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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弟,徒弟!”余辽眼见思玉与第三旻谈笑风生,心中也知道自己与第三旻无论是学识还是眼界都差的甚远,一只手却不由自主探入怀中,摩挲着哪一方纱巾,再看看前面相谈甚欢,指点景色两个人,索性转回车中,闷头睡下,哪知正睡得迷迷糊糊,就听外面癞和尚拍着马车大声叫喊,余辽也不知道什么事情,忙从马车中探出头来。癞和尚却道:“整日里就你睡的多,出来走动走动,看看此处绝好风景。
余辽正想说这一路来都是山水,有甚么好看,却见此时众人都改了步行,不觉有些奇异,再四周一看,原来已然进了一道山谷,一条山路绕山而行,一边古木参天,头顶云雾缭绕,不见山顶,树下各种不知名的花草开的正艳,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香气在山间谷中缭绕飘荡,另一边却是一条潺潺山溪,清澈见底的溪水被溪中巨石耸起一撞,顿时碎琼乱玉一般粉碎,在水面上腾起一层薄薄的水雾来,连溪边低矮处的花草上都如沾了一层露水一般,晶莹剔透,鲜嫩异常,整个山谷中透着一股沁心侵髓般的清澈凛冽,余辽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肺腑中似乎被掏空一般空灵通透,一股酣畅淋漓的滋味打心底缓缓而起,脚下不免也轻快了许多,当即下了马车,跟着众人缓步而行。
第三旻一面走,一面赞叹道:“人常说‘江南风景如画’,我看着究竟多说了两个字!”思玉在一旁想了一会,不解道:“不知第三家主觉到那两个字多了?”癞和尚却在后面哈哈笑道:“风景二字多了!,江南无处不风景,画中历历皆江南,第三主人,我看你必然是北地那般壮阔豪爽风景见多了,因此乍然到了这江南山清水秀地方,难免耳目一新罢!”第三旻微微一笑,正要点头称是,忽然见癞和尚和老道都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猛然顿住道:“非也,淮南景致奇雄壮阔,别有一格,但若论秀丽清雅,比江南逊色许多了!”
癞和尚见第三旻果然应变神速,意气从容,说话滴水不漏,也不禁暗自点头,思玉却道:“我却从未见过北地景致,却不知道与这江南景致有何区别?那‘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到底是何种景象?倒叫人费思量。”第三旻见思玉脸上一脸向往之态,刚要开口,却不自觉瞥了癞和尚一眼道:“若是逢着机会,我当得陪着姑娘去看看!”思玉一笑道:“可惜这个机会不好逢着,那北地均是金国地方,哪里去得成?”
余辽跟着在几人后面,听他们南方北方的讲着景致,他自幼在临安长大,所见所闻,均是江南风景,也没读过多少诗书,对那北方景致更是从无所知,听见思玉说“大漠孤烟直”,心中不觉有些腹诽这些古人不会写诗,想哪烟,最是飘渺轻摇,且不说见风就散,就是平常无风,也是四散而去,又如何“直”法?难道那大漠中竟然不刮风的么?心中想着,嘴上却不敢说,毕竟这句诗是自己师姐说的,虽然心中有些不然,也只好当做不知了。
众人贪恋景致,在谷中越走越慢,麹管家见如此,当即叫过两个家仆来,吩咐二人骑马向前,探寻路头宿处。第三旻见此,心知麹管家深怕晚间找不到宿头,见他派出两骑先行,当时一笑,索性便停了下来道:“可惜马车上的酒菜被你们一僧一道给糟蹋尽了,不然就在此做一席,岂不快哉?”老道一听连忙称是,一叠声的埋怨癞和尚,癞和尚见第三旻停下不走,道:“到了这三清四逸之地,正所谓秀色可餐,第三家主还要甚么酒菜?岂不俗哉?”
“三清?四逸?”老道在一旁一脸疑惑道:“三清老道我倒是知晓,乃是元始天尊,灵宝道君,太上老君,那四逸又是哪里的神仙?”第三旻在一旁也道:“道长所说三清不差,却从不闻有甚么‘四逸’,还请大和尚指教!”,思玉却思量了一会道:“师父既然说‘秀色可餐’,想必这‘三清四逸’也是说景致罢,该当不是说神仙!”癞和尚闻言大笑,找了一块大青石,盘膝坐下道:“到底是我这女徒弟心思聪慧,你说的不差,三清者;眼目为之一清、心胸为之一清、神思为之一清。四逸者;乃是山秀可逸足、云飞可逸兴、登高可逸怀、流水可逸志。此处雾隐山峰,涧流清澈,花草奇异,碧树参天,人入其中,慨然而忘俗世,难道不是三清四逸之地么?莽徒弟,你说是不是?”
余辽见师父问他,他自从入山之后,便觉神清气爽,虽然走了许久,已经有些气喘,却坐在地上笑道:“师父说的是,可惜在我这里,未免成了三清三逸!”几人正被癞和尚说的兴起,突然间余辽说“三清三逸”,都是一愣,思玉却哈哈笑道:“不错不错,这‘逸足’二字你是不行,要是咱们一路走下去,只怕你就得在山中过夜了!”,众人这才明白过来,余辽内伤在身,走不得长路,自然只能‘三清三逸’了,顿时相视都是一笑。
众人只顾得在山中流连景致,忽然远远传来一阵钟声,极为悠远,知道是山中寺庙要做晚课,敲钟集僧,又听对面山上一阵江南俚歌的声音,却是一个颇为苍老的声音,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个粗布僧人的身影在对面山路上若隐若现,不多时到了山下,原来是一个寺中的伙头僧,挑着一副扁担,挂着两只水桶,晃晃悠悠直到溪边,见这边有人,便合掌打了个稽首,这边众人赶忙还礼,那伙头僧却看也不看,就溪中装满两桶水,挑在肩上,径直上山去了,余辽不禁有些奇怪道:“这山里寺庙的和尚,为何这么远见人也是一礼……”正要再问,就见癞和尚端坐在青石上,单掌在前,也是行礼模样,忽然明白,那伙头僧并非对着众人行礼,乃是对着癞和尚行礼。
第三旻见癞和尚端坐在那里,又是一副诵经的模样,他素来知道僧人晚课用时颇长,往往一个时辰方毕,癞和尚若真是随着那钟声一起做个晚课,只怕今夜就要如思玉所说,在这山中过夜了,不禁有些忧虑的看了看山中云遮雾绕的天色,开口道:“大和尚,若是要做晚课,不妨我们寻一条路,去那寺中也好,今夜权在寺中歇宿一宿,省的天色晚了,找不到路头。”一边老道却看着癞和尚道:“秃驴做晚课?他肯做晚课,也不会当和尚了,我瞧他八成是坐在那里睡过去了,摆了个假模假式的样子哄骗我们!”话音刚落,就听癞和尚在青石上轻声吟诵道:“薄雾起幽境暮钟隐云颠,山僧偶行过,疑是此中仙”诵毕,脸上若有所思看着对面山上,说不尽的萧瑟落寞。
第三旻听癞和尚最后一句“疑是此中仙”,也不禁往对面山路上又瞧了几眼,那方才挑水的伙头僧早已踪迹不见,再看癞和尚时,忽然觉得这和尚若是换上一身书生衣服,只怕别有一副英朗潇洒气概,虽然年纪大了些,那份气质不老,这般一个相貌不俗的人,却为何做了这么一个腌臜和尚?心中正在琢磨,就见癞和尚一笑,又是往常那般惫懒模样,看着第三旻道:“第三家主莫非是在找那‘此中仙’么?只怕这时已经回去切菜做饭了,咱们要是再不往前走,莫说今晚宿头没处寻,只怕这肚腹都要叫屈了!”,他这一说不要紧,老道一脸惶急之色道:“不错不错,这‘秀色可餐’,喂得饱眼睛,喂不饱肚子,天色不早了,赶紧找地方歇下吃饭是正经,快走快走!”
老道一催,众人也觉得在这山中耽搁颇久,都是翻身上马缓缓而行,余辽方才走了一段,此时已经觉得腰酸腿软,只得坐会车上,却仍旧舍不得这外面景致,只是坐在车前,老道和癞和尚却又钻进车中,不知道从哪里又翻出来一瓶酒,两人便再不出来。往前走了大概半个时辰,眼见山中天色渐暗,就听前路一阵马蹄响,麹管家扬手一挥,众人都停在原地,不多时前面山脚转过两匹马来,正是麹管家派去前面探路的两个家仆。
“如何?”第三旻见两人回来,就马上问道:“前面可有宿处?”两人在马上恭敬回话道:“回禀主人,前面四十里才有市镇,若是此刻前去,夜间必能赶到,只是前路崎岖,只怕晚间走这般山路,有些不便。”
“四十里?”第三旻不禁沉吟道:“难道一路之上再无别的宿处了么?”就见两个家仆对视了一眼,脸上都是一副怪异的样子,第三旻面色一沉道:“前面有何古怪?你二人照直说罢,有道长在此,难道竟会有匪盗拦路不成?”
两个家仆见第三旻有些愠怒,一个赶忙笑道:“回禀家主,匪盗不曾有,只是这往前十里,便有一个村庄,不过那村庄倒像此地一个大户所有,况且极为势派,因此我兄弟有些诧异!”
第三旻奇道:“你二人怎知那村庄是一家所有?势派又如何讲?难道那村子修盖的极为富丽堂皇么?”一人连忙摇头道:“不是不是,那村子外面看去也倒一般,就是平常模样,但是那村外有一座大牌坊,上面写着‘范阳旧家’四个字,却不是极大的势派么?依属下想来,想必那庄主叫做范阳旧,这个整个村子,便是他家所在!”
思玉在一旁听到那家仆说“范阳旧家”便是一个叫做范阳旧的庄主之家,碍着第三旻在跟前,不好放声大笑,只好捂着嘴笑得咯咯有声,第三旻见另一个家仆对这个家仆所说,脸上颇有不以为然的样子,忍住笑道:“看来你的见解,必然与他不同,你且说说看!”
那个家仆见主人问自己,又见思玉掩口而笑,心知方才那个说法必然有错,此时胸有成竹,自信满满道:“属下认为并非如此,那牌坊上写着‘范阳旧家’四字,这庄主必然不是叫做范阳旧,这‘阳旧’二字作为人名,颇为不通。因此属下觉得,那庄主虽然姓范,却不叫做‘阳旧’乃是叫做范阳,因为这村庄乃是他旧宅子,因此叫做‘旧家’,想必那庄主必然已在别处建造新居,不在这庄上了!”他说这番话时,脸上一副得意之态,心想自己这一番论断,必然切中题意,主人少不了要夸奖两句。哪知自己话音刚落,思玉再也掩不住笑声,一口喷了出来,俯在马上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第三旻指着二人,只是笑的说不出话来,后面车中一僧一道更是笑的肆无忌惮,声音震响,连马车上篷布都一颤一颤,只有麹管家顾忌自己管家身份,强自忍住,肩头也是不住抖动,其他人等却和那两个家仆一般,都是看的目瞪口呆,余辽坐在车前,更是不知这几人为何发笑,他倒是觉得后来那个家仆说的有些在理,必然是“旧家”才对。
第三旻笑了半晌,这才缓过气来,指着两个面面相觑的家仆道:“幸亏你二人不是在那庄上这般说,不然咱们今夜只能多走三十里,摸黑行路去那市镇投宿了,前面带路,我们今夜就去那村庄里借宿,只是你二人,从此刻起不准就那“范阳旧家”说一个字!”两个家仆听第三旻吩咐,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只好前面带路,就听第三旻与思玉又笑道:“范阳旧……。范阳……。旧宅子……另造新居……。。他二人倒是解释的丝丝入扣………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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