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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小皇帝便说了要回宫, 结果朝臣的队伍才准备好,正打算来通知小皇帝和摄政王, 就得知皇帝和摄政王两人统统落下山崖,生死未卜。
能够跟小皇帝同行的官员基本就是金銮殿上的那些, 大多数都是经过了风浪的,倒不至于像先前的小太监那样吓到失禁,但一个个的神色也不轻松。
国不可一日无君,这失去踪迹的还不只是小皇帝,还有摄政王。纵然这看起来只是一场意外,也没有人会为了小皇帝和摄政王的失足让他们这些朝臣跟着殉葬。
但一下子失去两个核心人物,朝堂要交给谁处置, 小皇帝并没有兄弟, 不然的话,依着燕秦生母的身份,先皇当年也不会立这个不受宠儿子为太子。
而且小皇帝如今没有子嗣,他要是死了, 让他们这些朝臣哪里找一个皇帝坐在那把龙椅上。
更何况摄政王底下的那些人不是吃素的, 站在小皇帝这边的常笑虽然只是个宦官,但皇帝身边那些侍候的宫人,还是十分的听从他的命令,若是常笑发起疯来,他们承受不起这个意外的后果。
当朝左丞周思道:“陛下和摄政王生死未卜,但吉人自有天相。没见着人影,不代表就出了事。先安排一行人去山脚下寻人, 容老夫等人查看那横木原本的地方,才能定论此事是意外还是人为。”
他的话打破了沉寂,也赢得一片附和声:“周老说的是,咱们赶紧找陛下去,陛下是真龙天子,上天庇佑,一定没事的。”
这些人心知肚明,就算是他们想走,这会也不可能走的掉的。
这边朝臣还在议论分配,那边常笑和其他宫人已经顺着山路往下,沿路下去,并没有发现摄政王和小皇帝的踪迹。
常笑的一颗心悬在半空中,等他们找到山脚下,差不多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后头下来的那些将士和官员也顾不得什么腿酸腰疼辛苦的,弯着腰低着头,一边喊小皇帝和摄政王的名字,十分仔细地搜遍了小皇帝和摄政王可能会掉落的地方。
但一行人沿路下来,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小皇帝和摄政王。下到山脚下,大概找了一刻钟的时间,突然有个人惊叫道:“这里,是这个!”
一群人呼啦一下就围了上去,幸运的是,没有看到两个人的摔得粉碎的尸体,而是看到了一截横木,看样子和大小,正是当初落下来要砸到燕秦和摄政王的那一根。
到了这个地步,还没有看到人,常笑悬着的一颗心反倒落了下来。若是两个人真的现在还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横木掉下来了,人没找到,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燕秦肯定还生还着,他仔细回忆着当时的场景,扯着他那破铜锣一般的嗓子说:“陛下,陛下可能还在悬崖上,你们去寻几捆绳子,我们折回去!”
常笑的话像是一颗定下丸,让在场的一些人几乎潸然落泪:常笑都这么说了,小皇帝肯定没事的。
有些朝臣甚至想,他从来没有觉得常公公那张老橘皮的阉人面孔这么好看过,这破铜锣一般的嗓子也宛若天籁。
左丞周思这辈子说的话很多都不对,但今儿的话却基本都是对的,当时横木落下来,只是在电光火石之间。摄政王当机立断,一下子冲过去抱住了小皇帝,然后拉着燕秦翻身下了山间小道。
在那一瞬间,燕秦还以为摄政王疯了,居然要拉着他跳崖殉情,但是上一秒,他耳边还是呼啸的山风,睁开眼,自己便置身在一个幽暗的山洞。
确定自己的双脚是稳稳当当地踩在坚硬的土地上,燕秦扑通扑通跳得特别厉害的那颗心才落了下来。
他缓过劲回过神,才感觉自己的腿有点发软,不过也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他的小腿肚便不怎么打颤了。
燕秦惊魂未定地道:“王叔怎么不同我说一句,我的魂都快被你给吓没了。”
摄政王便说:“电光火石间,有可能晚了一瞬,陛下便被那横木给砸死了。
燕秦又说:“可是小道上不是有横栏,你只要把孤扑在地上,那横木被栏杆阻挡,也不会磕在咱们两个身上,还安全。”
燕于歌又道:“那横木没有陛下想的那么粗,小道也没有陛下想的那么狭窄。”如果不是情况实在是惊险,他也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
其实他要是愿意为燕秦挡那一下,把燕秦压在身下,或者是奋力一击,那横木应当也是砸不到燕秦身上的。
但是这种方式,他身体会有很大的损伤,指不定要断了根骨头。而带着燕秦下来,两个人身上都不会有什么损伤,
燕于歌又说:“若是我扑在陛下身上,我会被砸死,运气好一些被那铁木砸断整个脊背,兴许后半辈子都要瘫在床上,成为一个废人。我的力气虽然不小,武艺也算是不错,但从那么高落下来的横木,我也没有那个把握就能让它完全移开,若是只废了臣一只胳膊,能换了陛下安危,也是值当的,可臣不敢冒这个险。”
燕秦叹了口气:“若是让王叔后半辈子都瘫在床上,我也不肯,废了你一只胳膊,当然也不行。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方才都没有知会我一声,就这么拉这我跳下来,要是我没有领会你的意思,挣扎几下,我们两个不都全完了。”
燕于歌直勾勾地看着小皇帝:“陛下说的这些,我没想过,是我欠考虑了。但臣心里想着,臣信任陛下,陛下也信任臣。不,应当说,燕秦也信任我燕于歌,我们之间不仅仅只是君臣,更是亲密无间的夫夫……下一次,我会同陛下说一声的。”
算了,摄政王都这么说了,他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说,这是两个人都信任彼此,不然的话,他们两个的性命都要折在这里了。
燕秦想想当时的场景,尤觉得后怕:“没有下一次了,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再发生。”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两个人处在一处狭窄的山洞里,山洞并不是很深,像是人工凿出来的,一眼就能看到底。
洞里除了幽暗的藤蔓,还有一具棺木。
燕秦自己也是做过鬼的人,更加的敬畏鬼神,完全没有要去把人家棺材给拆开的好奇心。
他看了看那棺木,随口就说了一句:“这谁这么大的本事,把棺材放在这种地方?”
燕于歌也顺着小皇帝的目光看了一眼:“有些地方实行所谓的天葬,看这棺木的年份,应当是许多年前,此处还没有被建成林场的时候放在这里的。”
“我知道,我看过一些讲这种奇怪风俗的书。”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他死后是一定要下皇陵的,而不是让人把自己的棺木葬在这种山洞,海水里。
也许是因为现在是秋日,本来天气就不算暖和,加上山间比山下更为寒凉,燕秦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手,感觉浑身有些凉飕飕的。他没有再看那棺木,又往前迈了两步,总算是弄清楚了两个人现在的处境。
他往下看,云雾缭绕,往上看,苍茫蓝天,万里无云。往前看,一条人工凿出来的小道横跨山崖,上面亭台楼阁皆十分惊喜,雕龙画凤。
非常美丽的景色,特别是那条小道,还有工匠们花费了大心血在这山间弄出来的小路,就连那些看起来十分普通的栏杆,也看上去十分的可爱。
这样一座建在半山腰的行宫,平日里并不受他们重视,甚至因为环境较为简陋,还被龙子龙孙们嫌弃,但从燕秦现在的角度来看,这样一座行宫,能够做到这样的地步,就已经可以说是鬼斧神工了。
风景很美,匠人们的成就也不容抹杀,只是有一点,他们现在处的这个位置,要怎么样才能够从山洞里到上头去。
燕秦跟着摄政王学了一阵子所谓的轻功,根本不像话本里说的那样,大侠们能够飞天遁地,几乎无所不能。摄政王的轻功好,也就是飞檐走壁,还是在借助工具的情况下。
他们两个当时下来的时候,摄政王踩了好几个落脚点,又用匕首做了缓冲,一鼓作气,才拉着他进了这山洞,但上去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踩的地方,要是有根绳子,或者是特别粗的藤蔓什么的,还可能让摄政王给爬上去,现在这种情况,除非摄政王变成大鹏,飞起来,那才有可能。
他倒是想到了常笑,但是常笑在他们对面很高很高的地方,燕秦远远地望过去,体态不算瘦削的常笑在他眼中就是一个小点。
这距离隔得也太远了一些,常笑的声音,在山涧中回响的时候,实际上也就是他身边的那一帮人听见。
这山里不仅是凉,还有大风,燕秦落下来的时候,耳边全部都是呼啸的风声,根本就没有听见常笑的那声喊。
他试着大声吼了一句,并没有什么用,常笑也根本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倒是他远远的看着,就看见代表着常笑的那个点,和对方身边的那好几个更小的点离开了远地,不知道是去了哪里。
说运气不好吧,当时的场景这么的惊险,燕秦还是十分幸运地活了下来,但是说他运气好吧,他处的这个位置,实在是尴尬的不得了。
原本他站的地方,是没有什么风声的,常笑大声吼,还能听到回响,但他落下来的这一部分,外头不断地刮着大风,燕秦喊一声呢,立刻被大风给吹散了。
而且风声,本来就有点像是女子的哭泣声,不注意倾听的话,根本就听不见他在喊什么。
燕秦吼了两嗓子,发现没作用,而且这里没有水,不断地吼不仅是白做工,还会让他的嗓子烧得火辣辣的疼,衡量了利弊,他很快地放弃了这个行为。
他现在也不知道常笑去哪里了,但是等到常笑经过他附近的时候,要是他喊哑了嗓子发不出声来,那可就没有什么得救的机会了。
他眼神十分幽怨地看了摄政王一眼,又扯了下政王的衣袖以视泄愤:“说吧,咱们要从什么地方上去,这可是你带我下来的,你可得带我上去才行。”
这小破山洞,往里走,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一具棺木,往外看,也没有什么野果子灵芝之类的。
他们两个在这种地方,要是没有办法回到有人烟的地面,那只能饿死渴死,那也太凄惨了一些。
燕秦不由得想象了一下自己的惨状,然后可劲地摇晃了几下脑袋,把那个十分可怖的画面从自己的脑海里驱赶出去:“王叔,我已经很累了,你赶紧想想办法吧,我就是要死,也想做个饱死鬼。”
要是硬生生地饿死在这里,等到自己的宫人侍卫们发现了,他就会沦为后世的笑柄了。有史以来第一个把自己饿死的小皇帝,多倒霉,多可笑啊,他绝对不要这样。
燕于歌一看燕秦的表情,就知道小皇帝又在瞎想,他没好气地说:“我既然带陛下下来,就是因为这个法子更好,上去的事情,你就不用瞎担心的,饿不死陛下的。”
他本来还打算逗弄燕秦一下,但是看小皇帝这个样子,也不大忍心继续让他悬着一颗心,就很直白地说出了口。
燕秦立马说:“我就知道王叔英明神武,一定不会做这么不靠谱的事情。”
燕于歌似笑非笑:“陛下这话说的不对,先前我抱着陛下的时候,确实没多想,要是你胡乱挣扎一下,咱们两个这会肯定粉身碎骨,身首异处了。”
“咳咳”燕秦轻咳两声,“可是我先前半点挣扎也无,这说明我对王叔无比的信任。”
其实无比的信任也说不上,主要是他当时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而且一个溺水的人,要是遇到了一个来救他的人,本能的反应是什么,是牢牢地抓住自己的救命稻草。
摄政王都带着他跳下来了,他脑海里的第一反应就是,两个人要死的话,肯定要一起死,绝对不能便宜了摄政王。
他又不是傻子,脑子也没有进水,那肯定就是牢牢抱着摄政王那劲瘦有力的腰身,哪里可能胡乱挣扎。
不过这种事情,他肯定就不会在燕于歌面前说出口的。
有些事情,彼此心知肚明,说穿了反倒不美,燕于歌也没有“拆穿”小皇帝的话,而是说:“陛下觉得,先前那横木,是不是来得太巧了一些?”
知道自己上去有了保障,燕秦也就不那么着急上去了。他先前是说了一些,要回宫的话,还做了安排,但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上面肯定都乱了,绝对不可能还有组织有纪律的回宫。
他的一颗心回落下来看,便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其他的事情。按照摄政王话的引导,他细细地回忆了一番当时的场景,好不容易轻松了两份的神色少了两分焦急,多了几分凝重:“孤也觉得,那横木实在是太巧了一些。”
就说这木头吧,早不坏,晚不坏,偏生就这个时候坏,而且这木头还不是轻飘飘么的那一种,从高处落下来,按是堪比大铁块,完全可以砸死人。
要不是摄政王身手敏捷,他可能就折在那里了。燕秦皱起眉来,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
他对鬼神怀有敬畏之心,碰到这种有可能是他人算计,但也有可能是机缘巧合的事情,还是有所怀疑,在真相和伪装的真相之间摇摆不定。
有句俗语说,阎王叫你三更死,不敢留你的五更。倒霉的人,喝凉水都塞牙缝。而且这段时间以来,他好像就一直在小事上倒霉不断,一点没有觉得幸运过。
唯一让燕秦安下一点心,没有更进一步胡思乱想的是,他来了两回,交给这个世界的答卷都不一样,因他而死的人不同,害死他的人不同,他死的时间也不同。
现在他还年轻得很,没道理阎王爷会有那种闲心来把他这条命给收回去。
“孤确实有那样的感觉,那横木应当是松动了些的,但有人在后头推了一把,才让横木恰到好处地落下来。”
对方应是掐准了点,就专门在他进退两难的时候让木头滚落下来,直接往他身上砸。
要是他,不,要是摄政王的反应再迟钝上那么一点点,他今儿个可能真的要命丧黄泉了。
燕秦虽然活了三世,可是这三世加起来,也就是三十年左右,而且这辈子,他好日子才过了多少天啊,今年才娶了皇后,很多东西,都是他该享受的东西。
要是就这么死了,又不能再重来一次,那么多好东西他都没有享受到,他岂不是死的太冤枉了些。
“可是谁这么想要孤的性命?”燕秦自认自己这个皇帝当的其实还不错。说不上多宅心仁厚,但绝对不乱来,没有动不动就诛人九族。
萧家他确实是连根拔了,但是那是叛国大罪,他要是不做的干净利落些,反倒是会引起天下文人口诛笔伐。
没想到自己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来,还是有人非要让他去死。
燕于歌伸手揉了揉小皇帝的脸,试图把对方脸上挂着的沮丧表情揉掉:“陛下做得再好,对某些人来说都没有什么关系,他们只是想着捞一笔小钱,或者是为了眼前的利益做出令人觉得十分疯狂的事情来。
“我也觉得那不是意外,但这只能说明那些人心怀叵测,这同陛下的用心无关。”。”
燕秦一向是个擅长自我安慰的,便是摄政王不说这一些,他自己也能把自己开解出来,摄政王说了这些呢,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好歹让他心情好了些,心态也慢慢地发生了转变。
“王叔,你觉得,今儿个砸横木,和昨儿个那刺伤刘信达的机关,是不是背后同一个人做的?”
燕秦的话有点让摄政王惊讶:“陛下怎么突然这么想?”他也认为这两者之间有联系,但他更倾向于,这是一个配合力强,纪律十分验明的组织。
有人吸引注意力,另外的人则趁着旁人不注意,做出放机关,扔横木下来的事情。
燕秦又说:“孤觉着,这些人,是真心想要让孤去死的。只是孤吉人自有天相,没有叫这些阴险小人得逞。”
在夸自己方面,他一向是不吝惜所有美好词汇的,而且他这也不算是在夸,他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虽然前两辈子他死的很惨,但这天底下,比他死得惨的人多了去了,他们当中可没有一个,能够像他这样,还有机会重来,而且一重来就重来两次的。
像先前的机关,肯定是为了他设立的。但谁让刘信达运气不大好,先触碰到了机关,差点毒发身亡。
一计不成,这些人便又生一计,看准了时机,把那根要人命的大木头推了下来。
这些家伙,肯定没有想到,他运气能这么好,还受老天爷庇佑,安安稳稳地活了下来。
“比起组织的话,我还是觉得,这两件事应当是一个人做的,也没有什么特别拿出手的理由,就是直觉。”
他直觉这个就是真相,而直觉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救了他的性命,所以燕秦特别信自己的直觉。
摄政王也不辩驳,只说:“既然是陛下的直觉,那铁定是如此了。”
对着自己的无脑吹,燕秦一点也不脸红,反而觉得摄政王说的很对,他朝着摄政王伸出手来:“时辰也不早了,王叔能带我上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