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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蛛母走出了孽镜,双生子紧跟着进去。对他影响最深的人,果不其然,是他的父母。孽镜里的女子神情苍白,空荡荡的白衣上全是血,发鬓凌乱,眼神狰狞到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
“我怀你们的时候,就感觉不太对劲,果然是那个妖道对我下了诅咒。我真恨,我当初就不该留下你们。我死了,也该拖着你们在娘胎里一起死。”她旁边的是个神情严肃古板的男修,看了他,气的胸口起伏,却咬紧牙关,只骂了句:“畜牲!”
双生子面色沉沉,眼里却是不属于这个年龄的阴狠,他狞笑了下:“你们自找的,如果不是你们试图掐死我,我又怎么可能对你们出手。”
白衣女子久久凝视他,尖声:“我那是杀你?!哈哈哈哈,我那是杀你?!”满腔的恨聚集在胸口,她牙齿都在抖:“你一出生脑袋上就有一个血色巨瘤,邪毒之气尽在其中,我和你父亲不过是想把那个瘤砍下来而以!结果你一口咬死了我们,孽子!你这个孽子!”男修皱了下眉,上前安抚的按着女子的肩。
双生子站在原地忽然笑了,他轻声说:“不是杀我?”
他声音极其古怪,沙哑低沉,混杂着两种音色。
忽然少年的头转了一百八十度,后脑勺面对着夫妻二人,抬起手,扶开发丝露出了那个漆黑丑陋巨大的瘤。
夫妻二人惊恐瞪大眼。
凹凸不平的瘤表面,五官若隐若现,似乎是另一个人。再出声,截然不同的声色,瘤说:“爹娘,你们是要杀我吗?”
受不了这样的惊吓,夫妻大叫一声,身形突然扭曲,而后瞬间在空中化为一缕青烟。双生子又把头转了回来,厚重的头发披下,遮住了他的同胞兄弟,少年脸上挂着冷笑,像看一个笑话:“我在你肚子里的时候就有了神志,一直和它殊死拼搏,好不容易杀了它,让它的力量成为我的一部分,怎么能让你们砍了呢。”
“一胎只能活一个。怪就怪,你非要怀两个。”
少年拍了拍后脑勺,往前走,无视孽镜里各种恶鬼哭嚎,阴沉说:“没想到他的力量我吸食完,最后却成了害我之物。双胞胎共生共死,想拖我一起死,呵,没那么容易。”
他也径直穿过孽镜。待双生子的背影消失,孽镜又归于平静。
裴景连续看了两个人,也大概明白了。
前往内城,似乎每个人都有所求。
血蛛母想要恢复容貌解除剧毒,双生子想要除掉脑袋上的瘤。
裴景疑惑地问道:“内城之中是不是住着一个神仙,专门帮人实现愿望?”
楚君誉平静说:“他们求的是天魔一族。”
裴景嘀咕:“那他们又拿什么跟天魔一族换呢?”
那边碧衣少女也不急着催促他们,对那个青年修士伸手,笑:“道长,请。”
青年修士面无表情,往前走。
他杀妻弃子,断情证道。
孽镜里自然也只是他妻子女儿的魂魄。
他在孽镜中是呆的最久的,因为他的羁绊最深。甚至险些被妻子反杀在孽镜中。最后重复当年画面,把妻子横腰斩断,用手捂死女儿,才跌跌撞撞爬了起来。
他依旧是没有表情,用手抹了把脸上的血,奄奄一息走了出去。
碧衣少女说:“没想到啊,他对她妻子居然还有一分歉疚。哪怕是极小极小的一分,在这孽镜中也足够弄死他了。”她的惊奇很快掩去,继而望向裴景二人,笑问:“两位,你们谁先?”裴景下意识就去看楚君誉,却被楚君誉按着肩膀,往前,淡淡吩咐:“你先过去。”
裴景挠挠头:“也行。”
他其实还想看看楚君誉的孽镜呢。但,总感觉楚君誉的孽镜应该是空白一片。
想想也是,楚君誉这样的人,哪会有愧疚的情绪。
他往前走了一步,镜子周身泛着银白色的光,脚步一踏入,如破水帘,感觉是过了另一个世界。犹豫片刻,裴景整个人进入了孽镜中。
只是他面临的,却和另外三人完完全全不同。
他没有看到任何人,视线一点点清晰,是一条白茫茫的路,雾气特别重,潮湿沉重得令人窒息。
裴景在镜中愣住。他感觉自己前面似乎站着个人。
那人身上的衣裙融入白雾里,气质柔和宁静而又遥远,声音也是那种渗透到人心的温柔,“裴御之,我终于见到你了。”
裴景愣愣抬头,玉白石阶三层外,云雾为引勾勒出她的身形,看不清真实,但裴景也不需要看到真实了。
浮世青莲在微微颤抖,息壤之虫再次醒来。
天地万物,风与云与尘,都缄默。
日月并存,投下的光,交错在她指尖。
裴景轻声说:“……是你。”
镜外。
楚君誉一挥手,一行黑色蝴蝶如同刀剑,绕在了碧衣少女脖子上。
银发如雪衬得他眼眸血色近渊,似笑非笑:“你是第四个?”
他的气势让碧衣少女笑容僵硬,水灵到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终于露出本来的模样,写满毒蛇般的厌恶。少女的躯体立刻就化成水,头颅融化,身体融化,从黑蝶的啃噬下逃出。
她唇角溢血地站到了孽镜之前,笑得猖狂又得意:“我是没想到,随随便便接引一群猎物,居然会遇上你——不过遇上了,那就更好了。当年的账,我还没跟你算清。”
顿了顿,少女深深浅浅吐息,似乎是俏皮的一笑:“你猜,我给你那爱人准备的是什么。”
楚君誉往镜中看了一眼,前面几人所经历的都特别清晰。
唯独此时,裴景入内,孽镜是一片模糊。
碧衣少女见他神情,终于放声大笑:“哈哈哈!是往生之海上逆行的天梯——我在那里获得新生,现在,我让他——”她咬字如断铁干脆冰冷:“——也重新获得新生!”
楚君誉眼眸一眯:“你在找死?”
少女的脸皮开始苍老生皱,头发也寸寸灰白,她恨极,颤声:“你当初入我天郾城,夺我城主之位,将我赶到往生之海上,没想到我会有重新回来的一天吧。”从亭亭玉立的少女,瞬间变成白发苍苍的老妪,碧色的衣裙成了一团青色胶体,覆在她手上。
前任天郾城主:“天不亡我哈哈哈哈,天道自始至终,想要杀的都是你!”
楚君誉唇角勾起嘲弄之意:“真巧,我想杀的,也是天道。”
他脚下灰尘簌簌,腾起空中成嗜血黑蝶,密密麻麻朝那个女人撕咬过去。
楚君誉声音漫不经心:“你以为我真没认出你?只不过碍于他在场,不方便罢了。”
“你现在将他封闭在虚空,正好给了我杀你的机会。”
前任城主欲反抗,但是她的能力在这个男人面前似乎不值一提,手臂上的肉被撕扯,她大叫,怒声:“你若是杀了我!你的爱人也会和我一起死!”
楚君誉笑了:“就你,也想从我手上夺他的命?”语气甚至连嘲讽轻蔑的情感色彩都没有。
前任城主眼中流露出了深深的震惊。她自以为承天道之力,脱胎换骨,能一雪前耻。没想到,最后竟然还不是他的对手。用修为在身边聚起一层绿色的护盾,神魂**被撕扯,痛不欲生,但她断断续续说:“我差点死在往生之海上,死前,天降圣光出现了那道天梯。是天道救了我,给了我永生,我是永生的,我不会死。”
楚君誉说:“张青书,西王母,秦千幻,加上一个你。一个比一个无用。”
天郾城前任城主瞪大眼珠子。
充血一般盯着他。
脑海中有一个念头在慢慢成型。
楚君誉神色疏离:“在极度的怨恨之中得到永生,模仿我的过往,自以为是,称为审判者。你们也配?”
天郾城城主嘴唇颤抖。
楚君誉道:“审判我,她想告诉我什么呢——仇恨是没有必要的,或者恨带来的力量并不强大?终有一天,我将如你们死在我手里一样死在她手里?”
银发青年极轻的笑了一下。“真讽刺。你们怎么可能是过去的我。”
黑色蝴蝶一哄而上,前任城主的修为屏障破碎,她大声尖叫。
楚君誉淡淡说:“我的地狱是我自己走过的。这是我们最大的区别。”
前任天郾城城主眼睛瞪大,几乎快要裂开。
她完完全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她以为楚君誉没认出她!等着让他和他的小情人一起死在被她做过手脚的孽镜里!
前任城主一口气提在嗓子口,手指只剩白骨和鲜红的蔻丹,她毕竟也是元婴大圆满修士,极度的愤怒之下,自爆元婴,狠狠碾碎一只黑蝶。那只黑蝶粉碎的片刻,她的神情忽然就安静下来。
“你能杀我?”她声音很轻又很低:“审判者,我都不知道我是审判者,你却知道了。你是天道对付的人,你能杀我,因为你在**之外。你是世外之人,所以当你真正断情绝爱,与这尘世再无一丝瓜葛后,你拥有了这样恐怖的力量。”
**之外。
**之外。
她嘴里不断念着这四个字,最后霍然抬头,神经病一样的大声笑起来!
神情是彻骨的恨,眼神疯狂,穷途末路,这真是她听到的最好的一个消息。
半步化神,早就和天地有了感应。当初她创天郾城,就是因为世人罪恶懦弱,七情六欲都是罪恶,让人恶心的东西。
“**之外,**之外。”
她极其嘲讽地笑了:“真有意思,当无情的人动了情,当为恨而生的人懂了爱,你与这世界有了最深的羁绊。你还是世外之人?你还在**之外?”
她披头散发站起来,身形血肉模糊,却声嘶力竭:“哈哈哈我等着你!楚君誉!我等着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