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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海里零碎的画面一下子拼凑起来, 像是一幅幅画面,飞快地在燕秦的脑海闪过, 大量的信息一下子涌入脑海,仿佛就像是有人在他脑子里搅动一般, 疼得让人肝胆俱碎。
这种疼痛感几乎要让燕秦放弃再回想,但他也清楚,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指不准猴年马月才能够再想起来,他不愿意被人蒙在鼓中,只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掌心都快被打磨得圆润的桌角戳破皮, 才一点点地缓过劲来。
等到他从那种混乱中清醒过来, 再看了眼房间内的计时器,时间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他深深地吸气再呼气,让自己整个人都平静下来,这才发觉, 自己内里的衣衫全部被冷汗浸透, 现在被凉风一吹,感觉浑身粘腻。
燕秦唤了常笑进来:“让人替孤准备热水,孤要沐浴。”
常笑应下来,抬头看着小皇帝,觉得燕秦似乎有些地方又变得不大一样了。
浸泡在温水当中,燕秦感觉情绪和身体一起得到了舒缓,木桶并不算高, 他没有让宫人伺候,自己一个人屏住呼吸沉浸在水中,又在快憋不住的时候,猛地把探出头来,大口大口地呼吸。反复再三,他的心才算是彻底平静了下来。
关于这一次登基一年半的事情,他并不记得了,但先前的那阵疼痛,让他恢复了大部分第二世的记忆。
通过对常笑那些话的推断,加上第二世的记忆,他完全笃定,这一世做出这些事情的那个燕秦,仍然是自己,只是很有可能,是已经拥有了两世记忆的自己。
那本话本里的内容,他这会也已经看懂了八成,剩下两成应当是记载的这个时候的事情,因为没有那一段记忆,他也无法理解当时的心境,所以不能够完全解密。
不过也不要紧,只是丧失了一年半的记忆而已,他现在能够想起来这么多,那一年半载中发生的一切,迟早也能都想起来。
待到浴桶中的温水悉数变成了凉水,燕秦起了身,自己把衣服穿好,擦湿透的头发的时候,不知道怎么,脑海中突然浮现起华清池中摄政王替自己擦发的画面来。
想那个男人做什么,燕秦晃了晃脑袋,试图把摄政王的脸从自己脑海中晃出去。
头发太长太厚,他擦了一会,实在懒得擦了,取了块干毛巾搭在肩头,披散着头发便推开了房门。
在门外候着的常笑等得无聊透顶,不过他习惯了这种等候,也没有什么怨言,等燕秦出来,他又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脸上露出让人倍感亲切的笑来:“陛下方才怎么不喊老奴进去伺候?”
燕秦瞥了他一眼:“孤又不是断了手。”他虽然是皇帝,但苦头也是吃过的,还没有废物到什么都要人伺候的地步。
“您今儿个可要早些休息?”平日里,燕秦基本上都是睡前沐浴一番,沐浴完了直接往床上一躺,但现在时辰还早,故而常笑多嘴问了这么一句。
“不了,孤去一趟御书房。”
一下子恢复了这么多的记忆,话本上的那些事情,他就不是记得很清楚了,这会打算去看一看,看看能不能把自己的记忆都拾起来。
这感觉……常笑脸上露出欣喜神色:“陛下可是记起来了?”
这会他们两个边上还站着别人,所以他说的得比较含糊。
燕秦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给了一个折中的评价:“算是吧。”
他恢复了大半,至少记得了商婉,也记得了第二世的时候摄政王是如何死的。
刚落水的那会,他只是恢复的在床上咯血的记忆,因为还没真正地经历过死亡,所以他尚且对摄政王没那么深的恨意,第二世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后,他对摄政王的感情就更加复杂了。
第二世刚重生那一会,他是极其的怨恨摄政王的,但后来摄政王死了,他在朝堂上却也没有他想的那么自由快活,便难免又想起来摄政王身上那几分好来。
现在他内心对摄政王没有那么深切的恨了,但要说喜欢,那也不至于。毕竟他现在的脑海当中,摄政王手下门客恶狠狠看着他,想刺杀他为摄政王报仇的画面,清晰地像是昨日才发生过。
他一想起来摄政王,莫名就有几分心虚,而心虚这种感情,是无论如何和喜欢二字搭不上边的。
燕秦的寝殿离御书房有些距离,他没坐御撵,选择一路步行过去,结果半路的时候,一个容貌清俊的男子在远处瞧见了他,远远地喊了声陛下,快步走到燕秦跟前,向他行礼。
燕秦的脑海里没有这一号人,不过他看着对方温润的眉眼,脑海中下意识地冒出一个名字:“独孤柳”。
他亲手扶了独孤柳起来:“以后爱卿见到孤,免礼便是。”
见到小皇帝免行礼的,一个是当今摄政王皇,一个是本朝的大司马,前者是因为权势压人,后者是因为年事已高,先皇在的时候,就因为对方年纪太大,还在朝堂上专门为这三朝元老设了把椅子,免了对方一切弯腰和跪拜礼。
燕秦登基之后,大司马就成了四朝元老,这么一个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老人家,感觉多走几步都会倒下,燕秦本来就要谋求文武百官的好感,就更加不会让对方给自己行礼了。
但独孤柳权势又不高,现在身上最响亮的身份,便是新科状元,他年纪轻轻美,本不该受这等礼遇。
独孤柳感激皇帝的知遇之恩,却没有就此托大:“臣蒙圣恩,甚幸之,但不行礼,怕是于礼不合。”
燕秦也是一时冲动,他没想让独孤柳成为靶子,便也避开这些话不谈。
他松开扶着青年的手,问他:“你今日进宫来,所为何事?”
独孤柳看了一眼皇帝身侧低眉顺目的宫人,又看了眼常笑:“陛下,可容臣同您单独谈谈?”
这个好办,燕秦道:“孤正打算去御书房,爱卿可与孤一同前去。”
他看了一下跟在自己身后的御撵,虽然他不坐,但空着的御撵还是被宫人抬着跟在他的后头,这样皇帝走累了,随时都可以坐上去,不过今儿个,它怕是用不到了。
两个人并排走着,说是并排倒也不尽然,毕竟君臣有别,燕秦稍稍走前了些,独孤柳则跟在后头小半步的距离,像是他忠诚的追随者。
只走路不说话还是挺无聊的,有些事情不能说,路途中闲话家常也是可以的。
独孤柳率先打破沉默,挑起话题:“臣前些日子便听说,陛下落了水,心中牵挂万分,只是因为身在外地,一时间赶不回来,还请陛下饶恕臣的罪过。”
燕秦反倒替他开解:“爱卿言重了,你能牵挂着孤已尽到了为人臣子的本分,何罪之有?”
独孤柳又不会飞,人在外地,不能来见他,实在没有什么好怪罪的地方。
“陛下是臣的伯乐,便是陛下不怪罪臣,臣更加觉得愧疚。”
燕秦总算知道自己这一世为何会花这么多心思在这独孤柳身上了,独孤老爷子这个隐世大儒的身份是一方面,独孤柳本人的魅力是一方面。
就像是他没恢复记忆前想的那样,他要是真喜欢男人,也不应该喜欢摄政王那样的,而是喜欢独孤柳这样的。
不过说到独孤柳:“独孤爱卿已然过了弱冠之年吧?”
“是,陛下。”
“你可曾娶妻?”
独孤柳有点惊讶,毕竟这会他不知道燕秦失去了记忆,所以有点不解小皇帝的明知故问,不过惊讶归惊讶,他还是老实地答道:“臣未曾娶妻。”
“那你有没有想过娶妻之事?”
独孤柳这个年纪,好像也老大不小了。他如今得了新科状元的名头,有了自己的宅院(燕秦赏赐的),家中没有负债,反倒有黄金百两富裕,府内的库房中还有若干绫罗绸缎,算起来,也算是立业了的。
成家立业,他完成了后两个字,也该想一想前两个字了。
燕秦接着问他:“独孤可有心仪之人?”
对于话题突然扯到自己的婚事上面,独孤柳也是很无奈,但是燕秦毕竟是皇帝,他问的话,自己还不能不答。
他诚实道:“未曾。”
“哦。”干巴巴的应了一句,燕秦就不说话了,一直到两个人入了御书房。
而这一番对话,在不久之后,便传入了摄政王府的某个人耳中,以至于摄政王最爱的那套茶具,又毁了一个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