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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海匪猖獗,多个乡村都被袭扰,如今吴县各个村落都在提防,每到夜里,家家户户把狗放在院外,只要狗吠声四起,妇弱老小赶紧藏匿,乡勇们立即集结。
三个人蹑足潜踪,躲避着狗群,天黑小胖子几次险些摔进路边水沟。
二月的夜还是有些凉,村子里升起袅袅炊烟,月牙挂在枝头。天上没有几丝云彩,漫天星辉让岳炎感慨,古时候的空气质量真好!
再次来到刘家院外,一条恶犬正低头呜呜的冲他们发狠。眼见恶犬就要叫唤,小胖子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扔过去,恶犬立即窜过来吃了,随后翻了白眼倒下。
“吃不饱饭,我常用这法子抓狗吃肉。”张九哥挠挠头,有些羞涩扭捏的说道。
饭团加蒙汗药用香油浸泡,狗吃了立即倒下。这药是九哥偷他爹的绢布,跟街上泼皮换的,数量不多,只在馋嘴时拿来用。岳炎想起这一世的记忆,还是傻子时的确跟小胖子吃过几次狗肉,原来是这么来的。
伍文定让二人禁声,后退些距离猛蹿两步就翻墙进院,落地悄无声息,岳炎暗赞一声好功夫,看来伍大郎能文能武的。
打开院门三人悄悄走到屋前窗下,听见两个声音正在交谈。
“儿啊,你这样要躲到何时?不成你就去湖广、去浙江都行。”
“娘,我哪能扔下您不管?恩公的银子还有些,先避过风头,过些日子我赁个马车,咱俩去江西。听说宁王在那边儿招贤纳士,儿子自信有些本事,说不定能用得上。”
岳炎心说倒是个孝顺之人,不由得对关福的印象有了几分改善。
没等他多想,那边伍文定已经一脚踹开大门,母子俩吓得坐在地上。
岳炎端详了一阵关福,大致二十上下年纪,能做书童相貌也算周正,但大头小身子有些瘦弱,估计这副模样应该不是“黑寡妇”,啊不“俏寡妇”周氏喜欢的类型。
周氏喜欢的应该是高大威猛型,比如伍推官……心里想着岳炎斜眼带笑瞟了伍文定一眼,推官大郎显然猜到他在想什么,恶狠狠的瞪了岳炎一眼。
见伍文定掏出腰牌,关福逐渐平静下来,说道:“还以为是海匪来了。我知道你们找我何事,咱们出去谈,别吓着我娘。”
……
“说说吧!”张九哥麻利的把关福捆起来。小胖子的父亲做绢布生意,他爹经常让他捆绑绢布,“业务”非常熟悉。
张九哥对自己的“捆绑业务”非常自得,刚想打开话痨模式自夸几句,岳炎赶紧送上两个鸡蛋给他吃.这是刚刚在饭铺里带出来的,本想着抓关福是个体力活儿,得有营养补充,可现下却怕九哥儿啰嗦,堵上他的嘴,听关福怎么说。【注1】
“你们想错了,关知县真的不是我杀的。”知道已经逃不过,关福反而很平静。
说起关知县,关福满腹牢骚。
关福说,关愚之是个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一应事务什么也不会做。官府行文推给县丞,税粮纳捐推给主簿,刑名一块张典史更是死死把持。
原本一班本地胥吏就欺生,关知县又把权力都放给了佐贰官,任谁在县里都不把他放在眼里,连每日的排衙都没有几个人到场。关知县的政令不出二堂,事实上只有关福一个人听命关知县。
关福抱怨佐贰胥吏们做事不用心,捞钱却一个比一个狠,什么钱都敢伸手。户房虞司户让他媳妇管食堂,银子没少用,饭菜跟猪食一般;刑房余典吏,进牢房的新囚,不让家人送钱就遭老囚犯天天毒打;工房姚书办,修河道的银子不知贪了多少;礼房没有什么捞的,吴令使把纸张、香蜡明目张胆搬回家去贩卖。
还有那个典史张存,仗着主簿是他连宗的堂叔,贪财如命。张存还善使“贼开花”,谁家若是遇盗被他知晓,连同失主在内,都得被他刮干吃净,最是阴毒不过。
县衙内外怨声载道,无论是官吏还是百姓,都痛骂关知县无能。
县里的事务可以交给佐贰官,苏州府的召唤他必须亲自去,可什么情况他都不了解,去一次就被骂一次。
读书人都爱面皮,上下两通夹板气,关愚之又只会长吁短叹,或者甩脸给身边最亲近人看。
前几日灾民进城,苏州府让吴县组织大户捐粮设粥棚。连县衙守门的皂役都当关知县不存在,又有哪个大户会给他这份面子?
安排捐粮差事,县丞、主簿都以手头事务繁忙推辞,张典史更是不鸟关知县,直接说痔疮犯了走不了路。
无奈关知县只得亲自出衙,挨家挨户拜访,转了一大圈竟然没有一个大户让他进门,不是说家主出门远游,就是说主人患了重病不能见人。
堂堂知县,连吃闭门羹还罢了,更让他受不了的是,刚开始还有几个衙役跟随着,见县尊吃瘪,个个在旁边嗤笑没有一个上前帮腔。后来干脆都脚底抹油溜了,只剩关知县一人挨户叩门。
连气带怒,关知县那几日都是癫狂状态。
苏州府一日三催,吴县这边儿毫无进展,在被一个从九品照磨【连续羞辱了七天,县衙又不知被谁“脱靴挂门”后,关知县彻底爆发。在二堂砸碎了两支瓷瓶、掀翻了两张桌子,若不是力气小,关知县还想把门窗砸碎。
听到声音的仆役竟然无一人前去问询。
关福回来,见县衙大门上两只臭鞋还在挂着,赶紧远远扔了。
听见后堂声响不断,几个仆役没事儿人一样闲聊着,瞪了仆役一眼,赶紧过来,却看见关知县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看见关福,关愚之仿佛见到亲人,止住哭声红着眼睛让关福去买鹤顶红!
关福一听头发都竖起来了,县尊大人这是要毒死谁?
关知县只看过书里写着鹤顶红,却不知是何物,就让关福帮着买来,也不管关福是否知道鹤顶红就是砒霜。
听到这里,伍文定有些困惑,莫非不是关知县被人毒杀,而是杀人未果反被毒死?
岳炎啧啧称奇,书呆子见过好多,前世自己研究历史,同好之中好些人都如此。不过像关知县这样,废柴到买杀人的毒药都不能亲力亲为的,还真少见。
知县要鹤顶红,关福反复劝说,关愚之坚决不听。恩公说过,县尊的一切指令必须照办,只得从命。
关福犹豫再三,县尊若是杀人,自己就是帮凶,徒流之刑是跑不了的,到时自己的老娘怎么办?县尊的命令不容置疑,只能硬着头皮想办法。
不敢在县城买,关福悄悄回到大云乡,以治疗皮癣为由买来五钱,用几层纸厚厚包裹,唯恐洒出来毒着自己。
带砒霜回衙,关福推说没买到,希望县尊冷静一些就忘了此事。不想关愚之又大发雷霆说他是废物——被一个废物知县骂成废物,关福得多郁闷?
关福讨了一口水,喝完接着说道:“二月初五,他从我身上里抢了砒霜出门。我怕他真要害人,就偷偷缀着,看他进了姑苏驿‘三水楼’,又看着他进了‘望江阁’。”
戏肉终于来了,所有问题核心就在三水楼、望江阁,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