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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的时间不长,不过两杯茶而已。
然而有人为了这一刻钟,足足煎熬十年。
正如易武所言,早在十年前他就已经死了。
死的不是人,是心。
他每次办案都冲杀得比炼尸靠前,足以见得他早心存死志。
这样的一个人,如今让他抓到报仇的机会,怎会轻易放弃。
至于后果……
对一个早就不想活着的人来说,任何后果都不重要了。
常玉春觉得自己的喉咙堵着什么,看着易武那双遍布血丝的眼睛,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其实他很清楚,北晋既然派遣金毒使为使者,目的就绝非联姻那么简单,再加上猪一样的公主,北晋的国主绝非怀着平息世仇的心思。
这场联姻,更像是一场挑衅,逼迫大商动手,然后北晋正好趁机大兵压境。
即便看清了北晋的目的甚至猜到结果,常玉春也难以反抗。
他是司天监的官正,监正的命令是让他护佑皇城安危,保护北晋使臣与公主平安。
上命难违,常玉春左右为难。
官正为难,徐衍可不为难。
手中腰刀一抛,插在脚下,徐衍退了三步,喝出二字。
“借了!”
一刻钟而已,他借得起。
四周一片寂静。
很快又有人插刀于地。
齐远瞩也学着徐衍退后三步,喝道:“我也借了!”
人们都觉得血气上涌。
面对来自五毒教的挑衅,众人终于忍无可忍。
更多的炼尸官将腰刀插在地面。
“借了!”
“我借了!”
“一刻钟而已,不用还!”
数十把腰刀围出一个战场。
易武始终拱着手抱着拳。
他的双手在微微颤抖,眼里的血丝越来越重,他的炼尸夫人默默的陪在一旁,不离不弃。
姜大川开始冒出冷汗,他连忙劝道:“诸位冷静!冷静呀,北晋使臣刚刚抵达,咱们要尽地主之谊才好,不能动手,千万不能动手啊,常大人您快管管……”
常玉春没理睬姜大川,忽地拔出腰刀。
“兄弟,十年了,你终于和我说了一句话,这一刻钟,我常某人借你了!”
咔的一声,长刀入土。
常玉春拽着姜大川连退三步,让出战场。
能做到这一步,常玉春也算豁出去了。
他与易武早就相识,他知道易武其实是个爱说爱笑的人,至今常玉春还记得他在易武大婚的时候,拉着人家夫妻一起喝酒的画面。
自从易武的夫人被杀,爱说笑的易武十年来不曾说过一句话,成了个哑巴,眼里除了他的炼尸夫人之外,再也容不下任何外物。
常玉春又何尝不知,他这位兄弟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全拜金毒使所赐。
若非北晋使臣联姻而来,常玉春早出手了。
事已至此,常玉春读懂了易武的心思,兄弟一场,他选择了妄为一次,选择了借给易武一刻钟的时间。
金珂走出车厢,稳稳当当的站在腰刀围成的刀阵当中。
“早知你这么想死,当年就该送你一起与你那夫人团聚,让你痛苦十年,是我不对,今儿,就如你所愿好了。”
“正合我意!”
易武缓缓拔刀,他身旁的炼尸夫人与他动作一致。
这对生死相隔的夫妻,即将再一次联手对敌。
使臣队伍的车厢里探出公主的胖脸,她好奇道:“怎么不走了?快走呀,饿死我了,我要吃的!”
“公主莫急,很快就有吃的了。”
金珂安抚一句之后,双手捏出兰花指,指缝间隐约闪烁锋芒。
死斗在下一刻爆发。
城门口,刀阵战场,三道身影如旋风般纠缠在一起。
易武用的依旧是大开大合的招式。
他舍弃了灵符,将全部身心都放在手中的长刀里,与他的炼尸夫人一往无前,完全一副同归于尽的打法。
金珂招架得相当老练,一张张灵符不紧不慢的使出,每一张都能化解强敌的攻势。
战局凶险,错走一步都将陷入死地。
旁观的众人全部提着心,替易武捏了一把汗。
金毒使的能耐,西衙的炼尸官们已经见识过了,人家一走一过而已,几十具炼尸报废。
尤其那些固定炼尸的细针,甚至连什么时候出现的都不得而知。
费材担忧的低声道:“易大人这么个打法很难避开对方的奇毒,真要中毒可麻烦了。”
徐衍道:“他应该有所准备,不会空手而来。”
说话间战场出现变故。
易武迅猛的刀锋斩开了金珂用来护身的灵符,连着衣袖给斩掉了一块。
尽管没伤到金珂,易武的战力足以引来众人的叫好。
金珂毫不在乎,他掐动兰花指,就见易武的两个肩头立刻暴起两股血雾。
肉眼难辨的飞针,穿梭于刀阵之间。
金珂将周围的刀阵当做跳板,控制飞针弹跳其间,形成无法捉摸的飞针杀阵。
受伤的易武不退反进,长刀连斩。
他的炼尸夫人在另一侧攻来,与其形成包夹之势,令金珂一时措手不及。
金珂堪堪避开二人的长刀,却没避开易武的一记五丁拳,接连五拳打出了五道拳罡,尤其最后的一拳,爆发出一团暗淡的黑气。
五丁拳出,金珂被轰飞出去,撞在刀阵边缘,他不知以何种手段止住身形的退势。
金珂的嘴角溢出一丝血迹,他的目光彻底冷冽下来。
没有任何废话,对阵的双方继续发动冲杀。
易武的速度越来越快,因为他很清楚自己中了奇毒,他必须在彻底毒发之前干掉仇家。
然而金珂并未给易武机会。
来自北晋的金毒使快速掐动十指,如掐诀般施展出阴险的绝杀之法。
破风声随着金珂的掐动出现。
一根根金色的细针如凭空而来,成百上千,将易武与其炼尸夫人贯穿。
战场上的两个身影,默默的定住了身形。
一片片血雾在易武浑身上下炸起。
他痴痴的望着身旁的夫人,嘴角微动,轻语着:“还是破不掉千针毒阵,夫人,我来陪你了……”
易武被千针贯穿,动弹不得,他用尽最后的灵气,以控尸术驾驭炼尸夫人朝着强敌发动最后一次冲杀。
黑衣的女人越过易武,手中抓过易武的长刀,以双刀攻去。
炼尸的威能,完全在于其主人,易武处在濒死边缘,他控制的炼尸早已失去以往的战力,刚刚冲出几步就被一片金针贯穿。
夫妻二人的身上全是透体的孔洞,如同筛子。
他们背对着背,靠在一起,不肯倒下,将自己当做对方的支撑。
易武用尽力气抬起手。
他想要拥抱自己的妻子,可是他做不到了,两手无力的垂落下去。
暗淡的瞳孔中,埋葬着一丝遗憾。
遗憾着没有杀掉仇人。
遗憾着无法与夫人相拥。
四周的炼尸官们有很多人已经眼含热泪。
常玉春沉沉一叹,转过头去。
对他来说,这样的结局不失为最好的结果。
求死的易武得偿所愿,北晋的使臣也安然无恙。
可是,兄弟的仇,何时报呢?
费材与齐远瞩咬牙切齿,低声咒骂着金毒使,偏偏无能为力。
“一刻钟的时间,还没到呢……”
在徐衍低声的轻语中,本该战死的易武居然动了起来,与他的炼尸夫人再次冲向金毒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