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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闵敬舒。”
敬舒用力挣脱,却挣脱不掉,她不看他,也不言语,只是无声用力摆脱他,想要将手腕从他手中脱离,她一刻也不想跟这个无法沟通,不在同一频道上的危险份子多待,一分一秒都不想。
“我们谈谈。”纪临江说。
敬舒依旧不言语,只是挣脱。
“跟孩子有关。”纪临江抛出她无法拒绝的理由。
敬舒身子一震,这才缓缓停止了挣扎,脸色苍白了几分,任由他牵着往外走去,他径直将敬舒丢上了他的车,他亲自开车,看着前方纸醉金迷的斑斓灯影,不言不语。
没看到她时,所有的悲欢痛恼全都焦灼不甘地堵在心口不可言说,看到她承欢在另一个男人身下痛不欲生,想了无数种惩罚她报复她的办法,甚至不想让叮当拥有这样朝秦暮楚的妈妈,甚至一辈子不让她再见到叮当,甚至想将她和宋司璞一起处理掉,夜夜想,时时想,刻刻想,想法千变万化……
在极端和堕落中挣扎,在渴望救赎和希望中辗转,反反复复,幽幽暗暗,明灭不定,矛盾反复。
改与不改都没有意义。
做与不做她都不在乎。
弥补与否,她都不需要。
可是,看到她时,所有的胡思乱想,恩怨野心全部瓦解碎裂在胸腔里,一切的一切仿佛都不再重要,一切的一切仿佛都有了答案。
只有她和孩子最重要。
他不在乎她跟了谁,也不在乎她究竟有没有跟其他男人睡过了,不在乎她肚子里怀的究竟是谁的种,他只在乎眼前的她,此时此刻的她,这一分这一秒的她。
戒不掉爱她的毒,就只能臣服。
车辆无声穿梭在长夜里,他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酒味儿,那些酒意渗透肌理,让他分外清醒。
好半晌,纪临江再次尝试跟她心平气和的沟通,试图缓和两人决裂到无法修复的关系,“我知道导致这一切问题的根源,小闵,我不做了。”
敬舒看着窗外。
纪临江说,“如果不是我作恶多端,你们闵家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如果不是我恶意干预,陆瑾乔便不会遭遇坎坷惨死。如果不是我,宋司璞就不会报复你。如果不是我,结婚当天,你在废墟里就不会受委屈。都是我,全是我。”
敬舒下意识咬紧了唇,依然不看他,就算她没有告诉过他废墟里发生了什么,他终究是在她查出怀孕那一刻全部猜到,什么都瞒不过这个男人。
“是我自作自受,是我活该。”纪临江冷静低声,“是我伤害了你,连累了你。
“小闵,我不做了。”纪临江说,“我收手,是我不对,是我不好,全是我的错,是我一手将你越推越远,是我一手造成了今天的局面,我明天就去自首,我全认,所有的罪名,我全部供述。”
敬舒微微一怔,转脸看向他。
纪临江并不看她,目视着前方的川流不息,声音低缓,“只是我很遗憾,那么那么遗憾,我没能弥补你,给你和孩子带来的全是伤害,我很遗憾,我什么都没做好。我很遗憾,我存活在这个世上,把你们带进了地狱里,你本该拥有更好的人生……”
敬舒缓缓睁大了眼睛。
看见他的眼泪大颗大颗掉落,像是晚来的雨,滴滴落进了心里,他的神情有动容的遗憾和悲戚,那些眼泪转瞬即逝,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真的很遗憾,他什么都没做好,全部搞砸了。
很遗憾,他伤害了他这辈子最爱最该疼惜的人。亲手杀死了一个鲜活的爱他的,他唯一挚爱的姑娘。很遗憾他觉悟的这样晚。
很遗憾,人活一世,有生之年,他劣迹斑斑。
伤人伤己,罪不可恕。
这么久不肯放手,这么久挣扎着不肯投降,这么久苟延残喘,无非想要陪伴她和孩子更久一点,无非是想弥补她更多一些,可是他非但什么都没做好,还全部搞砸了,砸的那么彻底,亲手将她推向了另一个男人身边。
彻彻底底失去了她。
爱情是宝贵的,失去了,便再也没有了。
“明天我去自首。”纪临江低声,“关于孩子,等我妥善解决所有的潜在敌人后,就把孩子还给你。希望你能给她找一个足够有能力保护她爱她的好爸爸,你认可那个男人就好,待你好就好,你喜欢就好。”
车辆静静穿梭在夜里,纪氏的车辆在前后两侧静静开道,防止有人故意搞车祸意外。
纪临江将车停在花店外。
敬舒静静望着他,短短一个月,他的变化突飞猛进,无论情感还是解决问题的手段都在超前进化般迅猛蜕变,他仿佛在无数次矛盾的撞击中和情感挫伤反思中,在完整父爱的浸润下,学会了怎么去爱一个人。
他在放手。
在学会珍重和爱护。
知道爱不是占有,而是付出和守护。
心头上尘封多年的心锁在这一刻哗啦一声被打开,敬舒静静望着他,没有下车。
这个从小没有感受过健康父爱和母爱的男人,这个自幼在保姆绝对服从的纵容和迁就下长大的男人。凭借他自己的洞察力和顿悟能力慢慢健全了自己的人格,其实她并未在他的成长过程中发挥什么作用,敬舒知道他欠缺什么,她从很早起便是以敌对的姿态跟他抗衡,她不愿救赎他,不愿意原谅他,不愿意放过他,甚至一步步将他逼上绝路,一步步塑造他的爱又毁灭他的爱。
可是他却在这个过程中,在她的渐行渐远中,自我救赎,自我改变,自我进化,渴求爱,渴求家庭,渴求温暖,以至于他不断完善改变自己适应她,希望跟她缓和关系,希望跟她拉近距离,希望解决两人的问题,于是不断的改变自己适应环境反思自己适应她的变化。
敬舒低着头,摩挲着手中的纸巾袋子,好半晌没言语,她慢慢拿出纸巾,看向他。
他早已神情无恙,风平浪静的静默,仿佛刚刚掉过眼泪的人不是他。
敬舒默然良久,倾身过去,拿过纸巾擦去他眼睫毛上还挂着的水珠儿,将他脸上隐约的泪痕擦得干干净净。
纪临江怔了怔,深深看她,薄唇抿起了悲戚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