,女子应守的礼节本分规矩一样都不能差,就算是宫外,京城里的官家小姐或是富贵之女,都是不轻易出门的,就算偶尔出门,也一定是裹得严严实实,系上披风,戴上帷帽,再坐上马车,带上一大堆的丫鬟仆从,生怕被外人多看了一眼。而在这个小镇街口,洛宁慕记得自己看到不少穿着打扮的贵妇千金都是大大方方地带着一两个丫鬟在街头闲逛,似乎一点都不介怀路人的眼光,而路上行走的那些男子呢……也似乎习以为常,不以为怪。
这里的人……
与自己从前见到的那些人都不太一样。
言行举止之间带着的那种从容与恣意,是自然而然的……嗯,自然而然到令她这个一直觉得自己有身份任性的长公主都忍不住羡慕。
她也想从那种“任性”变成这种“任性”。
洛宁慕光顾着沉思,脚下的步子就缓了下来,眼珠子也不到处转了,而是一直盯着那一角花木之后的木屋。曲娆是第一个看出她心意来的,立即道:“反正离饭点还有一阵,不如刘妈妈别管我们了,让两个丫头去收拾整理,我带慕儿在这园子里随便逛逛,等饭好了再来找我们。”
“好,好好。”
刘妈妈笑得格外欢畅。
洛宁慕回过神来,一把将曲娆拉了,指着那一处道:“那个不错,我要去看看,那屋子是做什么的?能不能住人?若是能住我住那里行不行?”
也许是受了环境的影响,也许是因为真正放松了心情,再也许,是因为这些与那些的对比,还有,曲娆在这其中也带给她了不小的影响,因而,长公主洛宁慕觉得自己不再是那个深宫中稍稍带了那么一点“不可一世”的意味的长公主,而渐渐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地位,仔细好奇地观察着周遭的人与事,慢慢也在改变着她的言行举止。
“那个嘛……”曲娆竟然还跟她卖关子,笑得特别特别贼,“慕儿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呵。
一看曲娆这表情,洛宁慕就能猜出个一二三四来。
那个看起来具有隐逸者风雅之意味的木屋一定别有内情……
该不会……
是养猪的吧?!
洛宁慕有点儿隐隐地担忧起来。
刚才自己实在是洒脱得有点过头了,什么住在那里行不行……她可不想和一群肥头大耳的猪住在一块!
洛宁慕胡思乱想了一通,然而曲娆却已执了她的手朝那花木最茂盛之处走了过去。绕过小径,花墙之后竟别有一番天地,只见目之所及尽是各色花木,生得郁郁葱葱颇为热闹。之前所见的那间木屋就座落于花径深处。这一回它的全貌映入洛宁慕的眼中,洛宁慕才发觉,这木屋与自己之前所想其实并不太一样。之前所见只是木屋一角,便下意识地以为这里不过是一间单独的木屋,但眼前看来,这木屋却也并不算小,而且与之相连的是一棵参天大树,看来那树仿佛长在了木屋之中似的,而那大树往外延伸的树枝上有一挂藤叶扎成的秋千,树干上却还钉了一副木梯,由木梯往上看却看不太清楚了,只看得见一片茂密的树叶。
“这上面……”
必然是有什么的,不然,为何要钉个木楼梯?
“上头也有个木屋,建在树顶上。”曲娆笑道,“只是比下面这个要小许多。”
“诶……”
洛宁慕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稀奇古怪的屋子。
不过,此情此景,却又让洛宁慕有一种古怪的熟悉感觉,这感觉……就好像是曾经在梦境之中见过相似的场景似的。这样特别的屋子,这样的她……还有一个……大概就是曲娆也这样站在她的身边?不过这种微妙的感觉并不算什么奇怪的事。人生在世,谁没有偶尔在遇到什么人发生什么事的时候觉得自己做过同样的梦呢?这种错觉实在是太正常了。
“那这个屋子和树顶上的屋子……都是干什么用的?”
洛宁慕好奇死了。
不过,她问出这样的问题也根本就没想过曲娆会给她最直白的答案,所以,问出这样的问题之后,洛宁慕就直接兴冲冲地跑到木屋前,推开了那扇装饰有各种花篮的木门。
木屋之内——
当然不可能真的是养了一群大肥猪。
木屋里的情景与木屋之外其实并没有太多差别,屋内的地上挖了整齐的几块花池,里面植着各色花木,原木墙上也都挂着花篮或是布置着香草布袋,最妙的是搭盖屋顶的木板竟然是稀疏杂乱的,因而有细碎的阳光从空隙之中透了下来,竟有种特别天然的感觉。
洛宁慕看了一会儿,突然噗哧哧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曲娆看着她。
“我在想,今日是天气好……也就罢了,若换成是雨天来观花,岂不是要漏雨下来,淋湿一片人?”
洛宁慕想象着曲娆被屋顶上漏下的雨水淋湿的狼狈模样,实在忍不住笑个不停。
然而奇怪的是,曲娆听了这话,既没笑,也没发表什么意见,只是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来,盯着洛宁慕看了又看,看得洛宁慕心底有点儿发毛。
“怎……怎么了?难道我说的不对?”
“对,对极了。”曲娆像是才回过神来,难得地没有反驳洛宁慕。
“这么个问题也值得你沉思半天?”
洛宁慕忍不住问道。
这一回,曲娆却道:“我只是突然想起许久之前的一件事,那时我还年幼,也曾带了个小姑娘一起来看这花,那个小姑娘也如你这般说法,可是后来,她却又闹着不肯走,偏要赖在这屋子里,也如你一般,说要在这里住下来。后来大人们全来了,劝了许久也说不过她……”
“后来呢?”
听到曲娆说起往事,洛宁慕不免多想了想,曲娆幼时……哦,幼时应当是矮矮小小的,脸蛋也应该比如今鼓一些,圆软一些,想来一定是甜萌可爱,然而自己认识曲娆实在太晚,不但无幸得见,竟然还有其他的姑娘在自己之前得到了曲娆的陪伴来这木屋游玩。这样一想,洛宁慕不免有些气闷。
“这是哪家的刁蛮小姐,竟然这么无礼。你竟然还拿她与我比较?哼,若是我遇着这种蛮不讲理的小孩,必定直接叫人将她直接拖出去。”
听了这话,曲娆却突然掩口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
曲娆笑得厉害,腰都笑弯了。
“那后来究竟怎样?”
洛宁慕没好气道。
“后来嘛……嗯,正如慕儿你所说,我喊了一群凶巴巴的家丁将她扔出了大门外。”曲娆笑道,“你说我做得对不对?”
那自然是——
……很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