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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冬腊月,朔风凛冽,飘零漫天飞雪。
皑皑白衣铺得平整,像是在地上覆了尺余厚的羊毛绒子。就连光秃秃的老树也银装素裹,微凉的冬日倾洒之下,焕发别样光彩。门前小路上,先前的积雪被扫开两旁,可新来的雪花就无人问津,很快又堆起薄薄一层,镌刻着行人的足迹。
水火村的冬天向来是天寒地冻,孟家柴火费用就更多了。启蛮不得不每天往老林里跑,毕竟全家的粗活重活都是他自己担着。
眼看年关了,也没有件像样的厚实衣服,身上穿得这个大棉袄还是去年的。一年之内他长了不少个子,棉袄有些盖不住腰,而再里面就只有件单衣。北风嗖嗖地灌进衣服里,无论他再怎么壮实,也还是不禁直打哆嗦。想要哈一口热气暖手,从嘴里出来时是温的,可到了手上就已经变凉。
搓着手到了林中,甩开膀子抡起斧头,几下砍倒合抱的大树。劈碎了,拿粗麻绳捆扎结实,扛在肩上往家回。出了些汗,身上暖烘烘的,暂时能抗寒。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不一会儿,就又冻麻了手脚。
不过,启蛮倒是习以为常。打十岁的时候,就自己进林给全家打柴,掐指算来,整整六年了。无论寒暑,都是他一个人,但他倒是自得其乐。毕竟在他看来,打柴要比修诀轻松千万倍。
自打十三岁练成凝冰诀,三年来,启蛮一直在学寒冰刺。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还是一窍不通。而妹妹小玫,六岁练成寒冰刺,八岁练成九寒气,如今十三岁,就已经在学凝冰雪葬。
对于这种悬殊,启蛮很是坦然。爷爷总说,人有聪颖愚笨之分,也有福缘深浅,霉运大小,傻人反而会有傻福。启蛮倒不指望有福,只想这么平平淡淡地过活,别碰上什么大麻烦便好。
启蛮走得无聊,自言自语道:“其实这样挺好,每天就干点活,又不累。爹娘也不是不疼我,吃得饱喝得足,还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住。不像那边那个人,大冬天的还躺在地上睡觉……”说着,自己愣了一下。
家门口躺着个奄奄一息的人,看上去和自己年纪相若。穿的是绫罗绸缎,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哥。可华贵的衣服却破破烂烂,沾满泥土和血迹。细看他的皮靴,也是脏兮兮的,肯定是长途跋涉,一路奔波。
启蛮扔下柴火跑过去,拍了拍那人,问道:“你从哪来的?怎么趴在我们家门口了?”
那人听见声音,勉强抬起头,拉着启蛮的胳膊,声如蚊蝇:“饿……我给我点吃的……”
启蛮赶紧答应:“好好好,你想吃什么,我进屋给你拿!”
那人说:“我想吃……火踵神仙鸭……碧螺虾仁……”
启蛮愣了半天,才说:“这个真没有。”
“那……那我吃叫花童鸡,叫花童鸡总行吧……”那人为难地说。
“这个也没有,你这些菜名真奇怪,我屋里有馒头。”启蛮说。
“行,馒头也行!我要生煎玉米面的……”那人还在说着,可启蛮早就跑回屋里,又变戏法似的眨眼跑了出来,一手一个白面馒头。
那人把馒头夺走,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启蛮一个劲地劝他慢点,他也不听。
“你叫什么?打哪来的?”启蛮问。
那人噎了一下,捶着胸口用力咽掉,答道:“苏钦宇,从京城来的。”说完,又一通猛吃。
启蛮想了想,说:“你慢慢吃,我回家一趟,这就出来。”他想问问家里人,能不能留下苏钦宇过冬。
正巧进门碰上了大伯孟显伦,启蛮道:“大伯,我有个朋友……”
“你哪来的朋友!”孟显伦严厉地瞪起了眼睛,启蛮就不敢再说什么,灰溜溜躲开了。出到门外,苏钦宇两个馒头下肚,能勉强站起来,可依然虚弱无力。
“我家里不让我留外人,你还有别的地方能投奔吗?”启蛮问。
苏钦宇摇头说:“家里出了点事,没地方可去了。我知道恩公为难,给我吃的就足够了,苏钦宇谢过。”说着,深深作揖,脚底不稳,趔趄了一步。再等站直了,就转身要走。
“你等会儿。”启蛮实在不忍心,叫住了他说:“要是实在没地方去,我倒有个办法。”
这天天气,实在是冷得让人没法出门。一向严厉的大伯,居然也特许小玫窝在屋里,不用修炼诀法。闲来无事,小玫到院子里溜达,正巧看见,启蛮背着柴担往院里走。
“哥,冻着没啊。”小玫向来觉得这个傻乎乎的哥哥容易被人欺负,于是她总会像个小大人那样,每每嘘寒问暖。
“没……没,小玫,你怎么没去修诀?”启蛮神色慌张,说话都结结巴巴。
小玫雪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启蛮,说:“哥,你是不是又被欺负了?”
“没有,这次真没有!”启蛮赶紧否认。
“不用说了!还是上次那小子对吧,哥你等着,我把他另一条胳膊也卸下来!”启蛮连说不是,可小玫根本听不进去,气呼呼地就要出门。
“咦。”突然,小玫停下了脚,回过头来奇怪地看着启蛮。
“怎么了?”启蛮不自然地笑着,紧攥着手,浑身都绷了起来。
小玫不言不语,背着手,有模有样地审视着启蛮。然后迈开步子,绕着他左三圈,右三圈。启蛮紧张兮兮地,原地打转,一直面向小玫。有柴担挡着,小玫根本看不到启蛮身后。
“哥,你背后有人?”
“没有没有!”启蛮连连摆手,但他脸上,分明就写着撒谎二字。
小玫眼睛滴溜溜一转,嫣然一笑,道:“没有就好,我这就去帮你教训那小子。”说完,作势要走,却突然脚尖一点,往旁边跳去。启蛮反应过来,慌忙再去挡小玫的视线,虽说他身手快,但还是赶不及。苏钦宇的一片衣角,被小玫瞧见。
“啊哈,果真有人!是谁,出来!”小玫嚷嚷着,想把启蛮身后的人揪出来。
“小玫,别说啊!”启蛮着急坏了,赶紧求小玫噤声。就在这时,透过柴担上的缝隙,小玫看见了启蛮身后那人,有一双炯炯如星的眼睛。一瞬间,小玫呆住了,失神地暗暗赞叹,这人的眼睛好明亮,还透着股温柔细腻。想着想着,小玫竟然有些羞涩,赧红了脸蛋。
许许多多的念头闪过,但小玫最终还是认定,这么好看的眼睛,只会是某个大姐姐的。莫非,这个傻哥哥当真是傻人有傻福,惹得人家姑娘倾慕了?
这个想法一出现,就立刻占据了小玫那十三岁的,稚嫩的小脑袋。小玫越想越坚信,越想越欢喜,拍着手说:“哥,好样的!你们快进屋,千万别让大伯瞧见了!”
见妹妹这么替自己筹划,启蛮心里暖洋洋的。可小玫又说:“哥,你可要好好照顾人家。早些把大事办成了,我也能当姑姑喽!”这句话,就让启蛮费解了,甚至听上去有些不自在。可小玫也没多解释,就喜气洋洋地蹦跳着出了院子。
匆匆忙忙进到屋里,启蛮说:“钦宇兄弟,你别吭声,我放下柴火就过来。”可等启蛮放好了柴火,到了自己房门口,却又碰上了大伯孟显伦。
“怎么,打完柴就不去干别的活了?”孟显伦依旧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对启蛮侃侃而谈,尽是数落他不开窍,不争气,不上进。
启蛮唯唯诺诺,偷偷朝自己房门那边瞄着。房门虚掩,似乎跟自己出来的时候不太一样,难道大伯进去过?也不知道钦宇兄弟有没有被撞见,要是大伯赶他走,我也不能眼睁睁看他在外面饿死啊。
“小蛮!有没有好好听我说话!”孟显伦一声怒喝,吓得启蛮打了个哆嗦。不过孟显伦倒并非指望小蛮能开窍,只不过总是看他不顺眼,就想责骂几句出气罢了。现在骂也骂了,孟显伦哼了声,说:“朽木不可雕!”袖子一甩,大步走了。
对着这些训斥,启蛮早就司空见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也不在意。等孟显伦走远,启蛮赶紧推门进屋,四下打量,却找不见苏钦宇。
“遭了,看来是让大伯赶走了!”启蛮正想追出去,却听自己床底下,传出虚弱的声音:“恩公,是你吗?我躲在这儿呢……”
“是我,你快出来吧。”启蛮赶紧掩好了门,插上门闩,可还不见苏钦宇出来。启蛮心说奇怪,于是也趴在地上,见苏钦宇整个身子塞在床下,翘着脑袋朝外张望。
“钦宇兄弟,你怎么还不出来?”启蛮问道。
苏钦宇面有难色,尴尬地说:“衣服不知道被什么钩住了,没劲拽下来。”
“不急,我拉你出来。”启蛮探出手去,紧紧抓着苏钦宇的胳膊。可启蛮犹豫了,力气使小了,拉不出来,力气使大了,又怕苏钦宇这副饥寒交迫的身板扛不住。
“钦宇兄弟,你撑住了,我使点劲。”启蛮说。
苏钦宇心想,使点劲就使点劲呗,有什么大不了。可他万万没料到,凭启蛮的力气,半个百十斤的东西不费吹灰之力,而他所谓的使点劲,都能把家门口那大石狮子一拳打碎。
启蛮蹲在地上,深吸一口气,抓紧了苏钦宇的胳膊。直到这时苏钦宇才发觉,似乎有些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