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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珪的担心没错,若是正面战场崩溃,侧翼纵然取得战果也无济于事;刘眷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攻势更加猛烈,战场彻底化作绞肉机。
战斗到如今,代军前锋已经伤亡近半,再也抵挡不住对方的层层攻势,纵然于栗磾、拓跋虔两名猛将奋力冲杀,亦不能阻止大军的败退。
督战的全旭见状,杀入战场。
眼见前军崩溃而两翼迟迟不能突破,拓跋珪心知成败在此一举,也不惜命,提戟跃至阵前,大喝道:“将士们,让我们用敌人的鲜血来浇筑代国的复兴之路!用敌人的尸骨垒砌我们伟大的王朝!荣耀属于你们!”
拓跋珪声音响彻云霄,身后三千将士战意瞬间飙升,齐刷刷的举起手中兵刃呐喊:“杀!”
“杀!”
“杀!”
拓跋珪一马当先杀入敌阵,三千精骑横冲直撞,所向披靡。
士气从来都是如此,此消彼长,彼竭我盈!
双方在阵前展开殊死搏杀,拓跋虔、于栗磾二人听闻身后的喊杀声,率领不到五百的悍勇之士向独孤部中军大纛发起最后的冲锋。
拓跋虔一柄大环刀横扫四方,所过之处,人马具碎;于栗磾双目通红,手中长槊飞舞,不时挑起尸体砸向敌阵。
二人皆有万夫不当之勇,此刻战意昂扬,配合默契,所过之处千军辟易,犹如****般向独孤部中军冲杀而去,其势若彗星袭月、若白虹贯日。
拓跋珪见状退出战场,目光死死盯住刘眷,然而他却是看不清对面中军的反应,刘眷就像是一座巍峨的山岳,静止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独孤部中军,刘眷见代军悍不畏死的冲锋而来,不由暗暗心惊。
“传令将士,列阵迎敌!”
刘眷立即下令,独孤部众闻令迅速整好阵型,迎上前方冲杀而来的代军,只听一声声闷哼响起,两股人潮碰撞在一起,鲜血四溅,残肢断臂纷飞,随着时间流逝,战况陷入胶着。
与此同时,独孤部左右翼渐有不支。
尽管刘眷前军仍占有优势,但两翼传来的求援战报却令他内心一片冰凉,他知道此役已经战败。
他清楚若是两翼彻底被代军击溃,必然陷入腹背受敌的局面,届时极有可能全军覆没。
刘眷当机立断,决意断尾求生:“传令奴真调转马头,率部向左翼冲锋,为我大军打开突围道路”。
刘眷的判断非常及时,此时长孙肥、叔孙建一万骑已经逼近后阵,而代军左翼,正是最薄弱的环节。
代军左翼由王建五千乌丸部众组成,其部虽然战力不凡,但是战斗意志却是差强人意,乌丸人可没有为鲜卑人抛头颅洒热血的觉悟。
面对同等兵力的进攻,乌丸部不战自溃,主动让出通道,让刘奴真大摇大摆突围而出。
拓跋珪与刘眷见此一幕皆是错愕不已,二人都没有想到乌丸部会表现得如此懦弱。
刘眷喜不自胜,当即下令:“各部从左翼突围,我亲率中军阻拦敌军,若我不幸,由奴真接管独孤部”。
刘眷刚下达完突围命令,拓跋珪便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来回策马:“传我将令,前军及右翼有序脱战,重整阵形”。
“是”身旁的亲卫连忙应声,迅速离开,前去传递命令。
拓跋珪之所以下达此令也是出于无奈,左翼骤然崩溃不在预料之中,况且他也不想麾下将士再加伤亡,便决定放开独孤部突围。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在于长孙肥、叔孙建绕后的万骑,一支万余人的生力军在敌军身后,没必要白白牺牲士卒的性命。
比起死战到底,衔尾追杀更利于当前形势。
战斗到此刻,前排士卒早已疲惫不堪,一腔血勇所剩无几,于是双方颇有默契的脱离战斗。
刘眷明知是计也只能吞下苦果,以其侄刘奴真总领前军,亲率三千人压住后阵,这才没有使撤退变成溃败。
战斗停歇,前军将士已无余力,拓跋珪赶至右翼,勒令拓拔仪与王建衔尾追杀。
一方衔尾追杀,一方豕突狼奔,战果自不用说,一路烟尘一路血。
追兵所过,到处都是残肢断臂,鲜血滋润代北平原,失去骑士的马匹无所适从,呆愣愣的站在原地哀鸣。
凡此种种,令人触目惊心。
独孤部且战且退,奔逃数里之后迎面撞上枕戈待旦的一万代军,又是一场血战,有序的撤退不可避免的转化为溃败。
再次丢下数千具尸体,刘眷拖着疲惫之躯率部突围成功,长孙肥、叔孙建率部追击三十里,直到无法追击才返回。
至此,代北之战落下帷幕。
大胜之后,伤亡惨重的前军将士倒地不起,后军井然有序收拾残骸,聚拢马匹物资。
拓跋珪立于一块巨石之上眺望远方,只见夕阳西下,晚霞染红半边天空,映衬得苍穹如同锦缎一般,脑海中不由浮现一位帝王的感慨“斜阳欲落去,一望黯销魂”。
作为一个生长在四世纪的穿越者,拓跋珪望着夕阳西坠,不由感到一阵空虚,孤独与惆怅填满心间。
天色渐沉,弯月升起,拓跋珪仍旧原地伫立,仿佛一尊雕塑一般。
“大王,天色已晚,回营歇息吧”张衮轻声提醒,目光中充满费解,他不明白,为什么刚刚取得大捷的拓跋珪身上传递出一种不该有的颓丧、忧郁。
而此时的拓跋珪仿佛陷入了一种心无旁骛的境界,神情显得异常专注,像是没有听到张衮的轻呼。
不会是得了癔症了吧,张衮心知不妙,他想上前提醒拓跋珪,又担心打扰他的宁静,踌躇不敢向前。
不久,长孙肥、叔孙建、王建闻讯赶来,长孙肥压低脚步声行至全旭身边询问:“子明,大王这是怎么了?”
“大王心事我怎能知?”全旭叹口气道,语气中充斥着无奈与忧愁,看着拓跋珪萧瑟的背影,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怜惜,不忍再看。
王建向来心思复杂,今日放走独孤部大军一事令他很是恐惧,二话不说跪倒在地;长孙肥、叔孙建见状也跟着跪到地上;大帐中拓跋虔、拓拔仪听闻此事,匆忙赶去;士卒见到部落头人跪下,皆是不敢怠慢。
没有人知道拓跋珪在想什么,但他表现出的沉默却令大营中的两万多人胆战心惊。
“侍中,旭求你劝说大王回营”全旭担忧的望着拓跋珪背影。
张衮闻言苦笑一声:“大王自幼失怙,历经磨难,心智之坚远非常人所能及,我亦是束手无策”。
“旭求侍中再劝大王一次,若大王怪罪,某一力担之”全旭竟是不顾七尺男儿尊严,跪地恳求。
长孙肥、叔孙建附和:“大王是上苍赐给草原的雄主,岂容有失,请侍中再劝大王一次”。
张衮看着面前三人诚挚的神情,叹息一声,“我且一试”。
说罢,张衮上前跪倒在拓跋珪的身边,语气恳切的说道:“大王,回营吧!”
拓跋珪置若罔闻。
“臣请大王回营歇息!”张衮语气中带着一丝哀求。
拓跋珪仍旧没有反应。
“臣恳请大王回营歇息”全旭、长孙肥、叔孙建嘶声呐喊。
“请大王回营!”士卒齐声请命。
两万多人的呐喊声,震彻云霄,终于令拓跋珪眼中神光乍现,他回首见到将士跪地,疑惑问道:“尔等兴师动众,所谓何事?”
张衮神思流转,解释道:“臣等担心大王身体,行此下策,有罪!”
闻言拓跋珪抬头,只见苍穹之上圆月高照,繁星点点,早已不是先前的夕阳西下。
拓跋珪内心无比清楚,自己得病了!
药石难医!
“回营”拓跋珪沉声道。
两万多士兵纷纷散去,只留下全旭、长孙道生护卫。
……
居延水边,刘眷望着残存的八千部众,不禁悲从中来,他不知道独孤部的出路在何方。
悲伤忧虑之下,竟是一病不起。
……
登国元年六月,帝出如浑水,南讨独孤,大破之。
——《魏书》帝纪一.太祖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