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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早就意料到了这个结果。
虽说,这原本也在我计划的一部分。
可我只是个凡人啊,只是个肉体凡胎而已!
我没有什么超能力,没有什么法术护身,我也会害怕,我也会难受啊!
这么高的悬崖摔下去,我会很疼很疼……
身子在落崖之后,突然被一阵怪风掀了个面朝上,而视线所及的地方,山花烂漫,山草青葱,山风温和,他便立在崖顶,一袭玄衣朗朗,皓月之姿,眉眼若画,高冷清贵……剑眉微蹙。
悲恸的眼泪憋不住的洒了出来,泪珠夺眶而出,一粒粒向上飘去……
身子急速往下坠,仿若堕进了一个无底深渊。
心口的绞痛感愈发强烈,一阵阵的撕痛,像极了是被人一刀一刀剜了心。
我以为,我这次是真的要完蛋了。
可抽泣中,颤抖薄弱的身子,却在不久后落进了一个清香浅浅的温暖怀抱——
他一只胳膊揽在了我的后背上,另一只胳膊则环在了我的双膝下,抱我入怀的力度,比往时紧了不少。
冷冽的风撕扯着他深玄色的衣角,袭的他肩上墨发飞舞。
凌乱,却又富有美感。
我抬起泪眼痴痴瞧他,憋住哽咽妄想装坚强,可忍了不过三秒钟,却还是破功了……
“白旻。”我声音打抖的唤着他,积压在心底的委屈一瞬迸发,痛彻心扉的双眼噙泪抱住了他的脖子,把脑袋深深埋进了他怀里,“我还以为,你不会下来救我呢,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他下意识的把我搂得更紧了,任我贴着他的衣襟,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似是动了怜悯之心,他放软了嗓音,搂着我运灵力支撑身躯缓缓往下落,“本帝何时置你于不顾了?本帝不是说过么,有本帝在,你死不了。”
“马有失蹄人有失足,我怎么知道你能否次次都可以救下我,万一、万一出现了连你也无能为力的情况,我岂不是真要死定了!我只是个凡人,我只是具肉体,我不可能永生,更不可能不死,更更不可能不怕死!刚才掉下来的那一刻,我真的好害怕,白旻,我突然有点担心,自己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伏在他的怀里渐渐放声大哭。
他哽了哽,青丝与衣角间皆是萦绕着粒粒金色的小光点。
沉沉叹了口气,他温柔的抚慰着我:“不会的,就算你死了,本帝……也不会不管你的。白露,本帝还在,你不会有事的,勿怕。”
我埋在他的胸口处,任性的用他那身尊贵华丽的玄色龙袍抹眼泪鼻涕,“嗯,我信你,我不怕,我已经不怕了。”
“之前在本帝面前提及死亡一事,佯装的那般坦荡,本帝差点便信了。如何,身临其境一回,可是学会怕了?”
我忍住眼泪,情绪还有些没缓过来,在他怀里喘的一抽一抽的,“都这种时候了,你、你还来捡我笑话!”
“不是笑话。实话实说罢了。”
坠崖的速度因有他一身神力的影响而变得缓慢了些许,须臾后,他带我稳稳落在了一片山桃花林子里。林中鸟语花香,泉涧潺潺,倒也是个风景秀丽的好地儿。
只不过,一想到我差点就要在这等美景内血溅满地了,我就不由有种……落寞感、凄凉感……
“日出也看过了,山里不安全,还是早些回家吧。”他把我放了下来,一只大手握住了我的右臂,意图扶稳我的重心。
我用手背抹了抹哭疼的眼睛,乖乖点头:“嗯。”
他拉着我走了几步,忽然又提议:“此处的野山桃花开的甚好,你要不要摘几枝带回去?”
我没兴趣的摇头:“不了,我都差点摔死在这里了,我对这地方有阴影……”
他听我这般说,有意拉着我停了一步。
尔后抬起大手,缓缓催动掌心灵力——
一时漫山花色拢聚如丝丝红绫带,自四面八方宛若游龙般齐飞而来,集向于他的掌心。
温柔的花瓣擦过我的耳根,拂过我的青丝长发,掠过我双肩,在白旻的手掌上方渐渐凝聚成型。
金色灵泽催动花色重新组合,一根根细枝从灵泽中飞出,组合成盏的桃花自行落于枝头,悄然绽放。
一拂袖间,桃花已拥满怀。
他松开了我的手臂,将桃花从怀中取出,赠给我:“这是山里开的最好的几枝山桃花,现在都是你的了。如今漫山秋色尽在你怀,此方天地,已在你眼中,你可心欢?”
心欢……
我呆呆的把花接下,满怀芳香馥郁怡人,令人闻之,便顷刻心情开朗了许多。
“这花真漂亮。”
“花好,也需有愿意欣赏之人。”
我搂着花,慢步向前走,“是啊,美好事物存在的价值,就是等待一个欣赏它的人出现,然后带给他欢喜。”
“非也,世间万物,花鸟鱼虫,存在,都只应为自己而活。唯有尊重自己的生命,方能懂得尊重他人的生命。没有什么人一生下来,就是该为别的生命而活的。”
“你说花草树木死后,也会有灵魂么?它们也能转世投胎么?”
“花草树木阳寿殆尽后,会化作花灵木元飘过黄泉路,奈何桥,在忘川池内接受洗礼,若有机缘,则可化作灵魂,过忘川,入轮回,来世或为人,或为畜。若无机缘,则化作花魂,长葬忘川。”
我捧着花猛吸了一口气,“原来生而为花草,也注定一世可怜。”
“因果循环,阴阳轮转,生死交替,此乃三界法则,千年万年,从未更改过。”
我伤感的抬指抚了抚花。
换个话题与他道:“今早起来,我好像没有看见宋连……出门那会子,只有小蝴蝶一人在院中捡落花。按着小蝴蝶往常的心性,晓得我们出门上山玩,一定会嚷嚷着要跟过来的,可今早她却连开口问一问我们要去哪都没有,而且看你的眼神也怪怪的……
你是不是早上起来的时候凶他们了?不对啊,你向来性子很好,不轻易发脾气的,可为什么小蝴蝶早晨那个样子,像是在害怕你?”
他也没有过多的解释,仅轻描淡写的回答了句:“宋连做错了一件事,本帝罚他去墙角面壁思过了。至于小蝴蝶,应该是怕本帝迁怒于她吧。”
“啊?宋连做错了什么事,你要罚他面壁思过……”
“也没什么事,面壁思过而已,罚的不重,你无需担忧他。”
我听他不肯告知我其中缘由,便也识趣的闭口不再问了。
回去的路上,有大半的路程我们都在缄默着。
后山离家的距离挺远,不停步的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勉强可以望见家门。
踏上回家的最后一条岔路口时,我突然发现田埂边上生出了两株蓝色的萱草花。
萱草花这种植物在乡间便是俗称的黄花菜,乡下人一般都种来炒菜或是下面条用。
而黄花菜最常见的花色,当属嫩黄与橘红。
蓝色的黄花菜,我长这么大还真是头一遭见。
我抱着满怀的山桃花跑过去蹲下,伸手小心拨弄蓝色萱草花的花瓣,探头仔细观察那花……
变异了?杂交了?不该啊!
我不记得萱草花有蓝色的啊!
这一条长埂上只有这两株萱草花,看来不是哪位邻居刻意种的,而是野生自然长出来的……
既然是野生的,那我挖走,应该不算缺德吧?
侧首正要问白旻能不能变出个工具来,我好把这两株萱草花挖回家,可眼角余光却是先一步瞥见了一把明晃晃的锋利长剑破风直向我脊背刺过来——
我一僵,急于收回目光,扭头把视线重新落回了萱草花上。
心脏抽痛的闭上眼睛,我头皮发麻的安静等待死亡到来……
按着他与我之间的这个距离来算,他的剑刺中我,只需要一两秒钟。
可是直到我阖目在心底默默数到十二,预料中的刺痛感也没有出现……
难道是,他晓得我怕疼,特意给我换了一种没知觉的死法?
我现在莫不是已经挂掉了吧!
为了探清真相,我蓦然回首——
却没想到那把剑此刻就定格在我的心口处,与我,不过十公分的间距。
转头的时候,我的身子也扭过来了几分,如今的剑直指我心口,可见方才剑在我背后时,是刻意避着心的。
他是当真需要这颗心,也是当真对我下不去手……
突然一时间,不知是该说他太傻,还是该说他,怜悯心太重……
呵,可我怎能忘记,他本就是神啊,神怜悯世间万生,乃是本能。
觉察到我已经回过头了,三丈开外的白旻反应迅速的一拂广袖,眸眼里那柄冷冰冰的长剑顷刻化作万千桃花,猛地炸开,漫天飞红……
桃花花瓣擦过我的眼角,我下意识的闭了闭眼,再昂首,眼前却是诡异的浮现出了一幕陌生的画面——
半敞的镂花小窗下,古代的紫衣女子正揽袖于靠窗的桌案上铺纸精心绘制一幅丹青,笔尖轻触黛墨,提腕聚精会神的一笔笔添上画中人的如瀑青丝。
窗外桃花开的旖旎温柔,桃枝的轮廓印在花窗上,隔光影摇曳。
一瓣浅红经风吹入窗门,施施然的落在了画上人的一袭沉沉玄衣上。
紫衣姑娘稍稍停笔,伸出葱指正欲摘去那瓣花痕。
倏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臂上动作一顿,姑娘模糊的容颜上,红唇渐上扬。
斑驳阳光洒在丹青上,点亮了画中人的眸眼。
紫衣姑娘温柔的对着画上人欣赏了许久,眯眼笑了许久……
“殿下还在画呢!御膳房送来了殿下喜欢吃的山楂糕,殿下都画好几个时辰了,快停笔歇息歇息吧!”
一身着束腰青裙的年轻姑娘出声打破了房中的寂静。
青衣姑娘进门后放下糕点,凑到紫衣女子身畔,亦是笑眼盈盈的端详那幅画:“风姿翩然,君子款款,朗月之姿,白玉之风。的确是个举世少有的美男……只是,这身龙袍,不好不好。殿下,若是让陛下看见了这画中人,恐是要生事端。凡夫俗子,怎可越矩穿龙袍。”
紫衣姑娘搁了笔,惬意的拍拍手,喜上眉梢的辩论道:“嗳,你还别说,我这画的,还真不是凡人!”
“不是凡人?那是什么人啊?”
“是梦中的仙人!”
“仙人?!”
“是啊,本殿下同你说过,本殿下六岁那年的上元节,曾做了一个离奇的好梦。梦里有位哥哥,拉着我去看桐花,给我买糖葫芦,还帮我画花钿。那位哥哥在梦里告诉我,他会守护我,今生今世,来生来世。只要有我,便有他。他说,他的夙命,便是陪伴我,等待我,他还说……等我长大,他就娶我。他还问我,小时候的诺言,还作不作数。”
小姑娘捧着脸蛋儿一副娇羞姿态,欢喜的继续往下说:“作数作数,自然作数!他那么好看,我答应他的话,肯定作数。他陪了我一整夜,鸡鸣时分方驾云离去,离别之际,他告诉我,他是天神,是天上掌管因果轮回的神。那日相逢种下了因,日后人间,必定会生出果。
彼时我还小,尚不解他此话全意,今下再细想,才明白他是在告诉我,他还会回来的。”
“所以,殿下你就画了这幅丹青,聊表相思意?原来这画上穿龙袍的男人是神啊!那就怪不得了……只是,殿下啊,梦终究只是梦,梦里的人,说不准都是你日思夜想,在神识里虚构出来的人物……也许,世上根本就没有这个神,而你那夜,也不是撞见神了,而是……做了个春梦哈哈哈!”
“你、你太过分了,本殿下要打你了!本殿下要、诛你九族!”紫衣姑娘生气的直跺脚,抬手去打青衣姑娘,却是有意控制着力度,掌力放的极轻。
“哈哈哈,殿下害羞了!殿下太霸道了,还不允奴婢说实话了!”
“你别跑,别乱撞!别弄脏了本殿下的画!”
“殿下你可真是的,一幅画都快当成命根子了!”
“它可不仅仅是一幅画……他是第一个住进我心里的男子。
此生,不逢则罢,若相逢,必偕老。这是我打小就许诺他的,一生一世,都改不得。”
“不逢则罢,若相逢,必偕老。
一生一世,都改不得。
只怪此生缘浅,来世、来世你还来寻我,可好……”
女子的沉吟声在我脑海里回荡个不停——
我的头开始疼了,心口也撕裂般的难受。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那只沉重的大手握住了我的肩,我才陡然魂惊,神智一瞬清醒。
我昂头,却听他嗓音沉哑的道了句:“别动。”
我一颤,浑身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