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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冒什么坏水?我看你干脆改名叫李坏水算了。”小刘医官忍不住调笑了师弟一句。“俺才不叫这名,也太寻常了。师哥,你看俺叫智多星咋样?这诨号听着多威风。”李得一与师哥笑闹道。小刘医官挑了挑眉毛,扯着嗓子道:“就你?!还智多星?”
与师哥闹了一阵,李得一情绪明显有些恢复,说道:“师哥,咱们招的那些流民中,一个铁匠都没有。俺琢磨着现在天下刀兵四起,那些铁匠早都被各地那些豪强世家当宝贝收了。即便有一个俩的,也很难流落到咱们这个犄角旮旯里,师哥你说是吧。”迎着城头上呼啸的晨风,李得一低声与师哥交谈着。
“咱们定北县确实偏僻了点,连流民都很少有走到咱们这块儿的。据我所知,现在中神城附近几个丁户众多的大省,流民都多达数十万,上百万。”小刘医官一手扶着冰凉的城墙,缓缓说道。李得一紧接着说道:“所以俺觉着吧,光靠招募流民,咱八辈五爷找不来足够造甲的铁匠,必须得另想点别的办法。这铠甲打起仗来太重要,俺上阵那几次,要不是穿了师父专门给俺弄得那身甲,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都。师哥,咱必须得想办法弄来铁匠,必须得自己打造铠甲。”
深秋的黎明时分最是冻人,小刘医官伸手把身上的毛毡子紧了紧:“你说的倒是不错,可现在咱上哪里去找铁匠去?那些手艺娴熟的铁匠早都被各地自立的军阀豪强们搜刮一空。即便咱们想办法从他们那里挖人,太远的就不必想了,千里迢迢的,在哪儿不是当铁匠给人打铁,人家凭啥要来咱这穷乡僻壤。近的就只有南边王松城,和上晋的李寺乃,这两家可比咱们势力大多了,人家有钱有势。从他们那里挖人,基本也是不用想了。咱们东边要么被突辽人糟蹋的赤地千里,中神城更是一片废墟,铁匠都被抓到统万城去了,连个人影子都难以找得到。要么就是节度使石麦州的地盘,t他的势力比李寺乃和王松城加起来都强,咱们哪里挖得动他的墙角。哎,难啊……”
虽然师哥的话说的在理,可李得一就是不死心,低声问道:“师哥,那些被抓到统万城的铁匠,虽然突辽人不杀他们,可他们的日子肯定也不好过吧?”小刘医官点点头:“确实不好过,突辽人抓到他们之后,都要在他们脸上烙上跪奴的烙印,脚上还要带上镣铐,强迫他们没日没夜的劳作,地位只比草原上的牛羊强那么一点。稍有懈怠,就要吃一顿鞭子,吃的也是最下等的吃食,仅仅保证他们饿不死而已。”
“那咱们去救这些铁匠出来,你看咋样,师哥?”李得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站那儿等着师哥的答复。
小刘医官认真的盯着师弟看了好一阵子,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然后问了三个问题:“咱们这儿到统万城上千里的路,来回就是两千里地,你打算怎么去?到了统万城,那里是突辽人金帐王庭所在,大军云集,你又怎么救人?就算你前两步都成功了,救到人之后,又怎么顺利带着人逃回来?”
小刘医官这仨问题一出口,李得一明显被问住了。也是,他小小年纪,能想这么多就不错了,哪能前前后后都考虑的那么周全。李得一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脸红道:“俺还没想这么多,昨晚上俺就是觉得咱们实在没别的地方能招来铁匠了,就只能打打突辽人的主意,却没想到这事儿会这么难,哈哈。”李得一自嘲的笑了起来。不料小刘医官却认真说道:“你说的倒也不错,去突辽人那儿救那些被打成跪奴的铁匠回来,确实是咱们的一条出路。这事儿虽然难了点儿,路途也远了点,可咱们去年不还是一路杀到了统万城下么。”
听师哥这么一说,李得一眼睛一亮,高兴道:“对啊,咱们去年不是去过一趟统万城么!”这话一说出口,李得一小脸又垮了下来,丧气道:“去年整个草原上的骑兵全都入关劫掠去了,草原上仅剩下些老弱,几乎是毫无防备。因为这,咱们才能一路杀到统万城下。今年可难了,先不说突辽人大军就驻扎在统万城附近,沿途经过各大部落,光他们那些骑兵,咱们就够受的。哎……看来是没法带兵去抢人咯。”
小刘医官听了师弟这傻话,差点噎着,瞬间提高了嗓门道:“我还真不知道你啥时候心这么野了,居然还想带兵去统万城抢人,先不说这一路上怎么杀过去,就那城墙,你怎么进去?”小刘医官说完,也觉得自己这话有点重,拍拍师弟的肩膀说道:“一夜没睡,现在王松城的骁骑卫也走远了,赶紧回去歇息吧,这些事儿回头再慢慢想,不急于一时。”
回到自己那个小屋,李得一躺在床上来回烙饼,苦思了好一阵子还是没什么头绪,就昏头睡过去了。第二天李得一照常带着孩子们晨练,指导开蒙的孩子修原气,上识字课程,练习队列,拿出红缨枪来练(耍)一通。下午依旧是去刀甲营抡铁锤,绝口不再提寻找制甲铁匠之事。
小刘医官见师弟一切照旧,仍然天天坚持不懈修炼原气,不再提找铁匠这个事,心中也是暗暗松了一口。他也知道威北营现在日子难熬,什么都缺,可眼下这情况不是一着急或者拿手一拍脑门就能解决的,事必须一样一样的解决,急躁反而只能坏事。师弟想寻些铁匠来,虽然是在替威北营着急,可小刘医官真怕他过多分心这些杂事,反而耽误了他自己的原气修习。
每天的太阳照常升起,李得一的生活还是那个样子,只是每天上课时开始有意跟孩子们多讲一些威北营的事情。又过了些日子,这西北边塞的第一场雪就早早地来了。过了两天,孙老医官与三位把总议定,让小刘医官和李得一俩人带着新练出来的兵士去定北县的北面草原上逛逛,就在金水河附近,驱赶那些前来过冬的草原小部落。
李得一前几次到草原上,都是跟着别人来的,这自己带队,还是头一次。征求过师哥的意见之后,李得一把那十三个开始修原气的孩子也都带上了,却不是要他们上阵,只是打算让他们实打实的看看战阵上的事儿,先长长见识。
清理行动很顺利,四个来金水河畔过冬的小部落被彻底剿灭。新练的那些兵士,除了少数人因为打起来慌乱,做错了了平日训练的格斗动作而受伤,整体来说表现不错。现在拉出去,即便遇到大队的突辽骑兵,也算有一战之力了,不过想成为威北营老兵那样的精锐,还得经过好些搏命厮杀磨练才行。
这次行动是师哥带队,李得一有些话就大胆的提了出来:“师哥,咱们矿场不是缺人手么,把这些突辽男子抓回去做工吧。”小刘医官不太赞成师弟的这个提议,说道:“他们可都是野性未驯的草原畜生,真抓回去挖矿,恐怕会在矿场闹事。”“砍掉他们的大脚趾不就行了,俺从书上看到平周朝的开国太祖就曾这么对待那些不肯顺服的夷族。”李得一说出了自己的办法。
小刘医官也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便下令兵士把这些俘虏统统用绳子捆好带回去。至于这些夷人女子,由于威北营目前所管辖的流民大部分是男子,这些女的带回去正好可以奖励给那些平日努力做工的流民当媳妇。什么,你说语言不通?这根本就不是问题。这个时代女子地位仍然低下,毕竟当初那穿越大神,平周朝开国太祖是男的,他老人家自己后宫一大群,过得好爽,也就没心思提高女权。女子地位低下,在家里就基本没地位说话,只要听话会干活就行了。抓回来随便找个人教一两个月,就能简单听懂平周朝官话了。
这次行动最大的收获,是打破一个小部落时,发现一名平周朝的百姓,据他说是从统万城逃出来的,但是没逃多远便被其他部落的游骑抓住了,几经转手,卖到了这个小部落来。李得一跟他询问了一番统万城的情况,得到一条重要的消息,由于不堪突辽人惨无人道的欺凌,统万城内不少被抓去的平周百姓都开始想尽办法逃亡。可茫茫草原,又能逃到哪去儿呢,大多数的人最终不是被追上来的游骑杀死,就是葬身狼腹,又或者被这塞北草原严酷的冬天冻死。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人选择了逃亡,宁愿为了那不存在的一线生机冒死潜逃,也不愿待在统万城继续受那非人的折磨。
回到威北营的当晚,李得一就去找师父谈到了深夜,第二天,李得一把孩子们召集到一块儿,布置下了两个月的作业,让他们在家自学,不可偷懒,然后又单独把那十三个开始修原气的孩子叫出来嘱咐了一遍,让他们遇到修原气的问题就去找自己的师哥小刘医官,或者找自己师父也行。
安排好了孩子们,家里的事儿也就都安排完了。李得一又回到屋里拿上自己的马刀,小铁锤,穿上自己那身师父给特制的铠甲,然后又弄了一套大号的皮甲套在了外面。叫上“悍马”,一起去找到正蹲那儿看着自己的一群小狼崽子玩闹的“四眼”,然后哥仨一起去王壮彪那儿带足了粮食,就准备启程。
临出门,小刘医官拦住了师弟,然后硬拽着师弟进了屋,屋里有个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短刀的老兵正在那儿等着,看到李得一进门,就拿眼往他头上打量,不时还拿手里的短刀子比划着。李得一颤声道:“师哥,你要干啥?俺就是打算去救几个人回来,不用拿刀吓唬俺吧。”
小刘医官把师弟硬按到椅子上:“我知道你要干啥去,你以为昨夜跟师父说到那么晚,说的啥我不知道?我在屋外可都听着了,没进屋就是了。坐好了别动,让曾剃头,曾大哥好好给你修修脑袋。”转头对着这位曾大哥说道:“给我师弟剔个草原上的蛮子头出来,就是突辽男子常留的那种头型,让他看上去像那么回事。”曾剃头答应了一声,拿着剃头刀子就要动手。
李得一慌忙伸手捂住自己的脑袋,嚷嚷道:“为啥俺要剔突辽人那头,真难看,不剔,俺不剔。”小刘医官抬手就给了李得一脑袋一下:“你不是打算潜入统万城么?就你这身穿着打扮,不是送死去了么!?这么没脑子。赶紧剔,待会儿还要给你换身突辽人的衣裳穿上。”李得一听师哥说的也对,就老实让人把头给剃了,最后还扎了俩麻花长辫在左右脑袋上,又换了身刚从草原上抢来的突辽人的衣裳。然后小刘医官又拿出个包袱递给师弟,里面装的是小刘医官连夜给他准备的应用之物。
李得一看了看自己身上这套衣裳,说道:“还挺好看,这衣裳穿身上还挺暖和,真不错啊。”小刘医官翻了个白眼道:“这是前些天缴获的那小部落首领的衣裳,能不好么,穿你身上虽然大了不少,可套在里头的两层甲外面倒也合适。别瞎耽误工夫了,我再教你两句突辽话,你去了之后尽量少跟人说话,免得漏了馅儿。若是有人盘查你的底细,就说你是草原西边贝加尔部落的卡纳。”李得一张嘴问道:“师哥这贝加尔部落是哪个?卡纳又是个啥?”小刘医官耐心解释道:“贝加尔部落就是前些日子被咱们扫灭的一个小部落,他们自称贝加尔,卡纳就是族长之子的意思。”“噢,俺知道了。俺这趟去也没打算干啥,就是先去摸摸统万城的底细。你放心吧,俺不会惹事儿的。”
小刘医官虽然有些放心不下,但自己这个师弟素来主意极多,如今气壮境也小有所成了,天下之大,也哪里都可去得了。好男儿自当横行天下,确实不该总在一个地方闷着,所以小刘医官并没有打算拦着师弟。殷切叮嘱了一番之后,往师弟怀里揣了一大包酱牛肉,就亲自把他送出了屋外。
换了身打扮从屋里刚走出来,李得一就听到传来一阵怪叫。原来是“悍马”看到李得一这身打扮,忍不住嘲笑起来。李得一红着脸翻身骑到“悍马”背上,“走了,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这是师哥让俺这么打扮的。”小刘医官送着李得一走到了营门口,迎面遇上了李无敌。
李无敌看着李得一这幅打扮,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嚷道:“干啥去?”李得一没好气儿道:“俺去统万城,你去不?”李无敌想也没想点头道:“好,我也去。”小刘医官赶紧使手一拦:“你不许去,若想要去,你也得剔这么个头,换上这身衣裳,你还去么?”李无敌瞅了两眼李得一这身打扮,脸上顿时露出难受的神情,皱着眉头在心里来回盘算了一番,最后李无敌咬牙道:“太丑,不去了。”李得一气结。
小刘医官把李得一送出县城门口,只说了句:“路上小心。”摆摆手扭头就回去了。李得一与师哥别过,骑着“悍马”带着“四眼”,一头扎进了茫茫雪原之中。一路向北,李得一闷头走着,他不知道,他师哥小刘医官进城后,就上了城墙,一直目送到他彻底消失在这茫茫雪原与天的交际处,才下了城墙。
先向北插入了草原,李得一才转头向东开始行进,白天趁着天上有日头就抓紧赶路,夜里就扒开个雪窝子把自己埋里面,搂着‘四眼’取暖。一路上遇到不少草原部落,李得一都没敢靠近,一律绕道过去,冲着统万城的方向一路猛赶。
草原的恢复力无比惊人,去年李得一跟师哥放的那把蔓延整个草原的大火,如今已经彻底不见了火烧的痕迹,到处只有白茫茫的雪原和寥寥一点枯草。一连赶了能有一个多月的路,李得一终于看到了统万城的影子。统万城依旧如去年一般高大雄壮,高耸在草原上,如狼王一般俯视着它统治下的这片土地。
到了统万城,李得一先没急着进城,隔着老远,绕着统万城转了几个圈。却看到统万城外面一圈,白骨累累,有新有旧。这旧的应是当初筑城时,活活累死的那帮平周朝百姓。那些新的,身上还带着点尚未完全烂光的布条的白骨,应该是最近逃跑死在这草原上的跪奴。
绕了几圈下来,李得一手越攥越紧,这座统万城,每一寸城墙都浸透了平周朝百姓的血水和泪水。策骡狂奔了一阵,李得一终于平复了自己的情绪,这才调头向着城门走去。
突辽人去年刚灭掉平周朝,如今显然是对自己的强大有着无比的自信,城门居然没有任何看守,就那么大开着任由人们随意出入。李得一事先准备好的种种入城手段,完全没用上,把怀里那一小块打算贿赂守卫的茶砖又装了起来。进了城,李得一第一次看到了这座王城的内部。
历代突辽人都在草原上游牧为生,逐水草而居。直到这一代阿史那家的大汗一统草原各部,入寇平周朝掠来大量财富之后,这才建起了第一座突辽人的城池。虽然有了城池,可突辽人依然不习惯住在土木建造的屋子里,城中到处是大大小小的帐篷,甚至牛羊都仍然与人混居在一处。整个城内脏乱不堪,污水到处都是,充斥着一股牛羊身上的臊腥气。
城内中央是正在修建的突辽皇城,这座皇城整体修建在一处突起小山上,这座小山是统万城内的最高处,皇城整体全部用白石修建,金顶,样式大体仿照平周朝的皇宫。监工残酷的压榨着抓来的平周朝百姓,强迫他们日夜赶工,反正这些跪奴如今有的是,累死了一批再换一批就是了。如今的统万城内,杀死一个平周人跪奴只需要赔主人一只羊就够了。
李得一走到一个没人注意的角落,停下来四下里打量着这座雄城,心中暗暗记住城内的地势和要冲哨岗。正用心记着,耳边忽然就听到了一声惨叫。
这凄厉的叫声刹那间就点燃了李得一心中本已被压下去的那股怒火,扭头四下里张望,就看到了惨绝人寰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