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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斜的太阳光照着在雄浑高大的统万城城墙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
朱标和刘盈俩小子,齐齐睁大眼睛仔细盯着看,似乎在奇怪这统万城城墙的颜色为何如此奇异。
“别暴露。”李无敌低声嘱咐道。说罢,他将几人的马匹牵着,带到后面草丛茂密的地方藏了起来。
此时的草原,正是繁茂的时候,有的地方草甚至能长到一人多高。曾有塞上曲,“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这会儿那茂盛高耸的草丛,正好可以用来藏住几人的坐骑。
朱标和刘盈俩小子,趴在软和的草甸子上,小心翼翼抬起头,仍在看着面前那座统万城。
此时已是下晌,在夕阳照射下,整座统万城那高大雄浑的城墙,显出一种阴沉的暗红色,让人远远望去,就有些不寒而栗。朱标甚至觉着,那城墙上,不时吹来阵阵有若实质的阴风。
在那暗红色城墙上方,依稀可见城头金狼骑迎风飘扬,下面有突辽兵卒警惕地来回巡视。
朱标和刘盈所处的位置,乃是在统万城西面偏北。此处是一处低洼的草甸子,比较适合藏身。他俩从这个位置看统万城,只能看到西面这一面城墙,看不到其他三面城墙。
俩人看了一阵统万城,皆觉着眼睛似乎有些难受。俩人下意识转走视线,开始寻找李大哥的踪迹。俩人努力寻找一阵,结果没能找到李大哥的身影。
此时,李得一已经骑着悍马绕到统万城东北面,正悄悄藏身草丛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面。
托定北守备团的福,统万城最近一直在戒严,只要一过晌午,城门就会关闭,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全城进入紧张战备状态。这是大总革顶阿史那·豁耳亲自下令,若非战事,任谁也无法违背。
然而事情总有例外。这就是权力的好处,它能让你办到别人无法做到事情,明目张胆违背禁令而不受任何惩罚。
阿史那·短梗就是这个例外。他的父亲阿史那·祖獒,乃是突辽国中最大一个分支,“獒”家族的这一代族长。他的家族人丁兴旺,族中壮年男丁足有五十多万,金狼骑兵更是有四万之多。
身为这么强大一支阿史那分支家族的族长之子,阿史那·短梗当然是有着极大的特权。即便大总革顶阿史那·豁耳严令任何人无事不得擅自出入城门,他还是能每天晌午吃过饭之后,带着一批随从去城外草原上游猎取乐。
突辽国到现在为止,尊贵的阿史那家族共有三大分支,还有若干小支。三大分支分别是阿史那金狼家族,就是突辽国太祖皇帝一脉,如今这一脉日渐衰弱,已经不复当年的尊贵。
排在第二的,就是阿史那獒这一族。这一族当年原本也是独立一部,后来阿史那金狼家族强势崛起,这一族当时那任族长见机的快,举族投靠金狼家族。从那时起,阿史那獒这一支就一直是阿史那金狼家族忠心耿耿的护卫,并且随着阿史那金狼家族一统草原,入侵天下,阿史那獒家地位也节节高升。
排在第三位的,则是阿史那犬狼这一支。也就是东突辽阿史那·狼青那一族。只是如今的东突辽一直在谋求自立,有传言说,阿史那·狼青甚至已经想好国号,就叫突金国。
其余还有若干小支,比如阿史那·豁耳的家族,阿史那小犬部。这一部虽然人丁不多,但成材率还不错,当年那位阿史那·吉娃娃,也是这一部出的英才,只可惜英年早逝,夭折在定北守备团手中。
然而时至今日,突辽国这三大阿史那家族,也已经成为过往云烟,辉煌不复如初。阿史那金狼家族就不必说了,被定北守备团搞死两任皇帝,随后诸皇子争夺皇位,结果全被范国师杀死,几乎凋零殆尽。阿史那獒这一家族虽然强盛,但多年以来一直是突辽国的中间力量,缺乏顶尖权势,直到如今还被范国师与阿史那·豁耳联手死死压制。
至于阿史那犬狼家族如今已与统万城已经彻底分离,就差一个的国号而已。而且造成这番局面,还得感谢李得一。
今年年初,由于李得一胆大妄为,劫走扎娜木格,导致阿史那·狼青求亲失败。此后阿史那·狼青就以此为由,称朝廷没有诚意,意图蒙骗自己,从此就彻底与统万城断绝往来。
阿史那·狼青之所以到现在仍未称帝,不过是因其实力暂时还不够强大,时机也不成熟。但大家都心知肚明,早晚有一天,他必然要自立为帝。
现在的统万城中,阿史那金狼家族由于之前的叛乱,加之现任皇帝是个傻子,已经渐渐衰落。阿史那獒家族虽然没有顶尖权贵,却因为成年男丁众多,在金狼骑兵中占多数,反而一跃成为最大的一支。
突辽国统治的基础是阿史那贵人,阿史那獒这个家族人丁兴旺,再由局势轻轻推波助澜一番,自然就成为统万城中举足轻重的阿史那家族。
这一代的族长阿史那·祖獒也是个颇有城府的老家伙,不动声色之下,就将自己的家族搞得风生水起。这老家伙纵横联络不少阿史那分支家族,形成一个松散宽泛的联盟。阿史那·祖獒身为隐隐的总头,现在就是范国师,对他也要恭恭敬敬。
而阿史那·短梗身为阿史那·祖獒唯一的儿子,在统万城中是横行无忌。别人不敢做的事,他敢做,别人不敢说的话,他敢说。就是范国师和阿史那·豁耳这两位,他也经常借着酒劲儿骂上一骂。
阿史那·短梗仗着自己出身尊贵,很看不起本为平周人的范国师,更看不起出身一般,如今却身居高位的阿史那·豁耳。
阿史那·豁耳所属的阿史那小犬一支,在阿史那家族中仅能算是下层,非常小的一支。虽然出了阿史那·豁耳这位突辽国的大总革顶,但短时间内,还是难以改变家族弱小的局面。毕竟饶是你权势滔天,想要增加人口生孩子也得慢慢来。
如今虽然大总革顶阿史那·豁耳亲口下令全城戒严,但阿史那·短梗仰仗他爹的权势,仍旧肆无忌惮出入城门,每天都要在城外游猎至日落方归。
而阿史那·豁耳似乎是碍于獒这支阿史那家族势力强大,只能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阿史那·短梗肆意妄为。
此时,出身高贵的阿史那·短梗正骑着一匹雄壮的突辽马,带着一群手下与十几只猎犬,肆意追逐一群黄羊。
马蹄飞速踏开排排青草,阿史那·短梗一双小眼中透着兴奋地光芒,拼命抽打战马,撵着面前的一群黄羊。他今天运气不错,出城没多久,就发现这群黄羊。这可是一群不错的猎物,决不能放过。
这群黄羊大概有三十几只,看样子已经奔逃很长时间,有的黄羊嘴角已经开始冒白沫。身后猎人仍在紧追不舍,眼瞅这群黄羊就要走投无路,被围堵猎杀。
阿史那·短梗看着即将到手的猎物,骑在马上忍不住放肆大笑,手舞马鞭,加紧上前,想要头一个射中那匹最雄健的公黄羊,那是一只领头羊。
那只雄健的公羊仿佛有灵性一般,知道自己已经难逃一死,忽然站住不再逃走。
看到头领停下,其余的黄羊也跟着陆续停下。
这时领头的黄羊忽然嘶鸣一声,声音中透着说不出的悲壮。羊群顿时大乱,然后,几只雄健的公羊走出羊群,站在头领身后排成一排,好像要挡住身后的猎人。其余的黄羊则迅速甩开蹄子,继续逃亡。
雄健的头羊低下头,将头顶双角冲前,摆出了冲锋的架势。其余的公羊也纷纷架开双角。
阿史那·短梗见状,仰天狂笑,嘴里冒出一串突辽话。想来大概意思不外是畜生也敢挡我这一类吧。
这阿史那·短梗倒是有两下子,骑射本事挺俊俏。只见他张弓搭箭,嗖!一箭射出,正中那头雄健的头羊腹部。锋利的倒勾精钢箭轻易射进头羊体内,绞碎大片内脏。
头羊不甘地挣扎着,想拼尽最后一丝力气,顶翻自己面前的敌人,最终踉跄冲了几步,直接倒在地上,胸腹急速收缩一阵,渐渐没了声息。血迹开始顺着箭竿流出体外。
一挥手,阿史那·短梗立即下令身边的随从包围过去,想要把这一群黄羊全部逮住,今晚美滋滋吃上一顿冒油的烤黄羊。
没等他举起来的手落下去,情况突变。
忽然飞来金闪闪一物,正打在阿史那·短梗腹部。这一击,阿史那·短梗张嘴吐出一大口血,直接被砸得从马上横飞出去,摔到地上,一条命已经去了九成。
旁边侍从还来不及反应,就见迎面杀出一头骡子,上面还骑着一个人。
刚才还得意洋洋的猎手,转眼间就成了猎物。
惨叫声接连响起,李得一毫不留情将这三十名突辽侍从杀光。那些猎狗还想嚣张,被悍马一蹄子一个,全部踹飞。
杀光这些突辽猎手,跳下悍马,看着地上已经死透的头羊,李得一叹口气道:“你也算个有种的。俺就不吃你咯。”说着话,李得一动手挖个坑,把这只头羊埋葬。
随后,李得一从周围突辽猎手身上翻出一些食物与水,放在三匹缴获的战马背上,把那名仅剩下一口气儿的阿史那贵人一并放在马背上,带回李无敌三人的藏身之地。
远远瞧见李大哥回来,朱标和刘盈两个忍不住就想站起来,但好歹他俩及时意识到自己现在就在统万城外,城墙上每时每刻都有眼睛盯着城外的草甸子。最终,俩小子只敢扬起手,向李大哥用力挥舞。
李无敌则一脸的不高兴,瞪眼瞅着李得一,嘴上没说话,可心里意思很明显:“打人也不叫上我。”
李得一对着李无敌歉意一笑,道:“俺下回一定带上你。”
“李大哥,你怎么还带个突辽人回来?”朱标看到马背上的那名昏死的突辽贵人,出声问道。
“这是一头狼畜生。待会儿俺就亲手炮制他一番,你俩可以跟着一起看看。”李得一语气阴沉地答道。
刘盈有些害怕这样的李大哥,没敢吱声,轻轻点点头。
当天晚上,阿史那·豁耳就得到消息,那位经常不把他的军令当回事儿的阿史那·短梗已经失踪,彻夜未归。他爹急疯了,正满城里挨个窑子找他儿子。
其实阿史那·豁耳手下的兵卒截获几匹逃回来的战马,只是上报之后,不知怎么却石沉大海,再无消息。
阿史那·豁耳听到这消息,只是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冷冷吩咐道:“今夜把城墙值守兵卒加派三倍。”
第二天,就有兵卒来报,城外发现贵人阿史那·短梗的坐骑。这次阿史那·豁耳大惊失色,急忙派兵卒通知阿史那·祖獒、
阿史那·祖獒听到消息,急忙忙带着一队骑兵冲出城外,想要接回自己的儿子。他的儿子倒是没丢,只是变成了一包袱碎块儿,挂在战马身上。血迹未干的头颅则完好地摆在马鞍上。
阿史那·祖獒用长满褶皱的一双老手,颤抖着捧下儿子的头颅。
一张压在头颅下面被血浸透的纸,飘然落地。
旁边阿史那·豁耳眼疾手快,伸手将其捡起。上面写着一行平周文字,好在阿史那·豁耳这几年用心钻研过平周文字,他认得这行字。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突辽族杀死多少平周百姓,用什么样的残忍方式残杀。俺就一一奉还。”
不用看署名,阿史那·豁耳就知道,这必然是那位李副团长写的。那位李副团长的杀戮手段,比着突辽骑兵有过之无不及。这些年来,定北守备团从来不留突辽俘虏,只要脑袋。阿史那·豁耳更知道,天下隐隐有传闻说,那位李副团长是天杀星降世,是老天看不惯突辽族杀戮过重,派下来惩戒他们的。
劈手将这张纸撕得粉碎,阿史那·豁耳满面怒容,高喊出一连串命令。若仔细听,还能听到这军令中带着颤音。
紧接着,两千余突辽骑兵从统万城呼啸杀出,开始满草原寻找那名骑着骡子的副团长藏在哪儿。
“李大哥,你为何要虐杀那名阿史那贵人?”朱标边骑马跟着在李得一后面边往北走,边问道。
“你昨天看过统万城的城墙么?那城墙是不是看上去阴气森森,煞气极重,甚至显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李得一不答反问。
朱标“嗯”了一声。
“那城墙,每一块砖石,每一粒沙土,都被平周百姓的鲜血浸透,所以才会显出那如血一般的暗红,所以才有那么重的煞气。那城墙下面,至今仍堆着平周百姓的累累白骨。这统万城,是用数百上千万平周百姓的尸骨与血肉建造而成。等什么时候,俺带你俩凑近瞅瞅。”李得一道。
李得一说这话时,似乎不带一丝情绪波动。但天地间,却无由升起一股寒风。这风,从悲凉中来,从数不清的血泪中拂过,往不知何处去。
朱标听了这番话,大概觉着自己好像明白李大哥的意思,但随即又觉着自己似乎没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