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见春光 > 第7章 第七章

第7章 第七章

笔趣阁 www.bqg7.com,最快更新见春光 !

    想杀邵钦的人有很多。

    明里的,暗里的,甚至他走到今天这一步,想杀他的人仍旧不在少数。

    并且,已是越来越多。

    邵钦听她这样说,眉头一松,反倒笑了。

    “公主打算如何杀我?”

    长宜的泪流过脸颊,使这张脸看起来清透而脆弱。

    “不知道。”她没有那么多残忍的概念,想不到一个人该有多少种死法,“但我总会杀了你。”

    邵钦伸手,将长宜扯过来。

    她侧身避开,哭着喊道:“你别碰我!”

    邵钦伸出的手晾在半空。

    而她因为这一急,泪流得更凶。

    邵钦出手如电,猛地调转方向,抓住她的手臂,生生把她扯到跟前。

    长宜不断扭动肩膀,反复挣扎,可他的手却像铁钳一般,无论怎样甩都甩不开。

    人在情急时刻,总会爆发出比平时多一倍的力量。往常邵钦一只手便能制住的女人,这时却怎样都奈何不得。

    邵钦眼眸微眯,直接捏住长宜的后颈,顺势按在门板上。

    长宜连哭声都在颤,也许今夜,她终将在这个恶魔手中受辱。

    只是想不到,会是这样的情景。

    长宜挣扎不过,恨恨闭上眼睛,倘若他对她做什么,她今天便死在这里。

    一直勒紧的手腕忽然一松。

    按在颈上的力道消失,长宜睁开眼睛,手臂下意识一动。

    纤瘦皓腕上红痕瞩目,被粗糙绳索绑了一路,有的地方甚至已经磨破了皮。

    而她为了制造天花假象,贴在手上的那张仿人皮的纸,不知何时也被撕了下去。

    邵钦站在桌边,将匕首收入刀鞘,随手搁在桌上。

    匕鞘上面镶嵌的红宝石映着华光。

    长宜记得这匕首,是她的五皇兄给她做防身之用的小礼物。

    然而永安无论走到哪里,身边都是一堆侍卫,保护她的人有一大堆,这匕首根本用不上。

    但长宜喜欢匕鞘上面镶嵌的一堆宝石,五光十色的,就一直收在梳妆台的抽屉里闲置着,闲来无事就会拿出来欣赏欣赏。

    这被用来防备恶人的匕首,却被恶人拿在手中放了自己。

    长宜愣住,因为这一愣,泪水不知何时也停了。

    最终是腕子传来的疼痛打断了长宜。

    她嘶了一声,手腕微抖,磨皮的地方隐隐作痛。

    邵钦的视线落在她手腕上,眉眼微沉。

    而后提声开口:“来人。”

    长宜身后的殿门应声打开,一个带刀侍卫拱手抱拳:“将军。”

    邵钦:“抓个太医来。”

    ……这么晚?

    侍卫连忙称是,很快关上房门去了。

    邵钦一撩衣摆坐在桌边,复又看向长宜:“公主不坐么?”

    长宜听见了,只当作没听见。

    亭亭玉立站在那,美得像是一幅仕女图。

    邵钦又重复一遍:“过来。”

    长宜仍旧不听。

    邵钦大步过去,拖住她的胳膊三两步把她按在圆凳上。

    被他接触到的地方,连骨头都是疼的,长宜不愿顺从,可是挣扎无望,只能忍着坐在这里。

    不多时,太医赶来。

    太医来时,帽子都是歪的,腰带也没扎好,这副模样十分失仪。

    但是无人追究他的失仪。

    邵钦抓着长宜的手臂,伸到太医面前,道:“给她上药。”

    太医一愣,深夜被侍卫从睡梦中叫到长乐宫来,还以为是将军受了伤。

    没想到受伤的不是将军,而是……是早该沦为阶下囚的永安公主。

    他赶忙收回眼,点头称是,随后打开药箱,从里面找出几瓶药来,一一摆到桌上。

    长宜没看太医,而是转过头,冷冷看着邵钦。

    她受伤是因为他,现在又假装好心给她治伤,他在好心给谁看?

    凭什么他要给她治伤,她就要接受?

    一介乱臣贼子,对待一个前朝公主,要杀要剐直接做了便是,在这惺惺作态干什么?

    长宜用力一拂,摆在桌上那些药连并医药箱,全在她一拂之下摔在地上。

    地上铺的是锦织云纹的毯,药掉在地上,却没打碎。

    她看着邵钦,一字一句清晰道:“我不上。”

    邵钦便同她对视,话却是对太医说:“给她上药。”

    “不上。”

    邵钦的眸光一点点冷下来:“公主最好还是听话一点。”

    长宜脸上丝毫不见惧色:“将军已是天下之主,王土之下莫非王臣,听话之人千千万万,将军若喜欢摆布别人,千万人求之不得,摆布我有什么意思呢?”

    太医跪在地毯上,正捡那些掉在地上的药罐。

    听了长宜的话,太医浑身哆嗦了下,眼都直了,赶紧把头埋得更低,恨不得满地都是药罐,一辈子捡不完才好。

    邵钦扫过她微抬的下巴,忽然翘起唇角。

    虽是笑着,那周身气息分明变得更冷。

    他说:“公主不肯上药,看来是还不够痛。”

    话音落下,他一把掐住长宜的手腕,手指沿着那道红痕了按下去。

    长宜痛得涌出眼泪,拼命从他手中抽出手臂,邵钦眼眸轻眯:“现在呢?公主愿意上药了么?”

    长宜咬住下唇,死活不肯开口,豆大泪珠流过脸颊,滴落在云锦桌布。

    邵钦松手,把她的腕子丢开,起身站到一边,不再看长宜。

    “给她上药。”

    “……是。”

    得到命令,太医终于能够从地毯上爬起来,哆哆嗦嗦坐在长宜旁边。

    邵钦背对长宜,面色僵硬,可他指间却还留着她的温度。

    身娇肉贵的小公主,他没怎么用力,她却疼成这样。

    甚至他眼前到现在都是她因疼痛落泪的样子。

    脆弱得像朵娇花。

    邵钦面色愈发沉冷,转过身,白色药粉洒在她破皮处,每洒一下,她咬唇的动作便用力一分。

    脸上泪水不停,像一汪汩汩清泉。

    邵钦握紧右手,似要捏碎那残存的触感。

    只留下一句“给她包扎好”,拂袖出了殿门。

    大殿一时寂静下来。

    只余长宜偶尔的吸气声。

    太医给长宜包扎完,把用过的药罐装回到医药箱里,起身背上药箱。

    向门口迈了两步,太医步子一顿,转回身面对长宜,嘴巴张了又张。

    长宜余光见太医动作奇怪,投去一个泪眼。

    太医俯身向长宜施了一礼,嘴里叫道:“公主。”

    长宜没应。

    太医道:“如今……如今前朝大势已去,天下已是将军的天下,微臣……微臣多嘴,公主对待将军时,不若乖巧顺从一些,否则吃苦的,只会是公主自己。”

    他在奉劝长宜,识时务者为俊杰。

    可她为什么要识时务呢?她今日遭受的一切,不全是拜邵钦所赐吗?

    她已经沦为阶下囚,还要她对邵钦笑脸相迎吗?

    长宜静静瞧过去:“多谢太医好意。不过,既然知道是多嘴,下次便不要说了。”

    太医脸色一僵,低头离开长乐宫。

    殿内就只剩下她自己。

    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坐了很久很久。

    这殿内的每一处,是她从小到大按照喜好精心布置,是她普天之下最喜欢的地方。

    而这富丽奢华的宫殿,如今竟成了她的囚笼。

    是否她一辈子都将会囚禁在此?

    这便是她身为亡国公主的命运?

    长宜唇角轻抿,缓缓握紧了拳头。

    -

    翌日,长宜如往常一样的时间睡醒。

    醒后不过半柱香时间,房间门便被推开了。

    长宜本来尚在被窝中躲懒,听见开门声,第一时间缩到床角,警惕看向来人。

    是手持拂尘的刘公公,身后跟了几个宫女。

    那些宫女手捧铜盆、毛巾等,一字排开,站在刘公公身后。

    刘公公的老脸上做出讨好的笑来:“公主,奴婢伺候您起床。”

    长宜放下手里的被子,只吐出一个字:“滚。”

    “公主……”刘公公笑得尴尬,“将军说您宫里的旧人都不在,想找个公主熟悉的人来伺候,您可不能辜负了将军的这片好心啊!”

    好心?

    长宜似笑非笑看着刘公公:“刘公公,你可真是个好奴婢。”

    刘公公低下头:“奴婢多谢公主夸奖。”

    长宜走下床,立即有宫女过来为她更衣。

    她终于得以穿从前的衣裙,而不是那身宫装。

    可长宜的脸上不见丝毫笑容。

    刘公公从一宫女手中接过铜盆,主动端到长宜面前。

    “公主请净手。”

    长宜冷眼瞧他,忽然笑了:“大渊已亡国,我也不再是公主,甚至如今我连公公的地位都不如,公公何必对我卑躬屈膝呢?”

    刘公公将铜盆托起:“奴婢在宫中能有今天,全靠先皇后提拔,在奴婢心里,您永远都是尊贵的公主。”

    长宜猛地将铜盆打翻。

    “你也配提我母后!”

    热水洒了刘公公一身,他身上的太监服洇成了深色。

    铜盆滚落,在地毯上转出好远才停。

    长宜冷笑:“若母后早知你是个软骨头的东西,你以后母后还会提拔你么?”

    刘公公顶着这一身湿袍子,脸上笑容没变:“公主,奴婢知道您心里恨,但要想在宫中站稳脚跟,便当该如此。这皇宫里,谁得势,谁就是天。奴婢生来命贱,是软骨头,是没根的东西,可这就是奴婢的生存之道。奴婢效忠谁,只看谁能让奴婢活。”

    长宜听着,最后竟然愣住了。

    刘公公再次躬了一身:“您骂完,怨完,恨完,现在能让奴婢伺候您净手了么?”

    “……”

    长宜抿唇:“你出去,本宫不想见到你。”

    刘公公“哎”了一声,又行了一礼:“奴婢谢公主赏热水,奴婢告退。”

    宫女捡起铜盆,又打了一盆热水。

    对这些宫女,长宜没再为难什么,洗手,净面,洁齿,梳头,一套流程下来,早膳也到了。

    只是。

    与早膳一齐到的,还有带着一身冬日寒气的邵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