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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天气不大好,从早晨开始,空中就飘着一团团浓厚的阴云,雪花已经开始缓缓落下。照这个个趋势下去,到晌午时分,就能变成漫天暴雪。
不光有雪,就连凌冽的北风也忍不住要来参和今天这场大战。
骤然刮起的大风将守备团大旗吹得有些歪斜,下面掌旗的兵卒费了好大力气,也没能重新扶正旗杆。王壮彪看的不耐烦,虎步迈开,几步赶到旗帜前面,伸出蒲扇大的虎掌,单手发力握住旗杆。
刚才还随风摇摆的旗杆,顿时稳住,只剩顶上旗帜被北风吹得咧咧作响。
李得一哈出一股透白的冷气,骑在悍马背上,静静盯着面前十数万突辽骑兵。
在他身前,是守备团战无不胜,威震天下的精锐长枪步阵。凭借这长枪步阵,守备团数次战胜强敌,甚至以步克骑,硬是把精锐突辽骑兵打得抬不起头。
如今整个天下,提起守备团精锐步阵,那是如雷贯耳。三国皇帝皆大力想要模仿练出守备团的步阵,但至今为止,仍未有任何一国成功,甚至连相似都做不到。
看着阵前自家铠甲精良,士气昂扬的精锐一等步卒,李得一感到由衷高兴。
略抬起头,李得一细细观望起突辽骑兵。
瞅一阵气势汹汹在自家对面列阵的突辽骑兵,李得一眉头挑着,扭头对师哥道:“师哥,俺瞅着阿史那·豁耳这回应该是不想与咱们决战。俺昨晚寻思一晚上,觉着阿史那·豁耳这次不过是因长时间没作战,怕他的骑兵失去战心,这才拉着大军来找咱们当陪练。其实他并不想与咱们决战。”
“哦?你接着说。”刘团长似乎也不再像昨天那样认真对待突辽骑兵,眼瞅着阿史那·豁耳正在指挥兵马列阵,居然还有心思与师弟讨论眼下局势。
“师哥,这阿史那·豁耳若是真想与咱们交战,昨天用一万多选锋骑试过之后,就该趁机派大军掩杀过来才是。俺当时在阵上看的清楚,突辽国阵前那些乞活军已经被选锋骑的死激得士气高涨,求战心切。可阿史那·豁耳最后硬生生戛然而止,调头直接撤军。这实在不像是一个沙场宿将的举动。再看他从统万城带着大军到这儿,走一路修一路营寨,明显是在力保后路不失。这里离着统万城总共不过几十里,快马最多两个时辰就能返回,何须如此谨慎?故而俺觉着,他这次应该不是真打,是在装模作样。也有可能是想要趁机更进一步清除异己,就像上次借咱们的手清理异己一样。”李得一说的倒也是有理有据。
听完师弟的分析,刘团长点点头,突然说道:“吾以为不然!”
“怎么说?”李得一急忙追问。
“我看阿史那·豁耳今天必然要与咱们全力打上一场。”刘团长道。
“啊?!”李得一有些惊愕。
“你且先去准备,待会儿看我的令旗行事。”刘团长看到对面突辽骑兵已经快列阵完毕,不再啰嗦,命师弟先行就位。
在阿史那·豁耳的指挥之下,突辽骑兵迅速列阵完毕,开始进入临战状态。不得不说,阿史那·豁耳单论治军,确实有一手。一向桀骜不驯的突辽骑兵,被他治理这些年,越来越有章法。如今居然学会列阵作战,可见阿史那·豁耳确实已经降服整个突辽帝国。
尽管现在突辽骑兵的阵势还很松散,但相比以前那种一窝蜂的冲锋,已不可同日而语。
今天再来交战,阿史那·豁耳果然气势汹汹,也没再派出选锋骑试探,直接令乞活军率先发起冲锋,后面跟着三万余擒生军,向着守备团步阵浩浩荡荡杀来。
“举盾!”随着刘团长高声下令,步卒方阵内的盾牌手开始举起盾牌,遮挡突辽骑兵的箭雨。
原本最早威北营的长枪军阵,其实并没有盾牌手。主要是那时候威北营穷,置办不起盾牌。
后来李得一会搂钱,富裕起来之后,就主张步阵中挑选最健壮的步卒,让他们多背一面大盾。这样一来,对于弓箭的防御就更强,而且挡住箭雨过后,步卒直接把大盾往地上一放,也不耽误长枪军阵作战。
再后来,随着守备团步卒吃的越来越好,兵卒个个体壮如牛,加之守备团也是真有钱,干脆每个步卒都背一面大盾。
举盾令一下,守备团步卒们立即把手中大盾举起。四周步卒举盾向前,其余兵卒举盾在头顶。瞬间,这步阵就变成一个四四方方的盾盒子。
乞活军的作战方式目前与其他突辽骑兵一样,冲到足够距离后,立即开始放箭。连绵的箭雨打在守备团步阵的盾牌上,随即发出一片雨打瓦片般的叮叮当当声。
伴随着这场箭雨,今天这一战的帷幕终于正式拉开。
李得一在侧翼看到师哥居然下令兵卒举盾,还有些诧异。要知道,守备团步卒虽然列装盾牌,但在战时,鲜少举盾防御。一般都是凭着身上铠甲精良,硬抗箭雨,等突辽骑兵冲到五十步内,就立即狠狠用金砖招呼回去。尤其是现在有板甲护胸甲护住胸腹要害之后,守备团兵卒对弓箭的防御能力,已经非常强悍,根本不畏惧突辽骑兵这种箭雨。
思索一阵,李得一弄明白了师哥的意图。
这次面对突辽骑兵的箭雨,刘团长下令举盾防御,很明显待会儿就不打算用金砖发动反击。因为丢下盾牌再举起金砖这一连串动作,空挡太大,很容易被突辽骑兵趁势冲乱阵势。
果然,在扛过两轮箭雨过后,刘团长迅速下令兵卒弃盾,举枪应战。
乞活军奔腾的马蹄声如山崩般呼啸而来,眼看下一刻就就要撞上守备团的钢铁步阵。
突辽国这如山崩似地裂的铁蹄,曾无情踏碎平周朝窦氏皇族江山万代的美梦,曾踏碎不知多少世家大族富贵永延的幻想,曾令天下的英雄豪杰心中震颤不已,曾令亿万平周百姓悲泣哀嚎。
然而这些年,守备团长枪步阵却像一座不可逾越半步的雷池,牢牢挡在突辽国铁蹄面前。守备团的精锐长枪步真无情地一次次击碎突辽国一统天下的美梦,无情地一次次击碎突辽国千秋万代的奢望,无情地击碎突辽国退守塞外的底线。
现在,定北守备团甚至跨越千里杀上门来,强硬地向突辽国讨回亿万平周百姓的血债。突辽国还不起,也不想还!大鞑扎阿史那·豁耳带着突辽国的精锐骑兵,主动与守备团在统万城下决一死战!
这一战,突辽国再无退路,退就要偿还血债,一命抵一命,阖族灭绝。阿史那·豁耳必须为突辽国的未来杀出一条血路,为突辽族的命运竭力打赢这一仗,为自己得来不易的权势富贵,豁出全部去打这一仗。
阿史那·豁耳的这种决绝心态,这种困兽犹斗的心态,虽然从未对人说过,但在在战前,就已被刘团长准确把握。
世间为将者,皆知“知己知彼”。然而一般庸才,只会望文取义,战前分析敌我双方兵力优劣。精锐将才,则懂得将地势,士气,兵力,甚至雨雪风雷等天时皆算在其中。
而像刘团长这种天下最强名将,却能准确料算出敌将心理,从而提前判断出敌将的真实意图。
阿史那·豁耳自以为行动隐秘,但刘团长早已从传回的一鳞半爪零散消息中,判断出阿史那·豁耳要做困兽之斗。
毫不客气地说,定北守备团现在已将突辽国这头凶暴的恶狼打伤,并将其逼入死角。
尽管战局上守备团占据绝大优势,但刘团长并没半点松懈。因为他知道,受伤的狼,才是最凶狠的狼。统万城的这头流血凶狼的濒死反扑,才是守备团东征最大的挑战。
所以今天交战,刘团长在没有明确情报的局势下,在不知道阿史那·豁耳隐秘杀招的情况下,在开战之初,就选择摆出守势。
双方的兵马终于接战!守备团步阵闪着寒光的枪尖,已经紧紧顶在突辽战马的口鼻前方!在枪尖与突辽战马口鼻之间,是一片从空中飘然落下的雪花!
突辽战马一口喷出的热气,将这片雪花瞬间融化!
下一刻,守备团寒冷锋利的枪尖在战马瞳孔中无限放大!
就在这时,就在双方即将狠狠撞倒一起的瞬间,乞活军前排忽然调转方向,凭着精湛的马术,硬生生让战马突然转个九十度,居然沿着守备团步阵锋利的枪林边缘横向奔跑起来!
原本要撞上守备团长枪步阵的乞活军,如同灵活绕开磐石的游鱼,轻盈地避开锋利杀机,在守备团的枪林面前横向划过。如同在枪尖上跳出一支危险万分的舞蹈。
看到乞活军胆敢这么做,李得一忍不住就冷笑起来。上一个敢这么在守备团步阵面前展现骑术的突辽骑兵,早已化成了地里的泥土多时。
“杀!”随着刘团长一声令下,守备团步卒立即随着鼓点齐步前行,同时将手里长枪奋力朝前刺出。
原本乞活军就在离着枪尖一步远的位置横向奔跑,随着守备团步卒往前迈出这一步,在瞬间,这一步就变成生死变换的距离!
第一轮长枪刺出,数千乞活军已经被守备团永远留在这片雪原之上。
初一交手,守备团就占得先机!
然而乞活军似乎并不在意死伤,仍在不停涌上来,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这支乞活军,是在用自己激烈的死亡,换取有限的活命!
三万乞活军毫不停顿地冲到守备团步阵面前,接着就被守备团步卒当成木靶子,无情刺落。
看着自家步阵一如既往的杀伤惊人,李得一忍不住咧开嘴角,露出一个笑容。这是守备团最熟悉,也最擅长的迎战突辽骑兵的方式。
胜利的天平,似乎已经开始向着守备团倾斜。突辽骑兵在面对守备团精锐长枪步阵,尽管悍不畏死,却除了送死外,毫无其他办法!
李得一觉着,胜利,已经装入自家囊中。
忽然间,就在三万乞活军后面,紧跟着冲出万余手持短刃的乞活军。这些手持短刃的乞活军一出现,立即就引起李得一注意。
突辽骑兵向来惯用细长弯刀,李得一曾经拿缴获的弯刀试过,确实便于骑马砍杀。借着马速,利用弯刀的弧度,既能砍杀对手,又能利用弯刀的弯曲,防止被反馈回来的巨力震伤手腕。
当年李得一和师哥重新设计守备团骑兵的制式军刀,就曾特意采纳突辽骑兵这种弯刀的设计思路,将守备团军刀也设计出一个轻微的弧度。
然而后面这支乞活军居然没有使用突辽骑兵惯用的细长弯刀,而是手持不足一尺长的短刃!
李得一还没反应过来,这些手持短刃的乞活军就已经跳下马,徒步向着守备团步阵冲上来。
能在如此短的距离上,如此快速的奔马上跳下。这支乞活军别的先不提,这马术已经是登峰造极!
然而李得一还是没忍住,哈哈笑了起来。马术是不错,就是太蠢!阿史那·豁耳秘密训练多日,想出来的战法,就是让自家骑兵跟守备团步战?
“哈……”李得一忍不住想要放声大笑,然而第二声“哈”还没笑出来,就被硬生生噎住。
只见这些手持短刃的乞活军,忽然弯下腰,半蹲着,直接躲过守备团步阵从腰的位置刺出的一排排长枪,躲过齐腰高度的长枪,蹲在枪杆下面,向着守备团步阵慢慢爬上来!
一瞬间,李得一就明白这些短刃乞活军打算干什么!
同一时间,刘团长也已明白这些乞活军的意图!
然而战场上,守备团步阵正在顶住数万乞活军的猛烈冲击,根本无暇顾及这些下方如同耗子一般的爬行乞活军!
终于,第一个乞活军摸到了守备团步卒的腿!他将手里短刃狠狠刺向守备团步卒的小腿肚。
守备团的铠甲虽然是全身甲,但对于腿部的防护也只到小腿。而且在小腿部位,只有前面一片护甲,后面只是用于兜揽的皮绳。
一名守备团精锐长枪步卒,腿部骤然传来一阵剧痛,紧跟着失去力道,不由自主地跌倒在地!
守备团这名精锐长枪步卒摔倒后,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名乞活军的短刃刺入咽喉,挣扎着,被血水淹没喉管,窒息儿亡!
先是第一个,接着就是一个接一个守备团长枪步卒倒地!眨眼间,守备团步卒居然伤亡过百!
手握丈余长枪的守备团精锐步卒,根本无法在贴身距离对付趴在地面上刺自己小腿肚子的乞活军!
守备团步卒的伤亡开始迅速增加!甚至有一个枪阵因为伤亡过多,阵型一度不稳!在危急时刻,守备团精锐一等步卒凭借无畏的勇气,硬是稳住阵势!但伤亡,却仍在扩大!
战局在这时,居然迅速倒向突辽国!
阿史那·豁耳在阵后,看着长久以来像块巨石一样压在他胸口的守备团长枪步阵,看着这钢铁步阵终于不稳,终于现出一丝慌乱。
恶狼的嘴角咧开,露出那锋利的犬齿。
猛地举起手,两万金狼骑兵开始紧随前方六万擒生军发起冲锋。
冲到离着守备团还有一百二十步,这些金狼骑兵已经爆箭上弦!
一直紧盯战场的刘团长,立即挥动令旗,命令兵卒掏出金砖!
可在这个距离,金砖根本打不到后方金狼骑兵,更别提阵前十数个长枪方阵已经开始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