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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这种事,一旦开了口子,就很难合上,尤其是如果心情高兴,旁边再有个人殷勤劝着。营帐里骁骑卫的指挥终于还是忍不住喝了头一口酒,李把总抓住机会,赶紧接连劝酒不断。这位赵指挥心想“这么小的酒盅,便是再多喝几盅也无妨。再说今天吃了这许多肉食,实在油腻,饮几盅解解油也好。”接连又干了三四盅,心里的防线是一再后退。
有时候,大碗劝酒,往往会把人吓退,如果是一点一点的劝,最后喝的反而更多。所以如果各位看官在酒桌上遇到劝酒的,一次只倒一滴点酒来劝你喝,那就要小心了,这人绝对是老油条。一旦开口喝了第一滴酒,马上就会有二三四五六接着就来了。如果有人拿着杯子(一般喝白酒的酒杯满杯不会超过三两三酒)来劝你喝酒,那就不用怕了,这人是个实在人。根据自己的量,喝一口或者喝一杯,一般那人就不会再来硬劝。酒场上的老手,如果遇到劝酒的人只倒一滴酒来劝,一般是果断拒绝的。
以上我说的这些经验,都是在一般情况下才好使,有一种情况,什么手段都不灵,只能靠各位的酒量去拼杀。这种情况就是,你被迫跟领导一起赴酒宴,满桌子都是比你大的官。我遇到过这种事,那些大肚子领导一个个都是海量,我根本就不是对手。
下面韩把总和钱把总一看李把总已经撕开了口子,趁着这个口子,赶紧对着其他骁骑卫的将官劝起酒来。骁骑卫的一众将官面对这美酒,早就馋坏了,他们到现在干吃了一肚子肉,都想喝两口解解腻,只是畏惧军法森严,才没人敢挑这个头罢了。他们虽然不敢接酒,却都拿眼神哀怨地瞪着正在上方一盅接一盅痛快喝着美酒的赵指挥。
这赵指挥几盅一下肚,自己已经把口子打开了,嘴也就不那么紧了。再说底下来赴宴的都是自己老部下,哪能只管自己喝酒喝的痛快,不让他们也跟着喝一点呢,得顾及到手下人的心情啊。最后,这位指挥大人终于点头道:“今日威北营盛情难却,再说能够获赠‘爆箭’这种军国利器,确实值得庆祝一番。诸位可破例饮些酒,但不可多饮,以免误事,谁要是醉酒误了大事,别怪我军法处置!”鉴于他自己都喝了酒,后面这几句话可以当成放屁,直接无视。总而言之,终于可以敞开怀痛快喝啦!
这话一说完,帐里的气氛顿时直冲到了顶点,众人你来我往,一盅接一盅的喝起来了。几盅酒下肚之后,没过多会儿工夫,就有人开始嫌弃这么一小盅一小盅喝着不过瘾,嚷嚷着让换大碗来。韩把总立即大声嚷嚷道:“不可!万万不可!今日饮酒已是破例,若是换了大碗,定要醉酒误事。各位今日是奉军令而来,万不可多饮!”我就是心疼自己的美酒,这实话我能告诉你么。
“这位将军说的是,今日只许用小盅饮酒,谁也不许换大碗!免得醉酒误事。”骁骑卫的指挥大声应和道。李把总大拇指一伸:“说得好,就冲这句话,足见赵指挥治军之严明,令出之必行。有此两点,指挥使的前途定然是无量,祝愿指挥使大人步步高升,百战百胜。来来来,喝一个六六大顺!”说着话,连倒了六盅酒,这位指挥使大人也是毫不客气,挨个端起来一饮而尽。
瞅瞅威北营,多实在,知道我们有军务在身,还不肯换大碗来饮酒。真是诚实可靠的好人啊,之前两家打起来,肯定是误会。主公那个儿子,我也是见过的,端得是纨绔,定是他与威北营起了龌龊,才打了起来。这就是这位赵指挥现在在心中琢磨的事情。瞧见没,十几盅酒一下肚,整个人连自己的立场都拿不稳当了(liǎo)。你是王松城手下的兵马啊,居然觉得威北营实在,还说自己没喝多?!酒的威力,就是这么神奇,一般平时办不了的事儿,酒桌上往往能奇迹般的办成。天下间不讲道理的东西多了,酒就是其中一种。
下面韩,钱两位把总也是巧用各种名目,开始一盅接一盅地殷切劝酒。反正只要你把酒盅端起来,就没有喝一盅就完的了的,非得连喝几盅才能算完。
帐里的将官们都喝上酒了,在外面等待的一众兵士哪能不招待呢。威北营也早就给他们预备好了伙食,寻常兵士是捞不着酒喝,威北营也拿不出那么些酒来,但是肉汤就着大饼管够吃。
这边李得一和小刘医官则带着兵士赶紧清点了运来的钱粮,把俘虏放出来交换,然后抓紧时间把钱粮装上自家的板车,派人直接就运进了城里。
这酒席一开就没个停,军中的汉子喝起酒来,哪个不是海量。韩把总这些年攒的好酒,一下就去了一多半。喝到最后,韩把总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旁边骁骑卫的一名小校还关切道:“这位将军是怎么了?脸色如此之差,可是身体不妥当?来来来,多喝点酒,喝酒能治病啊!这酒是粮食精啊,越喝越年轻啊。来来,干了这盅!”韩把总面上高兴地一饮而尽,心里恨不得跳起来暴揍这人一顿。把这盅酒一口气干了不说又连给自己倒了五六盅酒,反正都是自己的酒,能多喝一口是一口!旁边那名小校看了,直伸大拇指:“豪爽!干脆!痛快!”满帐人都喝得高兴,只有韩把总心里在滴血,都是我老韩这些年攒下的好酒啊,全让这帮驴给糟蹋了。
这场酒一直喝到天擦黑,骁骑卫的众将官终于开始顶不住了。一个个都已经喝的醉醺醺的,彻底放松了警惕,身上精钢明光铠的暗扣也松了,人也东倒西歪,躺的到处都是。孙老医官看时机差不多了,对着王壮彪暗暗使了个眼色。王壮彪会意,到外头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药粉倒进了身边的酒壶里,然后把这些酒送了进去。三位把总显然也是得到了孙老医官的暗示,这些酒端上来,只是殷切的劝酒,自己却一口也不喝。
酒喝到这个份上,骁骑卫的人早就醉的分不清东西南北了,三位把总只要劝酒,那是一盅接一盅全都给干了。这批酒一喝完,没过多大工夫,骁骑卫的人开始一个接一个,纷纷昏倒在地,人事不省。把人都放翻了,孙老医官匆匆走到帐外,王壮彪这时领着人早就在外面等着了。
“都进来,手脚麻利点,咱们得抓紧时间!”孙老医官把他们都招呼了进来。这帮人都是威北营最精细的老兵,平时专门负责打扫战场,连根破麻绳都不给你落下。这些老兵分工明确,王壮彪力气最大,就负责挨个把人抱起来,其他手脚灵活的老兵负责把骁骑卫身上的精钢明光铠脱下来。没用多少工夫,一行人就利索的脱光了这二十三套铠甲,全搬到帐外头,搁在了一辆早已在外面等着的板车上。“齐了么?”“都在这儿了,赶紧走!”啪!轻轻抽了下马鞭,赶着板车就往定北县城里走去。
李得一看到这辆板车过来,眼珠子一转,把车叫停了。找了个体型跟自己差不多的骁骑卫将官的铠甲套在身上,然后奔着那帮骁骑卫的兵士就走了过去。小刘医官一把拉住他,问道:“你干嘛去?”李得一拍了一下自己的胸脯,信誓旦旦说道:“师哥,你再准备一百兵士搁这儿等着,俺去试试看能不能再多弄些甲来。”
小刘医官不放心道:“稳妥么?可别出事儿,咱们这二十三套甲已经到手了,就没必要再冒险。”李得一闷声道:“俺去试试,若是不行扭头就走,反正他们也拦不住俺,放心吧师哥。”小刘医官点头道:“好,我在这里等着你,快去快回!万万不可再多生事端。”
李得一定了定神,大模大样地走向骁骑卫的兵士聚集处。骁骑卫的兵士这几天连续赶路,早已有些疲惫。吃了威北营给预备的热乎肉汤和大烙饼之后,兵士们一个个都满意极了,都觉得这威北营挺上道,懂规矩。将官都去赴宴饮酒了,到天黑都没回来,兵士们只好老实穿着一身铁甲坐在原地等着,反正肚子里吃饱了饭,正好歇歇。
走到这帮兵士外围,李得一使手随意乱点一气,故意粗着嗓子,假装中年人的强调说道:“威北营送咱们不少牛皮牛筋,你们现在跟我去搬回来,走吧。”由于天已经黑了,兵士并没来得及看清李得一的长相,却看清了他身上穿着的将官铠甲,便有五十多兵士站起身来跟着李得一走了。
走到地儿,正是小刘医官那儿。李得一示意骁骑卫的兵士把这些事先准备好了要当成礼物送给王松城的大箱子都搬回去。地上放着二十多个大箱子,每一个都沉得很,贴着封条。不用看了,里头肯定装着不少好东西,不然贴封条干嘛?这帮兵士全身穿着几十斤重的铠甲,再弯腰搬这些箱子,那就费了大劲了。李得一故意说道:“先把上身的甲先卸了再搬,不然太费劲。这些箱子里面可都是送给王相公的礼物,要是摔坏了一个,你们就得搭上小命。”这些兵士一听长官下令了,都利索脱了上身的胸甲,再去搬这些箱子,果然轻松许多。
等兵士们搬着箱子要往回走,李得一还不忘说道:“把箱子放到车上之后,记得再来取回胸甲,俺先给你们看着点,不要落下。”这帮兵士搬着箱子刚走远了,李得一赶紧让师哥把这些胸甲都装到了车上,赶着车掉头飞快就跑了。恩,确实给人看着胸甲来着,只不过最后都看自己家去了。
那边孙老医官和三位把总也一溜烟的没了踪影,全都撤走了,把喝醉了的一干骁骑卫将官晾在了那帐子里。
等回到定北县城,李得一见着师父还问道:“师父,药量够么?”“放心,为师亲手配制的药物,不到明早他们起不来。”
“那俺跟师哥守夜去了,师父你与三位把总都喝了不少酒,赶紧歇息吧。”李得一伺候着师父躺下之后,来到了城墙上,与在正那里守夜师哥汇合。小刘医官看到师弟上来了,还真有些高兴,说道:“今天真是不容易,不过总算弄来了这么些铠甲。没想到,你最后居然还弄来了五十副胸甲,虽然只有上半身,倒也能凑付使唤。”
小刘医官本想说这一天总算没白忙活,好歹是成功弄到了不少铠甲,与师弟高兴一下。不料李得一却情绪不高,低着头闷声道:“师哥,俺心里难受。你说要是去年咱们的那些精锐老兵还都在,咱们能不能留下这五千精钢明光铠,还有那些战马?”
“怎么着?眼馋了?能弄来这些铠甲就不少了,别这么贪心,人心苦不足啊。再说即便咱们那些老兄弟都在,也不过千把人,与这支骁骑卫精锐硬碰,还是差点人手。”小刘医官边答话,边给师弟紧了紧身上裹着的毛毡子。
眼瞅师弟还有点放不开,小刘医官接着劝慰道:“怎么?心疼那些老兵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咱们当初敢捅突辽人的老窝,那就是做好了准备突辽人会来报复。再说了,当时平周朝廷还在,咱们再怎么说都是平周朝的兵马。朝廷就是对咱再不好,咱也没道理干瞅着朝廷中神城被突辽人围攻,必须得为朝廷做点什么。”
“哎,可当时天下的勤王兵马一支未到,也就只有咱们真出了力气。结果招来突辽人的报复,一仗几乎拼光了咱们的老底子,好悬才保住了一口气在。到现在,面对着区区五千俱甲精锐都不敢动手,只能使这些歪门邪道的手段,蒙回几十套铠甲来。师哥,俺心里不是个滋味儿。”李得一说着,眼圈就有点发红,把头扭到了一边,偷着伸手揉了揉眼。
“这算啥,当年咱们威北营苦的时候你是没在,那时候全营上下统共才十几副甲,还都是没人要的破烂货。那些老兵也都是新兵,你师哥我还是个毛头小子,那时候咱威北营才是真的惨,快要连匪都剿不动了。现在这就算好光景咯,咱们可得好好地过日子,不能让那些弟兄白白牺牲,咱们一定得越过越好,这才对得起他们。”小刘医官说着话,用力拍了拍师弟的肩膀。
李得一另说道:“师哥,俺寻思着。这精兵虽说也得练个三五年才成型,咱们好歹还能练的出来。现在瞅瞅这帮新兵,也算有些样子了。可这造甲可难了,俺问过刀甲营的老铁匠,他们说若是找不着质量上乘的好铁,找不来大量熟练地造甲匠人,就凭他们这几个人,那是想都甭想。咱威北营以后要想壮大,可不能光指着今天这样使手段蒙别人几十套铠甲来家,必须还得自己造。”
听了师弟的话,小刘医官叹了口气说道:“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办到的事儿。铁苗如今罗会有在找,虽说他自己找的慢点,可总会找到。这造甲匠人可就难办了,如今天下战事四起,会造甲的铁匠可都是宝贝。你没看突辽人攻城掠地,杀人如杀鸡一般,可铁匠那是一个都没杀,全都带回了统万城。”
听了这话,李得一半天没吱声。小刘医官只当师弟不再想这事儿了,便在城墙上巡视了一圈。今夜之所以小刘医官和李得一亲自守夜,为的就是防着城外的那五千王松城的精锐。毕竟是蒙了人家的铠甲,虽说威北营给了他们一支“爆箭”当交换,可那箭是坏的。万一他们半夜醒来,发现自己铠甲没了,威北营的人又全走了。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到时候气恼之下,骁骑卫一旦下令攻城,必须得有人顶着。三位把总和孙老医官年岁大了,又都喝了酒,这夜间守城的事儿就只能李得一和小刘医官这俩年轻人顶上。
当初李得一提出拿这支“爆箭”做诱饵,孙老医官就曾问他为什么不当面与王松城的人马交换,直接拿这支“爆箭”换他们的铠甲,岂不是省事儿的很。李得一便说若是当面交换,恐怕王松城的人要求验货,这支“爆箭”可是个坏的,万一他们觉着这坏了的“爆箭”没有用,就别想弄到铠甲了。所以到后来,孙老医官权衡了一番,还是用了李得一的办法。
其实,不光李得一和小刘医官一夜没睡,韩把总也一夜没睡。他这一晚上都围着库里那二十三套精钢明光铠瞎转悠去了。摸摸这个,在擦擦那个,嘴角还不时发出傻乎乎的笑声,这要是让不知情的人瞅见,非得认为这人是疯了。“嘿,好甲啊,真是好甲。我老韩多少年没见着这样的好甲咯。值了,真值了!那些酒没白拿出去,能换回来这些好甲,值当!宝贝啊,这都是宝贝!”韩把总说着说着,抱起一套铠甲,猛亲了一口,然后又发出哈哈的傻笑声。的亏他现在喝多了,等酒醒了能把自己这副样子忘干净了,要是还记着,到时候自己非没脸见人了不可。
一夜无事,孙老医官药下的足足的,即便那个骁骑卫的指挥是俱五通境的高手,也是足足睡了一夜才醒来。第二天一早醒来,那个指挥使第一件事就是摸摸自己贴身保管的那支“爆箭”还在不在,一摸仍在,顿时松了一口气。抬头望望四周,发现只有自己人,威北营的人全都不在了。
这位指挥使挨个把手下人踹醒:“都起来,都起来,别睡了,都把甲披上,咱们赶紧往回走。”有了“爆箭”这个大功劳在手里,如今他可是归心似箭,恨不得一天就能赶回去,献上这宝贝。这位指挥使叫醒了手下人之后,自己也晃晃悠悠去找铠甲穿。昨天到后来实在喝的太多,至今脑子还昏昏沉沉的。他只记得酒喝到最后,经常一下就连干七八盅,现在细细一琢磨,这么喝法根本不比用大碗喝得少,弄不好喝得还要多。
这位指挥使一时没找到自己的铠甲,只当是昨晚喝多了忘了脱哪儿了,低头仔细寻找起来。结果找半天还是没找到,一抬头,他手下的将官也都没找着铠甲各自放哪儿了。到了这工夫,这位赵指挥使总算回过味儿来了,大声道:“甭找了,肯定都让威北营拾掇走了,咱们必须马上撤,集合兵士,立即出发,往回赶!”他手下还嚷嚷着要去找威北营讨回来,被他直接一脚踹倒在了地上,这下再也没人敢聒噪了,都老实执行了军令。
最后走的时候,还是有人不甘心,一把火把威北营搭的那个帐子给烧了。定北县的城墙上,小刘医官远远地看见了火光,对周围的兵士说道:“他们撤回去了,你们都先下去歇息吧,我再盯一会儿。”
往回走的路上,骁骑卫的指挥还琢磨着:“这趟不光把俘虏换回来了,还弄到这支‘爆箭’,即便丢了几十副铠甲,也算不得什么。等回去之后,这箭一交上去,那就是大功一件。威北营虽然蒙走了铠甲,但还算挺厚道,把这‘爆箭’给留下了。没必要为了几十套铠甲再回去找他们的晦气,那威北营可是有前科的,一言不合再打起来怎么办。”
话说的好听,听着也在理,可真相就是,现在没了甲胄在身,这位指挥也是有点心虚。他可是听败逃回去的兵士说了,威北营有位猛将,能单枪匹马冲入万军阵中,还生擒了尉迟勇。他曾与尉迟勇交过手,知道这位黑脸大汉的本事,连尉迟勇都被生擒了,他不觉得自己能在那人手下讨得了好。
城头,一夜没睡的李得一找到了师哥,凑到耳边低声说道:“师哥,俺昨晚想了一晚上,想出个招来,你看看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