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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新鲜的鱼哦,今天刚从河里网起的,美女要不要来一条?"
虎背熊腰的鱼摊老板蓦地拦在面前,黝黑的脸上满是风霜的洗礼。
摊前案板上的一条鱼似是为了响应他,啪啪跃起两下后,又失去力气一般躺在沾满鱼鳞的案板上不动,鳃瓣一张一合,瞪着这黑白分明的世界。
生笙不好意思,摆摆手拒绝,"谢谢,不用了。"
她天生不会吃鱼,十次吃总有九次会卡着嗓子,每次都劳师动众,又是喝醋,又是被逼着吞婴儿拳头大的饭团,搞得脸红脖子粗,也是怕了。
刚离开鱼摊却又被一位卖菜阿姨拉住手臂,阿姨面前一排时蔬,因为洒过水,叶子上沾着透亮的水珠,衬得菜更加青葱。
她扯着生笙的胳膊,像个拉家常的长辈一样,直夸自己蔬菜是施的有机肥料,自家猪产的,猪从不吃饲料,所以绝不含激素,讲得天花乱坠,唾沫星子直逼脸上,形容词、副词词汇量也是大得惊人。
怪不得人人都说高手在民间。
生笙尴尬地笑着听完,良好的教养让她没法做到凶神恶煞地挣脱出来。想想冰箱里确实没有新鲜的蔬菜了,就顺势挑了一把韭菜,阿姨这才让她脱身。
绕过人声鼎沸的菜市场,好不容易拐进自家小区,刚想喘口气,却赫然见电梯口贴着A4纸,上面是二号字体的通知,
——电梯维修中
小区物业部启
晴!天!霹!雳!
累了一天,一直端着笑脸迎人,即便素质再好,生笙此刻真想做个泼妇。
然而说归说,却也不得不向现实低头,除非她今晚想要流浪街头。
童话里在刀尖上跳舞的美人是不是就像她此刻一样,拖着两条半残不残的腿爬上12楼,喘气犹如风箱,胸前起伏不停,那气出的比进去的还多。
好不容易站到房门口,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只有借助门板的支撑才能维持自己直立的身形。
"叮"
几个常见的住客陆续走了出走廊尽头的电梯,谈笑风生,好不自在。
生笙有些懵了,"电梯不是坏了吗?"
隔壁住户看着眼前头发乱糟糟,衣服皱巴巴的落魄女子,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
"哦,可能修好了,刚刚在楼下撕了通知,然后就能用了。"
解释完,忙不迭地开了家门进去,跟怕染上病毒似的。
独留生笙一个人风中凌乱。
还能说什么,只有自认倒霉呗!!!
蔫蔫地把手伸进包里,没有。
咦?
再细细地摸了一遍,还是没有熟悉的触感。
不信邪地再来一遍,钥匙没摸出来,倒是掏出一串桃核编成的手链。
她苦着脸发出自嘲的笑声,要多无奈有多无奈。
这是闺蜜白洁五一假期从玉佛山回来后硬塞给自己的,说是从住持那里求来的。
问她为啥不留给自己。
白洁一扬眉,当时说出的话让生笙想把她揍一顿。
我觉得你比较衰,有衰神附体,留给你驱驱。
反驳,衰神也是神啊!
哦,那是跟扫把星一个部门的神。
想不到如今倒是一语成谶了。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孟子》都开始冒了出来。
古人是智慧的,自己最近几日必然会走运,阿Q的精神胜利法此时倒活用起来。
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打击,成为了生笙的最后一根稻草,也不管脏不脏了,顺着门板就滑到门口的地毯上坐着,活像一个被抛弃的女人。
细细捋了一下今天的行程,猜到自己可能是早上走得急,把钥匙落屋里了。
摸出手机划开屏幕,白洁下班的点儿已经过了,快的话马上就应该到家。
她想了想还是发了一个"快回来"的短信,毕竟这妞是个事儿妈。搞不好又被什么拖住了,又或者突发奇想,要过一下丰富的夜生活。
从楼道窗户看出去,天色渐渐昏沉,楼道间也随之暗淡下来。各家的房门紧闭,隔壁还有摇滚音乐的声音隐隐透了出来,跟西装革履,一板正经的邻居相差悬殊。
生笙重重地跺了两脚,楼梯间静得居然能听到轻微的回响。
啪啪两声,头顶的声控灯跟着亮了起来。
她枕着自己的臂弯,望着自己投在墙上的剪影出神。
想起今天迟到,经理想说她两句又欲言又止的样子,明天得早点儿起了,就算经理再喜欢她,也肯定逃不过被批的命运。
许是实在累的慌,顷刻眼皮子就开始打架,视线越来越模糊,也不管时间地点,就这样毫无防备地睡了过去。
晚霞似血,渲染了整个西边天际,楼梯口特意开的一扇通风窗被映得发红,不时有梧桐叶的影子在上面摇曳生姿。楼外汽车鸣笛声,菜场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典型、喧嚣的都市一角。
于一片嘈杂中,生笙的这一方小天地却显得异样安静。
就在此时,安全出口处突然传来一阵"哒哒哒"的皮鞋声,电梯明明可以正常使用,这人却同样是爬楼梯上来的,只不过比起生笙,他脚步稳健,未有丝毫疲惫的姿态。
声音渐行渐近,一道人影慢慢压了上来,印入眼前的是双黑色锃亮的皮鞋,顺着皮鞋视线游走而上,但见一身笔挺合身的黑色西装。
来人身形颀长,单手放入口袋,稳稳当当,不知有意无意,正好站在生笙曲起的膝盖前。
男人一声不响地站着,但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里投射出来的视线却不偏不倚地落在面前蜷成一团的身影上,似眷恋,似思慕,情潮万千,狭小昏暗的楼梯间也掩盖不住一身清润风流的气质。
生笙依然毫无知觉地睡着,只听见她埋在肘间,因睡姿不是很舒服而稍稍粗重的呼吸声,延绵悠长。
许久未有脚步声,声控灯一下子就灭了,黑暗瞬间笼罩住无声的两个人。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满春衫袖。”
“叮”
“生笙,你说你是不是更年期提前了,怎么又忘带钥匙了呢?”
电梯门一开,白洁咋咋呼呼地吼着,踏出去一眼就瞧见窝在门口,像小白兔一样蜷着睡觉的生笙。
那小模样萌得白洁心都化了,但这萌宝今天搅了自己好事儿,断不可轻饶。
“靠,老娘看到你的短信就回来了,还没来得及跟人事部新来的小帅哥约会,你倒好,窝在这里睡大觉,嗯?小日子可还舒坦?”
拿钥匙之际,还抽脚踢了踢已经迷茫着抬起头的生笙。
“您哪位啊?大妈”
刚刚睡醒的双眼盖着一层雾,只能朦朦胧胧地看向白洁。
“我?谁?我!你!债主!冤家!”字字铿锵,怨气万分。
随着钥匙在锁洞里转动两下的声音,门陡地向里开。生笙还靠着门,没来得及起身,一时猝不及防,后背顺势倒向屋内。
白洁赶紧伸手扶住她,“哎哎哎,多大人了,注意点儿!”
她也只是“嘿嘿嘿”,讨好地傻乐两声。递上刚买的韭菜,叶子耷拉着,早已变得蔫蔫的,“今晚加餐。”
得来白洁好大一个卫生球。
晚饭时间,韭菜炒鸡蛋,紫菜蛋汤,鸡蛋羹一一摆上桌,黄灿灿,绿油油的,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太能满足肉食性动物生笙的胃口。
她捏捏自己白皙嫩滑的脸问白洁,“我最近是不是一脸蛋色。”
“蛋色好啊!细腻,又白又光滑!”
“我说的是蛋黄。”
话音一落,又得到白洁赏赐的超大号卫生球一枚。
“没事找事,是吧?那是皮肤吗?那是黄土高坡”
好在昨天焖的红烧肉还有,热了热,两人就着几盘菜,大快朵颐。
“这最后一块是我的。”
桌上唯一的荤菜盘子被生笙捞进怀里,上面孤零零的躺着一块肉。
白洁探过身,筷子一夹。然后她就眼睁睁地看着那块肉进了对方的血盆大口。
“这是你今晚的赔罪礼。”
吃完饭收拾桌子的当头,生笙想了想还是开口,不然压在心里难受。
“白洁,你刚刚回来时我边上有人吗?”
厨房哗啦啦的水声中,白洁的声音传来,“谁啊?衰神吗?”
“没事儿。”生笙无奈地摇摇头,这人真是无时无刻不在开玩笑。
可能是自己吓自己,最近是太累了吧,都出现幻觉了。
晚上,两人一人一包薯片抱着,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生笙手一伸,从白洁的袋子里抓起一把,红烧肉之仇还是要报一下的。
“嗨,搞偷袭啊!”白洁拍开她的爪子。
“我喜欢黄瓜味的。”生笙无辜。
“讲黄段子也不行。”
“谁讲黄段子了,你个老司机。"
看看手中的薯片,她为啥有种难以下口的感觉。
“来来来,让姐妹儿我带着你上车。”
“你伤害了我冰清玉洁的心灵。”
“我还要伤害你冰清玉洁的肉体。”话音未落,一个饿虎扑食。
“哈哈,哈,我,我错了,我错了,司机师傅。”生笙眼泪都笑出来了,一个不慎,从沙发上咕噜滚了下来。
头顶温暖的灯光照着她恣意的笑容,衬得晕红的一张脸柔和而又美丽。这般被白洁一搅合,没有其它杂乱的思绪。那种刚刚在门外睡着时,有人隔着空气轻轻抚摸她脸的微样触感,似乎也淡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