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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杀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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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月,忌远出、夜行。

    夜幕深深,乌云蔽月,薄雾缭绕在荒山枯林间。

    风动秃枝,惊起一只孤鸦。

    我记不清自己已经漫无目的在这荒山野岭里走多久了,双脚踩在零落碎石的泥土地上,隔着鞋板,仍能感觉到刺骨的疼。

    “白露,沈白露,回来……”

    “小白……”

    是爸妈的声音!

    我欣喜回头,可撞入视线里的,却是一条条渗人白幡子。

    白幡子猛地朝我飞袭而来,我害怕的抬起胳膊护住头,闭上眼睛……

    倏然一道强光落到了我的身上,震得我四肢八骸都狠狠一颤。

    也是这一颤,我终于满头大汗的从浑噩中惊醒了过来。

    睁开眼,依旧是在车上,此时已是深夜,车内灯昏的瞧不清对面人脸。

    是一场梦。

    我如释重负,长长松了口气。

    是啊,只不过是一场噩梦罢了,爸妈都已经去世好几年了……

    抱紧了怀中的古画,我歪身靠在车窗上,呆呆的凝望着窗外的浓浓夜色。

    沈白露,是我的名字。

    毕业三年以来,我终于又踏上了这条回家的路程。

    而此行的目的地,正是十里八乡乃至整个北国都远近闻名的鬼镇——折幺镇。

    “这折幺镇地处山脚下,常年多阴少阳,可是邪门着呢,是咱们北国有名的阴镇!”

    前座的大叔们许是坐久了车觉得无聊,遂恰好讲起了多年前的一则传闻:

    “三年前一个旅游团走错路线,不小心误入折幺镇,因为当时天太晚,山路又不好走,旅游大巴的司机为了安全着想,就和导游商议决定,暂时在镇上一处破庙门口停车,先让大伙儿在车上将就一夜,等天亮了再动身,可你猜怎么着?”

    一人打趣:“怎么了啊,难不成是半夜撞见鬼了?哈哈哈哈——”

    “可不是嘛,还真是撞见鬼了。”大叔讲的略有些亢奋:“半夜十二点才过,整辆大巴上的游客都好像被梦魇住了一样!

    半梦半醒间,就看见了正前方那条路上,雾蒙蒙的,有一束光打过来,然后是一道道人影子缓缓靠近……人影靠近,众人一瞧,好家伙,个个脸上都是鲜血!”

    “鲜血?哪来的鲜血……可、”

    话还没说完,车身却是猛地一顿,刹了下来。

    司机这一脚刹车太猛,害的我搂着画一头撞在了前座的椅背上,本来就不大清醒的脑门子被这一撞,更是晕晕乎乎了。

    我都来不及昂头查看情况,倒是先听前座的几个人围着司机吵闹了起来:“怎么回事,突然刹车多危险啊,车上还有老人孩子呢!”

    “是啊!司机大哥你能不能稳着点!”

    后是司机颤巍巍的瑟瑟回道:“我刚刚……看见路上有人,有很多人,个个都穿着白袍子,带着白帽子,提着白灯笼……”

    某人不信,探头瞧了瞧:“路上哪有人,你眼花了吧!该不会是被他们的故事给吓到了吧!哎呦,你也太胆小了些。”

    “是啊,哪有人呢!司机大哥你可别折腾,咱们都坐了两天的车了,都赶着回家呢!你快点走吧,大半夜的,车停路上也不太安全!”

    一众人催促的紧,司机犹豫了一会子,才继续发动汽车,缓缓行驶了起来。

    我揉了揉被撞疼的额头,见车子又启动了,便也乖乖抱着怀中的画卷,在座位上坐好。

    前座的大叔闲得无聊,又接着前头的话题说道:“当年折幺镇的事,别提多吓人了!

    我表姑就在那辆车上,亲眼目睹的!回去以后,我表姑病了整整半年!而且吧,我表姑撞见脏东西的那天,正是农历七月十四!”

    “这也太吓人了吧!真的假的!以前就听说那折幺镇邪门,我还不敢相信!”

    “当然是真的,这事当年可是传的沸沸扬扬,不少人都知道!”

    一抱孩子的妇人终于受不了了,出口制止他再说下去:“别说了别说了,现在都七月初九了,农历鬼月邪门事多,再说真的要撞鬼了,这深更半夜赶夜路的……”

    山路崎岖,公路也修的坑坑洼洼不平整,小巴车颠簸了将近五六个小时,这座山也没能绕出去。

    我无聊的抱着怀中画卷,脑袋抵在车窗上,歪头看外面的景物。

    路灯发黄,昏的只能看清山路一米以外的景象,绕过这座山,再走个把小时,应该就能到我的老家了。

    原本我以为,我的一生都不会再与折幺镇有个什么交集了,可命运弄人,只时隔三年而已,我就又心甘情愿的回到了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我是个孤儿,一出生就被父母抛弃,我养父母是折幺镇上开棺材铺的。

    据他们曾经所说,捡到我的那天,正是农历的白露。

    我被一只野狗叼到了村口槐花树下,正好我养父带着我养母从庙里上香回去,路上逢见,怕我被野狗吃了,就好心将我抱回了家中。

    我是被棺材铺老板养大的,也因为我父母职业的特殊性,我打小就不遭人待见,被同村的大爷大妈歧视,被同龄的孩子扔石子儿。

    我六岁那年生了场大病,我父母搂着我到处去找赤脚医生看病,甚至连省城的大医院都来来回回折腾了五六次,可都没能治好我的病。

    我爸妈都以为我活不成了,就在我爸含泪打算给我制棺材时,我家却来了一个鹤发童颜的道姑。

    那道姑就是我后来的师父。

    她彼时摸摸我的天灵盖,告诉我爸,我体质属阴,容易撞见不干净的东西。

    她就算把我的病治好了,以后我也只能生活在人烟稀少的农村,大城市的人气太旺,容易让我生病,魂魄承受不住。

    她还给了我爸一张纸条,又和我爸促膝长谈了一个下午,期间都说了些什么,我一无所知。

    道姑离开之前,我爸让我给道姑磕了三个响头,算是拜入了道姑门下。

    我的病被师父治好以后,人生安稳了那么十几年。

    十八岁,我父母相继惨死,一个上山时失足落崖,摔得面目全非,一身血浆。

    一个在河边洗衣服失足落水,捞起来时,整个人都走了形。

    父母的相继离世,让众人坐实了我丧门星的身份。

    更离奇的当属父母去世后,我的右眼尾竟然生出了一朵丑陋的花型红印记。

    那红印记像魔鬼的爪子一样,别人单看一眼,回家便要做上一整夜噩梦。

    镇上过阴的老头见到我脸上这花,当即断言是鬼花。

    在那个连字都认不全,男女老少都靠着耕种一亩三分地养活自己,思想落后的北国偏远小镇上,此话传扬出去,于我而言无疑是一场大灾。

    因此,我家赖以生存的棺材铺也被砸了,邻居隔三差五就往我门上贴黄符。

    当然,受镇上人欺负还不算什么。

    更让我承受不住的,是我渐渐能看见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后来,我去颖华市里上了大学,考进了市里最好的本科学校。

    大学毕业以后,我又继续在毕业地找了工作。

    由于是人气旺的城市,除了一些特殊节日,平常倒也眼中清净。

    原以为生活就会这样平平静静的过下去。

    但没想到,仅仅十几天功夫,以前形影不离的男友变成了前男友,我又犯了心绞痛的毛病。

    医生对我做了一系列检查后,没得到什么结论,只让我放一放手头工作,去乡下休养一段时间。

    我最终还是听从医嘱,踏上了返乡的路程。

    市里没有直达镇上的大巴,我费了好些口舌才说动司机去隔壁镇上时,顺路捎我一程……

    车上的孩子突然哭了起来,有大妈边哄着孩子,边幽幽说道:“快到中元了,小孩子身上火气弱,最好啊,别让他赶夜路!”

    “这不是着急去见他外婆嘛!老人家乡下住惯了,每次要接她回城里住,她都不干!”

    再有老大爷趴着窗户嚷嚷道:“这片地好!安静,舒坦,主要是住着不挤!”

    我抱着古画好奇的顺着他的目光,也隔着玻璃窗放眼望过去,嗯……一抹黑,不过大致能看见是一片荒草地,很阴森荒凉的荒草地……

    “这地方有什么好,这么孤。”我小声嘀咕了一句,咬咬唇,低头将注意力放在怀中那幅古画上。

    小心翼翼的把古画展开,画上男子墨发金冠,剑眉星目,高鼻薄唇,一袭暗金龙纹的玄衣徐徐依次映入了眼帘,那双修长如玉的手,真令人好生羡慕。

    “还真是个古代美男子,比现在的电视剧里男主角还好看,这打扮,多少是个王侯吧!”

    这画看着已经有些年代了,画纸都泛黄了,可画上男人的衣着样貌,一根线条,一点颜料都没褪色,还这样色彩轮廓分明,整的像个活人一样!

    “我供奉了你八年,连你到底是鬼是神都不知道……你若真有灵,就保佑我此行一路平安吧!”

    我是十七岁的时候,在庙里捡到这幅画的,当时只是觉得画里的人好看,觉得新奇,就把他带回了家。

    可爸爸在看见这幅画以后,与妈关着房门商量了很久,却做下了一个让我匪夷所思的决定——把这画供起来!

    从那以后,每天香火祭品不断的供奉他。

    爸妈去世以后,我离开折幺镇去外市上大学,包里只带了两件换洗衣服,一千块钱,和这幅古画。

    因为爸爸离世前一晚曾嘱咐过我,保护好这幅画,这幅画会是我的护身符……

    今年我二十五岁了,这画也陪了我许多个年头了。每天出门前先拜拜他,已经成为了我的习惯。

    揉揉脖子,我昂起头,正想看看前路是什么情况,可目光落在前座站起的男人身上时,我却发现,那男人脚底下,根本没有影子!

    我本能的咽了口口水,再转移视线去看旁边的女人……

    也没有影子!

    孩子、老人,都没有影子!

    不死心的再看那司机,昏暗的灯光下,司机只有一个朦胧的虚影,但握着方向盘的那只胳膊,破旧的蓝衬衫上,已经爬满了鲜血——

    我想惊呼出声,但是经验告诉我,现在并不能开口。

    汗湿的手心紧紧捂住嘴,我满身大汗的瞪大眼睛,全身神经都死死紧绷着。

    忽然——

    “小姑娘,吃块点心吧!”一只森冷的手握住了我的手腕,我扭头,竟是一个笑眯眯的老奶奶坐在我身边位置上。

    我旁边的座位,一直都是空着的啊!

    而她手里殷切捧着的,是块血淋淋的生肉。

    “啊——”

    克制不住的还是大叫了一声。

    几乎是同一瞬间,小巴车突然失控的往公路外闯出去,车身猛地颠起,重心往右倾倒……

    轰隆隆隆一声巨响。

    头不知撞到了什么地方,似裂开了一样疼,灼热的液体顺着头顶一点点爬到额角,我的眼前,越来越黑。

    恍惚间,只看见一滴赤金色,似岩浆一样的东西落在了我怀里紧抱着的那幅画上。

    后来那东西金光乍现,成功将我刺激晕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