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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打算亲眼瞧瞧春播的情况,若真是旱得厉害,就出银子打几口井,再跟乌进孝商量,叫上庄子里的老少得闲时修一修水渠和道路。
征用庄户修水渠和修路,庄户都很甘愿。听乌进孝那小子的意思,不用老爷出工钱,只要管饭就够这群老实的庄户人念佛谢恩了。
最后乌进孝的儿子还诚心道:“老爷真是大善人。”
无忧自认仁善真算不上,不过是想要马儿跑得快,就多喂草料罢了,顺便搏个好点的名声——总之都是惠而不费的招数。
羊毛出在羊身上的道理谁能不懂,只不过原先宁荣两府的老少爷们和媳妇们都舍不得那笔银子罢了。
便宜儿子就在身边,无忧也无太多避讳,直接把这些道理说给他听,最后还道,“一会儿等乌进孝过来,咱们爷俩当着这群百姓吩咐打井修水渠一事。你且瞧瞧那些百姓如何,顺便当众宣布,也让这些人做个见证,别把银子拨下去,全进了旁人的口袋。”想了想又道,“乌进孝父子不仅尽职,也还没丢了良心,旁人嘛,我就不知道了。”
前半段尚好,后半段听得无忧身边的长随和小厮一个激灵。
话说,贾珍这群心腹手下多是家生子,其中更有不少人的亲戚就住在庄子里或是镇子上。
无忧的确要敲打一下这批本事不大,野心不小的手下们,“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这群手下手底下骑射功夫都能看得过去,但大字却识不了几个,因此难免眼皮浅了点,大道理也听不大懂。
所以无忧就是怎么浅显怎么直白怎么来,“老爷我得了前程,你们也才有前程。见天眼里盯着农户碗里的那口吃的,老爷我都嫌丢人。要么上官场,要么上战场,真正弄出个封妻荫子,才不白活一场。”
贾蓉也没说话,一直听他老子说话:他老子对他和对付这群手下的语气神色全然不同。
男人嘛,谁没点雄心壮志?宁荣两府的偌大家业,还不是两位国公爷搏命挣出来的?这群小子的爷爷曾爷爷正是跟着两位国公四处征战,才攒下了丰厚的家底,吃喝不愁还能练武。
我怎么就不能比爷爷曾爷爷更风光呢?
听了老爷的话,几人热血上涌,立时就表了态;其余几个心眼儿多了些,觉得能安生过日子何必去挣命?
就这么几个手下,无忧随便扫过去,就猜着了他们各自的心思。
他眯了眯眼,又道,“毕竟事关前程,你们都回去跟老子娘商量商量,愿意的就接着跟着我;不愿意的,也不为难,我在府里另寻个差事给你。”
那几个心眼儿多的闻言心里立时就是“咯噔”一下:老爷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愿意跟着他上战场,老爷有功劳,他们也跟着沾上一份儿;若是不愿意,那么一家子老小说什么也入不得老爷的眼了……
这几个人就悔上了。
把数人的神色变换全看在眼里,无忧摆了摆手,继续吩咐道,“去把那边上的几个老人家给我请过来。”
他是想跟这些老人家说说话,问问庄子里的真实情况。这些积年耕种的老人家对天气收成的判断,十分靠得住。
来了数位看着就憨厚的老人家,无忧细细问过庄子这些年的出产以及农户的收入。聊过半日,他便已决定再庄子里先打上几眼井。
统共花不了几百银子……或者可以说不是他的银子,他不心疼,但声望他就笑纳了。想到这里,无忧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贾蓉见状连忙问道:“老爷为何这般开心?”
无忧笑而不语。
等回到住处,无忧才道,“瞧瞧你老子我身边的这几个长随。不过吓了吓他们,便有几个当即怂了,等想清楚得失又立时后了悔。这样的人,没必要做心腹了,上了阵你敢用他护卫打探消息?当你平时不得不用的时候,也得多留个心眼。”
贾蓉还是不明白他爹缘何而笑,但这番话很是中听,贾蓉点头不绝。
反正无忧只传授识人用人的方法,至于便宜儿子真正要仰仗谁,他却不肯多管。
无忧继续道:“我上折子请战,咱们父子一个三品将军,一个五品龙禁尉,必能捞个真正的将军当当,到了这个品级如何需要亲自冲在前面搏杀?我只是笑他们想不开罢了。”
贾蓉羞涩一笑,“儿子也是前些日子才想明白这个道理。”他却是不好讽刺老子的手下大半都是畏首畏尾的墙头草。
这父子一行人又在附近转了几天,还特地打听了一回荣府那几个庄子的收成,无忧才带着手下回了京城,贾蓉则特地留下做那打井的“监工”。
约莫一个月后,贾蓉也回到京城,在外他还算绷得住——刚死了老婆,不好喜形于色,可回到家里,难免在他老子跟前显摆一二。
贾蓉黑了点,也壮了点,不复昔日窈窕风情,看着不像兔爷儿,反而有了点清俊少年郎的样子。
总共打了四口井,其中三口水位都不低。庄子里的老老少少立时就跪下磕头,谢过老爷少爷的恩情。
贾蓉难得独自且亲身办些实事。说白了他也是看在“他老子对这庄子十分看重,又对庄户们十分可亲”的面儿上,为了讨好他说一不二的老子,也得用心办事。
这一个月里跟着工匠四处走动,选取打井的位置——出门在外,条件不怎么样,养尊处优的大老爷贾蓉也吃了些苦头。
不过他都坚持下来了,到了一众老少都跪下道谢的时候,贾蓉……只觉得这辈子从来没有感觉这样好过!
年过二十的宁府大少爷贾蓉终于明白自己这辈子该追求什么了。
便宜儿子的蜕变无忧也看在眼里,成就感也是杠杠的:子不教父之过。用对了法子,贾蓉显出了点翩翩才俊的苗头。
无忧含笑听过,才拍拍贾蓉的肩膀:便宜儿子倒是始终表里如一,由内而外的雀跃和满足。
这个时候的贾蓉也最顺眼。
话说养精蓄锐了好些日子,无忧终于确定这金手指最好一日使用三次以内,否则第二天起床脑袋能疼得动都不敢动。
到了初夏,这父子俩因为秦可卿之死至少“消停”了小半年。无忧心中算了算,也是时候跟贾珍昔日那些狐朋狗友说说话了。
话说自打无忧穿来,就没怎么踏进过~后~宅,就算是跟尤氏说话也是单纯的说话——尤氏是填房,比贾珍年纪又小了好几岁,就算她觉得老爷再不堪,也依旧希望老爷能多来她屋里歇着。
可是这好几个月过去,老爷还清心寡欲,尤氏在心里简直要把秦可卿骂死了:死都死了,还害人!
这会儿听说老爷要宴请那些旧识,尤氏又担心起来:上一回老爷也是吃了这几人送的药丸,好悬没背过气去……
尤氏壮了壮胆,打听到老爷就在书房,便带着银蝶过去……劝一劝。
无忧见着尤氏第一眼,便问,“这小丫头还跟着你呢。”
银蝶立时就跪下了。
“这丫头是不是苦苦求情,你看着不忍心,才留下了?”无忧叹道,“过些日子我要向圣上请战。西北乃是曾祖父与祖父发迹之处,故地重游……也是场佳话。”
尤氏面皮就跟火烧似的。银蝶这种跟已然赶出府去的仆从有牵扯的丫头,怎么着也不能再跟没事儿人一样继续做大丫头。
尤氏果然太绵软,无忧道,“人无信不立,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且回去想想吧。”
劝说不成,反倒让自家老爷教训了一通。不管是迁怒也好,真正想通了也罢,尤氏回房就让银蝶去管浆洗,不用再在她跟前伺候。
银蝶的老子娘听说原本还想求情,可有心人提醒他们想想赖氏父子,以及老爷新近打发出去的长随小厮……银蝶一家子便服服帖帖,用心办事,再不敢多嘴抱怨。
却说无忧相邀,那些狐朋狗友几乎一个不落的到访。
这几人倒是……人模狗样,而且出乎无忧预料,他们的谈吐举止都挺“精英”的,至少符合各自的出身。
话说在贾珍的记忆里,这哥几个可是见面就先喝酒,然后就聚众……“趴体”。在这样黄~赌~毒一样不缺的场合里,“赤诚相见”的哥几个大约也没什么机会展示各自的性情和见识。
而且,无忧预料的“愤世嫉俗”也一概没有。
与无忧的惊讶类似,这哥几个也惊讶于“珍哥儿居然想开了,要回归正道不成”……因为无忧没寒暄几句,便表明了自己的目标:他要去西北。
他的目的与这哥几个毫无矛盾,只是去西北吃沙苦则苦矣,但再回来履历上可有添了重重一笔。
其中一人便道:“门路自然不是没有。你要请战,也不需再多花银子,只是你跟你那堂妹说过没有?”
此言一出,无忧越发好奇,他敬了此人一杯,“好哥哥,你听说什么了?”
“你那妹子可是入了圣上的眼,你没听说不成?若是她得了更好的前程,你再去西北品级自是会更高一点……”此人立时看出了些猫腻,“莫非隔壁……还想着独占?”
无忧似笑非笑道:“我这堂妹入宫,宁府也是出了些力气……只是终归亲疏不同。”
其余几人听说,纷纷感慨,“要说你那族叔也是小气了些。”
无忧这回是真笑了。他反倒由此相信,他若是请战,元春听说就一定会为他说话,因为元春肯定想从娘家寻个指望得上的依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