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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站,金凤儿远远的就看到,明新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看到金凤儿看过去,明新向她招招手,大步走了过来。
明新走到金凤儿身边儿,叫了声“妈。”依然没有感情色彩,纯属打个招呼,便伸手接过金凤儿手里的行李箱,往前面走了。
金凤儿没有听出明新这句“妈”叫的有多么的勉强,她现在很高兴,姑娘儿子一起来接她了,这就是在向她示好呀!她怎么能不高兴呢?
金凤儿跟在明新身后,没见到明岚,金凤儿问了明新,才知道明岚找地方停车去了,在车上等着他们没过来,这才放下心来。
明岚的车停在不远的地方,看到明新和金凤儿走过来,下了车来,冲着金凤儿点点头,说了句“回来啦?”代替了打招呼。
金凤儿将近十年没见到这个儿子了,虽然通过电话儿,但是每回都说不了几句话,金凤儿就忍不住要骂这个儿子几句,明岚烦了,后来干脆跟金凤儿断了联系。
今天看到儿子,别提有多激动了,嘴里却忍不住又酸酸地来了句“你还认识我呢?”
明岚不吱声,脸色却是难看极了。
金凤儿一看不对,赶紧低声儿说:“这么多年你也不理妈,妈怪想你的。”
明岚听了,脸色这才好看起来。
这么久了,金凤儿以为这个儿子再也不会认她了,却没想到,明岚还有为她排忧解难的一天。金凤儿那么迫切地想要和明岚缓和关系,怎么还会再得罪明岚呢?
明新也上了车,姐弟俩商量着先找个地方儿让金凤儿吃饭,然后在上高速往老家去。
一家烧烤店里,姐弟两个早就吃完饭了,只有金凤儿自己吃。金凤儿点了一碗冷面,明新又给她点了十几个肉串儿。
金凤儿一边吃饭,一边儿向明新打听明岚的现状,问明岚的孩子多大了。
奈何明新这个没心眼儿的孩子,也不知道怎么的,如今跟自己到耍起了心眼儿,只说让金凤儿自己去问明岚。
开车往老家去的路上,金凤儿问明岚:“这车不是你结婚时候儿买的那台吧?”
明岚:“嗯,不是。”
金凤儿:“这车啥时候儿买的?多少钱买的?”
明岚:“五十多万吧,前年买的。”
金凤儿咂舌:“有这些钱够在咱们市里买个电梯房儿了吧?车也不保值。”
明岚:“房子也买了。”
金凤儿:“多少钱买的?”
明岚:“一百二十多万。你躺下睡一会儿吧,还有四个多小时的路呢。夜里视线不好,我得专心开车。”
金凤儿只好不再说话,她也确实是累的很了便躺倒在后座儿的椅子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到了二哥家,几个小辈儿出来把金凤儿和明新明岚接进屋。
屋子不大,挤的满满的。
大哥、秋生、金枝儿、金宝儿、全都到了。
嫂子们,弟妹、妹夫们,除了二嫂,一个也没见。
孙儿辈的,有二哥家的侄女、金枝儿和金宝儿家的两个侄子,再就是金凤儿的一儿一女了。
大姐家一个人也没来。
金凤儿看看站在自己身后的明新和明岚,在看看兄弟姐妹儿们的孩子,顿时觉得自己在兄弟姐妹儿们中间底气十足呀,心情不由地雀跃起来。
金凤儿在路上就听说了,母亲停在野地里,没用人守灵。所以到了二哥家,就没在问守灵的问题。
二哥家里,兄弟姐妹们好不容易聚的这么齐,大家伙儿亲亲热热地聊着天儿,个个儿脸上都洋溢着热情地笑容。
明新和明岚对视一眼,都觉得好笑。
看来来的路上,白做了半天的心里建设了。
人多好干活儿,金凤儿母亲的葬礼,就在一大家子十来个人齐心协力地忙活下,很快就结束了。
葬礼后,吃完席,明新和明岚跟几个姨和舅舅挨个儿打完招呼以后,也没太搭理金凤儿,开车回家了。
金凤儿毫无所觉,还觉得明新和明岚来参加葬礼,给她长了大脸了。尤其是明岚,现在有出息了,兄弟姐妹儿们谁不是高看他一眼?连带着对自己也是更加尊重了不少。
回到二哥家,金宝儿要求金枝儿把母亲留下的钱拿出来。因为是金枝儿回娘家来看母亲,才发现母亲已经不行了的,就理所当然地认为,母亲存的钱,都在金枝儿那里。
金枝儿一听,懵了,她从来不知道母亲那里还会有存款,当然更不会拿了。
大伙儿一听,也不歇着了,赶紧穿鞋的穿鞋,穿衣服的穿衣服,急匆匆地赶去隔壁屯子母亲的小土房儿去了。
小土房儿这几年没有修缮,更加破败了,立在那里歪歪斜斜地,似乎已经承受不住头顶的鉄瓦,好像随时都会瘫倒的样子。
因为送母亲去医院走的急,金枝儿走的时候儿居然连门都没关,一行人来到的时候儿屋门就那么大敞着,门扇都掉下来了半边儿。
金凤儿跟着兄弟姐妹们小心地从已经变了形儿的门框儿里进了屋儿。外屋地上,沥沥拉拉的一地豆杆,炉灶里也塞满了还没来得及点着的豆杆和大块儿的柴火、煤块儿。
金枝儿说,她来的时候儿,妈就是倒在外间来着,看样子当时妈是想要架火的吧。
进了屋儿,屋里到处一片狼藉,地上放的一只尿桶个,早就满了。甚至尿桶旁边儿还有一堆屎。
炕上的被褥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过了,被头已经黑的发了亮了。
金凤儿还没打量完,就听金宝儿庆幸地说:“还好还好!没丢没丢!”
金凤儿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金宝儿也不知道在那个旮旯儿里拽出来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盒子来。
看得出来,这个铁盒子常人拿在手里被摩挲,铁盒儿上的漆都差不多掉光了,已经看不出铁盒儿上的字儿了。
铁盒子一打开,露出里面码的整整齐齐地一大堆的手绢儿包,纸包儿来和各式塑料袋儿包来。
大伙儿都围了过去,看着金宝儿打开最上边的一个比较新的塑料袋儿,里面是三千块钱。
金凤儿看着这三千块钱,琢磨着这应该是前几天大伙托二哥捎回来的养老钱,妈还没来得及花呢。
金宝儿第二个比较黑的塑料袋儿,里面又是三千块钱。
金凤儿有点惊讶了,妈每个月只有一百多块钱的低保,家里地倒是还有两垧,包给了二哥,二哥每年给妈五千块钱,其他的啥收入都没有。
妈这两年想开了,不那么抠钱了,还时不时地给照顾她最多的二哥家侄女儿些零花钱。还有二哥家侄女儿上大学钱不够,听说妈还给拿了两万多块钱呢,就这样儿,妈居然还能攒下这么多钱?
金宝儿继续拆着塑料袋包装,一连九个,每一个里面装的都是三千块钱,再往后,就是两千、一千多的不等,正是这十多年兄弟姐妹们给妈凑的养老钱。
看着这些钱,想着飞涨的物价,二哥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禁开始埋怨,“钱都放在这儿能下崽儿呢?这一辈子吃舍不得吃,穿舍不得穿的,图一个啥呢?”
金宝儿越拆越兴奋,金宝儿知道妈挨攒钱,可是从来不知道妈居然攒了这么多钱。回来奔丧这一趟,她可是花了不少钱呢,这回可全都补上了!
金宝儿太兴奋了,没有注意到屋里更加安静了。
在拆出来的钱,已经不是红色的了,而是四个老人头的蓝色一百元。而且都还很新。
金宝儿高兴地拿着钱一张张的仔细看上面的日期一边嘴里直嚷嚷“大哥、小哥,你们快来看,这钱现在可不止一百块钱了吧!卖给喜欢收藏的还不得翻倍?”
没人回答,屋里依然一片安静。
金宝儿这才回过神儿来,眼睛从钱上移开,转回头诧异地看着沉默的哥哥姐姐们,尤其二哥脸色刷白地,嘴唇不停地抖啊抖的。
金宝儿实在不明白,翻出这么多钱来不是好事儿吗?为什么哥哥姐姐们都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看着那一大堆的钱,金凤儿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正要过去把剩下的几个手绢儿包儿拆了,却是慢了金枝儿一步。
金枝儿过去挤开了金宝儿,把铁盒儿往炕上一扣,把剩下的包包都倒在炕上,三下儿两下儿的拆开剩下的包包……
最后那几个包里,装的钱,都是第二套、第三套人民币了,每个包里的金额也都不一样,有的里面是一分钱两分钱五分钱,有两个装的都是一角钱两角钱一元钱五元钱的。
最厚实的那一包,是一沓十元的。金宝儿数了一数,正好四百元……
东北的天黑的早,下午三点多快四点钟的时候儿,天已经要黑透了。
村子里的年轻人大多都出去打工了,剩下些年纪比较大的老人们,早早地关了门,安静地在屋里休息。因此,小村子很是静谧,偶尔会传来一两声儿狗吠。
突然,老于家那快要倒塌的破土房儿里,突然传来了嚎啕大哭的声。耳朵尖的听出来,开始是一个人女人在哭,然后两个女人,然后又加进来一个男人的哭声,再后来,再也听不出到底是几个人在痛哭了,只能听出,那一声声儿的哭声是那么的情真意切那么的让听到的人,都忍不住跟着红了眼……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