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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中午,三医便又排下筵席,算是给虞允文送行,宇文远感念虞允文这一路相伴自己而来,不免又是一番相谢,虞允文却只是一笑,毫不挂心,三医自然又有许多药材相送,见他背着甚重,又遣了两个下人相随,命他二人必要送到虞允文家中方可。又一同将虞允文送至中峰寺,这才转回身来,宇文远虽也是归心似箭,奈何胡空青必要他多住几日,说道冬日山路难行,待到春来再回不迟,三医也是如此说,宇文远推辞不得,只得耐心住下,逐日里便是与胡空青与王昔邪讲论武功,那望海潮掌法乃是癞和尚所传,不得师父训明,宇文远也不敢随意传给两人,这解牛刀法却是他自家武功,宇文远生性又是豪迈,毫不隐瞒,倒叫胡王二人受益匪浅,自然也将这许多武林中用毒辨药,止毒解毒之法传授与他,其中许多隐秘小巧手法,也看的宇文远颇为心惊。
如此又耽搁将及两月,山上虽还寒冷,山下却是春意已露,宇文远便决意起身要行,胡空青与王昔邪知他心中挂念甚多,便也再不拦阻,当下三医便设下筵席,为他送行。席间王昔邪却拿出一个小小盒子来,说是临别之时,无物相赠,这些日子来也做成一样东西,也算是做妹子的一番心意,也算是给他一个做媒的谢钱,宇文远手中拿着那盒子,只觉落手颇重,又见她笑的诡异,心中不免有些忐忑,生怕这邪门妹子送自己一个什么小蛇之类的活物,慢慢打开看时,里面却是一颗珍珠大小药丸,颜色碧绿,王昔邪见他开了盒子,忽的抽出一根细小竹管来,拔开塞子,就听里面嘶嘶有声,一只蛇头从中探出,再探出半截,身上一道道银环极为醒目,赫然便是一条银环蛇,那蛇刚刚钻出竹管,蛇头忽然往那小盒方向一扭,蛇信吞吐几下,似是感知出危险一般,嗖的一声钻进竹管,任凭王昔邪敲打竹管,只是不出来。宇文远看的好奇,不知这药丸到底是甚么宝贝。
胡空青在一边笑道:“这是昔邪妹子用青龙毒液所制,再添加许多其他药物在其中,炼去青龙毒液里的毒性,留下那分味道,因此这药丸虽无毒,这大多数毒虫见了这药丸却唯恐避之不及,名为青龙辟毒丸,四弟行走江湖带在身上,这世间寻常毒蛇毒虫远远闻见这药丸味道,便不敢前来了。”鬼医道:“我说这丫头前些日子一直围着青龙转悠,原来是给她这媒人办礼物去了!”一句话说的宇文远也甚是不好意思,赶忙又相谢王昔邪了一番。
这一场筵席尽欢而散,第二日宇文远便背了包裹,将短刀插在腰中,三医自然还有银两赠送,用作他一路盘费,胡空青与王昔邪这些日子以来对宇文远颇有恋恋不舍之意,便向三医恳求下山送他一程,三医也不阻拦,只是吩咐不可太远,五七日间必要回山,当下两人便欢欢喜喜一路送宇文远直到成都,两人这才返回峨眉。
宇文远自成都与两人分手,却不依着胡空青之言自恭州顺流而下,而是转头北上,径直往风陵渡而去,自从那日溪边经历胡空青与王昔邪之事以来,宇文远心中颇为感概,郑润儿对自己何尝不是情深意重?只是自己心系思玉,如何还能搁着郑润儿一番情意?若不与这姑娘讲明了,岂不是误人终身?这番话自是不好对胡王两人说,只在心中琢磨,一路向北而来。
此时已是初春,蜀中气暖,早晚间虽还有些寒意,却是春意已露,宇文远此番不比来时那般病恹恹模样,身轻体健,气力充沛,一路上意气风发,日夜赶路。到了那旧路难行之处,想着自己来时一步三喘,被独孤胜连拖带拽方才能过,如今自己略略施展身手,便已将那些险难之处撇在身后,心中自是有一番感概。眼看时日将及一月,眼中风土渐变,人言遂异,已是入陕。
宇文远初时脚下行程甚快,及到入陕,到了京兆,心中思及郑润儿当日送别之时两眼清泪,哭泣之言,却有些忐忑不安,不知见了她如何开口才是,脚步不免也慢了下来,这一日出了潼关,耳听远处涛声阵阵,远远望去,河面上渡船穿梭往来,已是到了风陵渡上,距独孤胜那野渡之处,不过几十里远近,心中更是忐忑不已,便在这渡口镇上住下,将自己整顿一番,理了理思绪,歇息一晚,第二日一早,这才启程往野渡而来。
“这不是远哥儿么,你这许久到哪里去来?”宇文远一路低着头,心中不住盘算,只是走的出神,猛的听有人叫他名字,顿时一惊,抬起头看时,却是当日里请他去杀猪宰羊的那户乡民,赶忙做礼道:“原来是老丈,当日在此,多蒙老丈关照,不知老丈近来可好么?”
那乡民见他与当日精神气色宛若两人,身形虽还未大变,仍是有些瘦削,却透着一股骨强筋健,勇捷剽悍起势来,眼露稀奇点点头道:“当日郑老头说那老艄公带你去寻甚么大夫去了,现今看来,你身上这病倒是好了,只可惜…。。唉…。。只可惜…。。”
“可惜!?”宇文远见他说着话,神色忽变凄惨,眼中堕泪,心中猛的一惊道:“难道郑爷爷出事了么?”他心中所想,乃是郑老者年纪高迈,只怕身上也有病痛,古时西北乡间向来有熬冬之说,只因隆冬之际天寒地冻,乏食少炭,许多上了年纪之人过冬便如苦苦熬过一般,唯怕身上有个三灾六难,一病不起,因此称为熬冬,宇文远多少却也知道一些。只是郑润儿家中虽不富裕,也衣食有足,郑老者身体康健,料来不应有这熬冬之虞,只怕是出了甚么事情来。
“何止是郑老头有事,这村中家家都有事……”那老者伤情片刻道:“年上这村中,来了一伙强人,挨家挨户要钱要粮,数着人头分派下去,又命人把守这村中四处路口,谨防有人出去报官,到了郑老头家里,见那他孙女长的好,便一定要拉去山上做甚么压寨夫人,当夜就要在郑家行房,谁知那丫头也不知哪里学了些武艺,倒被她打到五六个,只是她一个女娃娃家,怎能挡得住百来个贼人围攻,至后虽是脱身而去,郑老头家里也早已被打的七零八落,这伙贼人见郑家丫头逃了,便命人快马去追,又将郑老头家中搜掠一空,连房子都放火烧了,还好郑老头一家人命大,被押在院中,那伙贼人临去之时放下话来,若是此去追郑家丫头不上,还要回来找我这村中要人,郑老头吃了这一吓,心里又急又怕,一病不起,现下正在我家中养病……。”
宇文远听这老者一番话,顿时如一桶雪水自顶门倾落,目瞪口呆,脸色苍白,双手抖个不住,不自觉间已是按住腰间短刀。那老者却不曾发觉宇文远神情有异,抹了抹眼泪,口中叹气道:“如今这伙强人许久不来了,这郑家姑娘只怕是凶多吉少……其实何止是她,这村中妇女那夜躲避不及的,多有被这伙贼畜生侮辱了的,这帮天杀的,就如一群饿狼一般,官府派兵围剿,便躲去深山老林里再不出来,官兵一退,却出老薅恼我们……老天爷怎地不长眼,雷劈了这伙畜生!”
“远哥儿……你这是怎地了?”那老者说了半日,心中闷气稍出,猛抬头见宇文远面容扭曲,神色狰狞,双眼泛红,握在腰间短刀上的右手用力甚大,指头关节都显出白色来。顿时吃了一吓,连忙叫到,宇文远被他这一唤,这才回过神来,声音嘶哑道:“那伙强人不曾说自己是哪里来的么?”那老者低头凝思片刻道:“郑老头曾说那伙贼人要抢他孙女之时,曾说甚么到少华山享福,想必就是少华山上下来的。远哥儿,你莫不是要去他那山寨要人?这可万万使不得呀,他那山中人手众多,你之孤零零一个人,去了也是白白送命,郑家姑娘只怕命中注定如此,连郑老头如今都断了这念想了……只盼着苍天有眼,灭了这伙畜生!”
“苍天有眼!?”宇文远冷笑一声,心中倒想起癞和尚当日在卢家庄上所言之话来,恨声道:“苍天若有这般这般气概,世间何来这许多无奈?”猛然觉道此话于这老丈讲有些言非其人,稍稍收敛心神,打开自己包裹,拿出三医赠送给自己的银两来,自己留下些许当做盘费,其余的尽数拢在一起,又拿出几丸丹药来,那本是胡空青私下送给他的一些寻常补药,并无对症之病,只是用以强身祛病而已,所用药材多有三医珍藏之物,极有灵效,当下拿给那老者道:“老丈,你拿了这些东西回家去罢,这些银两便当做老丈和郑爷爷将养之用,这几丸药让郑爷爷每日一粒,温水服下便可,再向他老人家多多致意,就说宇文远不及面谢当日照顾之恩,待我找了润儿姑娘回来一并相谢罢!”说罢照旧缠好包裹,往肩上一背,便要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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