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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那是大禹国景乐二年的春日,上元佳节,京中的紫桐花开的甚好,如霞似锦。
而我与他的故事,便始于那个桐花艳艳,桃花含苞待放的好时节。
亦或许,该是更早点……
“时年始春,万象更新,新皇即位,恩泽天下——”
“皇令下:上元佳节,普天同庆,遵祖例,召举国文武百官,进京朝会,于青祥宫设上元大宴,与君同乐。王侯伯爵,不得缺席,得令者,即刻启程,不得延误,违令者,必重罚!”
“皇上万岁、万万岁……”
“遵先皇遗旨,召镇国安南侯,入京定居,辅佐新皇,共参朝事——”
“外侯入京参政,这可是咱们大禹国史无前例之事啊!陛下,您可得三思而后行,镇国安南侯手中可是握着咱们整个大禹国五成的兵力!自古拥兵必自重,那镇国安南侯便是只抿着毛的老虎,把他留在京中便已算是引狼入室了,更何况还让他参政……陛下,臣恳请陛下,收回圣谕!”
“荒唐!你是想让朕落得一个抗先皇旨意不遵的不孝罪名么!你难不成想让朕矫旨!朕相信先皇的眼光,也相信朕的兄弟!朕召他安南侯进京,又并非是允他将整个安南侯府搬过来!
他的兵力都滞留在江东呢,朕下旨召他进京定居,江东那边不觉得朕是在押他做人质,便已然是他安南侯信任朕了!朕只允了他带一千随从进京,旁的侯爷都是三千五千的往京中涌,朕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想让朕怎么做!”
“陛下息怒,臣只是忧心陛下,忧心社稷……”
“赵丞相还是多忧心忧心自己吧!赵丞相与秦楼楚馆的歌姬一夜风流之事,可是闹得满城风雨!赵丞相若实在闲得发慌没事可干,就去忧心忧心如何给自己擦屁股吧!滚,滚得远远的,朕最近三日不想看见你!”
“咳,是,臣回家,面壁思过三日。”
“殿下你说,这位镇国安南侯,究竟是什么样的大人物啊,奴婢见这几日总有人来勤政殿向陛下谏言此事,那些原本对陛下掏心掏肺的老大人们好像都挺不希望安南侯进京的……”
“嗯,花藜你想啊,一个大西瓜,三个人分,没人都能分到客观的份额,可若是多个人分,那势必就会损伤其他三人的利益。如今咱们就把权利比作一个大西瓜,眼下皇兄刚刚登基,那些昔日与皇兄走得近的几位忠心老臣,可谓是将朝政把持在手中,握地紧紧的,如今这整个朝堂都快成他们的天下了,他们沆瀣一气,在朝中呼风唤雨的,小日子过的可舒坦了呢,皇兄这时候突然把那位安南侯召入京,允他参政,以安南侯的实力……以后在朝堂说话算话的人,肯定又要多一个,到时候他们可就不好再把控局势了!”
“殿下您可真是,上元朝会那么重要的场合,你竟然为了躲避麻烦装病骗陛下,不去参加朝会!听说这次从各州府来的地方官员们中,可是有不少的未婚青年才俊!原本陛下还想着让你瞅瞅哪个年轻小郎君合眼缘,他好给你调至京来,许你们先培养培养感情,合适了再赐婚呢!”
“赐婚?我哥哥他可一点儿也不愁我会嫁不出去!八成是最近闲下来了,身边没乐子可供自己消遣了,就想借着给我选驸马的幌子,留几个倒霉蛋在宫里看我耍他们,他好自个儿也开心开心!”
“殿下、殿下啊!陛下若是晓得咱们又躲在水车里偷跑出宫上街游玩,一定会又拿鞭子吓唬咱们的!”
“就玩半日,玩半日就回,哎呀花藜你别这么胆小嘛,学学你家殿下我!宁肯把皇兄气炸毛,也绝不让自己受委屈!”
“殿下……”
“侯爷,此来京城,侯爷真的不打算回去了?其实这京城的风景,的确比咱们颍州要繁华热闹的多,就连这孩童的小玩意儿,都比咱们颍州花样多。”
“皇令不可违,既然是他的意思,本侯就留下吧!”
一次擦肩而过,那熟悉的感觉直涌心头,是隔世重逢,亦是故人新知……
“殿下,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刚刚那个穿白衣的男人走过时,我倏然有一种很强烈的熟悉感……”
“啊?那是谁啊,看见长什么模样了吗?”
“没……”
“那你觉得熟悉!”
“就是、那种感觉嘛……”
春风十里,送君归来。
君来,我定不相负……
“如今江都临熙水患严重,百姓情绪极难安抚,多地都出现了暴乱,还有贼寇趁机兴事。调查当地官员私吞赈灾银的事情,朕是万万不可能交给你涉险的!安抚百姓情绪也不是必须得皇室帝女亲自前去,大不了为兄挑个宫中女官假扮你,借你身份赶往临熙稳定民心,至于赈灾银的事情,朕会另派钦差前去明察暗访的!几十万两雪花银而已,钱财再重要,也没有朕的妹妹重要!”
“哥,如今灾区流言四起,说什么江都水灾是老天不认同哥哥做大禹国的君主,从而降下的警示……近来的情势已经十分不容乐观了,再不想个缓解百姓心中怨念的法子,哥哥你恐怕得受更多人中伤。
哥哥你本就是新帝登位,现在正是稳定皇权的关键时期,可不能再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赵丞相说的对,帝女也是一国皇族的象征,有些事情皇帝不便亲自出面去做,帝女身为皇族大公主,是有资格也有责任代劳的!
大禹国的百姓现在正在遭受苦难,若臣妹这个帝女能去与受苦受难的百姓们风雨同舟,百姓一定能感受到哥哥对他们的重视的!
就算臣妹此一去,有负使命不能为哥哥查出赈灾银的去向,至少也能让百姓们安下心,晓得皇家没有抛弃他们,哥哥没有忽略他们。哥,你就让我去吧!”
“奉,天承运,帝王诏曰:江都水患已久,朕心甚忧,水患一日不平,朕寝食难安。今特令凉娍帝女代朕亲往江都,安抚民心,赈济灾民,全权掌管救灾之事,所到府衙,尽数听其令,得旨,不得有误!”
“臣妹,领旨——”
——
崎岖山路上,猎猎西风卷的枯叶狂躁乱飞,鸾鸟九灯马车外,两吊铜铃震得哗哗狂响,马车狂奔疾行在碎石坎坷的山道上,隔着一重锦帘,外头驾车的姑娘扯嗓子高吼:“驾——”
啪啪两鞭子甩在了一双小马儿的身上,穿耳听的我一阵心里痛……
我扶着脑袋上的凤凰发冠,被马车颠的都快要坐不住身子了,鬓角珠玉步摇叮叮当当碰撞不止,随着姑娘的一声高喝,马车蓦地一耸,我身子猛地失重往后一撞,脊背顿时与马车后壁来了个亲密接触……
亲娘啊!再这样下去本帝女这娇弱的身子骨不得被颠得四分五散!
马车外风声呼啸如兽吼,马车内我捂着胸口晕的想吐——
“殿下,殿下!”花藜也被颠的神魂错乱,头昏眼花了,比我还夸张的扑倒在地一路艰难的爬着往我腿边凑。
小手颤颤巍巍的搭在了我的膝盖骨上,花藜垂着头,鬓角松乱的青丝遮住了她半张娇俏容颜,哽哽咽咽的卖力发出声,关心问道:“殿下、你没事吧!奴、奴婢要……呕——”
我一个激灵往马车后壁挤得更紧了些……
可别吐我身上了!
索性这一呕,并未吐出个什么糟蹋人的东西,只是小丫头呕完后……突然口吐白沫了!
“花藜,花藜!”我一把握住了小丫头的细胳膊,担忧的勉强稳住身子重心,使出了吃奶的劲才把花藜拖回了自己身边坐着,帮她安顿下来。
无奈冲马车外扬鞭赶路的姑娘抬高声喊道:“莲枝你能不能慢点,你再这样玩命的跑,本帝女与花藜今天都得挂你这!”
一帘相隔的姑娘闻言又啪啪两声利落的抽在马屁股上,挽着两条缰绳嫌弃的回话:“殿下你可安生些吧!咱们这是在逃命,逃命啊!跑慢了咱三现在就得挂在这!”
我一呛,顿时无语缄默了……
抱住口吐白沫的小花藜,我揪着心坐稳身子,一手还死死的抓住了马车的木窗子,以免这姑娘又突然来个颠簸将我们两个人都给丢出去。
“那、怕什么!不就是几个小杀手而已,你可是宫中的大内高手!以一敌百不成问题。”我自信满满的坚定道。
帘外的姑娘沉沉叹了口气:“帝女你也忒瞧不起自己了,几个小杀手,配得上您这身份么?”
我咂舌:“那、再不济还有本帝女呢,本帝女可是会法术的!”
“就帝女你那法术,单打独斗还可以,敌得过几百个高手同时群殴吗!”
“几百个!”我大吃一惊!“刚、刚刚不还是,才一两个吗?”
“那一两个被禁卫军给拖住了,属下带你逃出来的时候,后面又赶上了好几拨!现在正提刀在马车后狂撵呢!看来陛下算的对,你这一出京,有不少人都着急要你小命呢!搞出来这么多武林高手,真是下血本了!”
马车又在不觉中加了速,我抱着花藜躲在马车里迎风凌乱:“呜这群不要脸的狗东西,我又不是皇兄,紧撵着我不放做什么……要去刺杀,也得刺杀皇帝啊!刺杀皇帝多倍有面!”
“……陛下若是知道殿下你在他背后这样说,一定又会拎你耳朵了!当心像上次一样,陛下遣大内高手装成刺客去吓唬你!”
“嗳你这样说,我也突然想起来了!你说这次的刺客,该不会又是哥哥派来的吧!怕我们在途中寂寞无聊,整点刺激给我们活跃一下气氛?”
“不可能!”
“为什么啊!”
“因为这些人是真的在和我们玩命啊——”
“……”
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说话间那些高手便已运轻功御风朝我们逼近了过来,马车顶部忽然砰的一声,我立时便反应过来是有人落在上面了。
帘外的姑娘惊吼一声:“帝女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一把快刀咔擦穿透了鸾凤车顶,半截都插进了鸾车内。
幸而我动作敏捷,猛地推开了怀中病殃殃的小花藜,身子往反方向一撤,那把长刀插进来的那一刹那,我正好全身而退,躲得及时!
瞠目结舌的瞪着那把插在眼前的锋利刀刃,我拧紧眉头,很不高兴的拂手往刀口上一挥,明晃晃的锋利大刀顷刻便化作虚无消失不见了。
但,万万没想到落在车顶上的那个王八蛋见状忙亢奋唤帮手来:“帝女就在这驾马车内!快来!”
你大爷!敢情是在试探老娘!
帘外女子唰的一下拔了刀,亦是飞身落在了狂奔的马车车顶上,与我们头顶的那个人哐哐对打了几招,冷不防又有刺客同伙落了下来,头顶的兵器碰撞声愈发杂乱,不多时,也不晓得哪个遭天杀的败类竟然一道剑气挥过来,把颠簸的马车劈成了五六瓣!
“帝女!”
马车炸开花的那一刻,狂风汩汩迎面掀了过来,猛地扯乱了我的一身尊贵紫衣。我不假思索的捞住了小花藜的细胳膊,拽她起身,踮脚便运轻功带小花藜飞离了只剩个车底车轱辘还在的残破马车。
指尖拢聚灵力,我携着小花藜轻飘飘的从天而降,双脚沾地,暂且躲过一劫,只可惜了那两匹受惊的马儿,现在还拉着那架空车沿着崎岖山路撒腿跑的特欢,一阵烟就化成小黑点消失在视线里了……
“帝女,快走啊!”一身窄袖武者装的侠女提着两把长剑抵住了敌手的进攻,分出余力,扭头冲我兴奋嘶吼。
我也不想给她添乱,抓住花藜的手就带她赶紧逃命,只是那些人的目标本就是我,当下见我跑了,也顾不上群殴莲枝了,齐齐运轻功像大猩猩似的,一跳一跃逼近了我……
我与花藜一路往前跑,最终成功被那些刺客逼到了断崖前。
“殿下。”花藜小脸苍白的抓住我胳膊不敢放,我目光警惕的留意着那些愈逼愈近的黑衣蒙面刺客,本能的携着花藜步步往后退。
为首的刺客头子将此时氛围烘托的刚刚好,便上前几步提刀发表起了成功感言:“上羽凉娍,你跑不了了!今日,我们就替天行道,先杀了你这个狗皇帝的帮凶亲妹妹!待来日我们斩了狗皇帝,就拿他的头颅,去祭奠我英王府的上千名亡灵!”
“英王府……”我有点被他们搞迷糊了,天真的问他们:“你们不是江都派来的?你们是英王府的余孽?所以,杀我的人,到底有几波!”
贼首提刀蒙着脸冷笑:“哼!你上羽皇室恶行昭昭,天下人人得而诛之!刺杀你的人自然不仅仅只有我们这一波!长公主莫要怪我们心狠手辣,不懂怜香惜玉了,要怪,只能怪你那位残酷不仁的哥哥太没有人性了!不杀你兄妹二人,我英王府亡灵在天不安!”
言罢,轮起大刀就要带人围攻我和花藜。
挽着我胳膊的花藜颤巍巍后退了一步,脚下一空,差些从崖上摔下去:“啊!殿下我好怕!”
“怕?还有更怕的呢!”众人跑近我,大刀挥向我头颅时,我毫不留情的手上一甩,运掌一推,狠心绝情的将花藜先推下了万丈悬崖……
“啊殿下——”
而我则不卑不亢的面向众刺客,大义凛然的嚎了句:“本殿乃大禹帝女,宁死不受辱!”
嚎完这句话,我也紧跟着花藜的步伐,转头纵身一跃,跳进了万丈高崖——
“上羽凉娍!”杀手们见状瞬间惶乱了,奈何冲过来想扯我的时候,已经晚了,我已经一身紫衣翩翩的从崖上坠落下去了……
身子急速往下坠着,我在狂风呼啸中用灵力稳下了身体重心,于半空中御风飞行,着急去寻刚被我推下来的花藜。
找到花藜时,她正身体平躺着往下坠落,大抵是呼救把嗓子叫哑了,是以这会子连嘴都懒得张了,一副:你摔死我算了的样子。
我接住了她的身体,用灵力维持住我与她坠落的速度。
她落进了我怀里,睁开眼瞧了瞧我,然后又义无反顾的把眼睛闭上了,一脸不高兴的警告我:“殿下你以后若是再这么不吭一声的就对奴婢下手,奴婢可真要生气了!”
我搂着她的小腰,不好意思的冲她嘿嘿一笑:“方才那情形,本殿着实不好对你吭一声嘛,事出有因,你别生气嘛!生气对智力不好。”
小花藜嘟嘴撒娇:“都是借口!殿下你坏!你最坏了!”
我无奈握住那丫头的一只小拳头,没心没肺的笑道:“我若是真坏,就不下来救你了,让你摔成肉泥。”
“……啊!我不理你了!”小花藜要被气哭了,小脸红彤彤的,像个频婆果似的。
我宠溺的屈指扣了下她的脑门子:“乖,本殿……”话说一半,我倏然耳尖的听见了崖顶传来了咻咻两声异响,昂头一看,我的娘亲啊,漫天箭雨!
我这一惊,身上的灵力竟要命的突然松了下!
手上一滑,小花藜从我怀里掉了下去……
“啊——殿下你又骗我!”
而我的身子没有了灵力的支撑后,亦是同花藜一样,失重的猛地往崖底掉了下去——
完了完了完了,这下真的会要命了!
但,老话说的好,人算不如天算。
便譬如此时此刻,我以为我要和花藜一起掉下去被摔成肉泥肉酱,英年早逝了,可老天爷却是让我掉进了一片桃花深处,摔进了一池春水温泉……
噗通一声,我一头杠进了白雾缭绕的温水里。
“侯爷!”
老天爷啊,你还是摔死我吧,我不会游水啊。
身畔的水泽里好似有动静,我浑噩睁眼,只恍惚见到粼粼水面上有一抹白玉雕成般的人影,健硕的长臂,又宽又结实的后背,有型的窄腰,还有乌绸子般的青丝……这身材,正正好啊,这皮肤,真白。
这背影诱的我心尖颤动,情不自禁便咕噜咕噜吐出了两个泡泡。
只不过水面上的人并未给我再多看两眼的机会,听到身畔有动静后,便白衣一扬,严严实实的将自己的好身材给裹紧了!
窒息的痛苦感充斥着头颅与心脉,我闭紧了口鼻,在深水中胡乱挣扎着,眼睛因沾了水而变得愈发迷糊,我想高声呼救,可一张嘴,便是大口的温水呛进了肺腑。
张嘴呕咳,一个个小水泡跟着领头的大水泡径直往水面上升了去……
好难受,好痛苦,我要被淹死了,真的要被淹死了——
手在胡乱往上抓时,突然被一只温暖的掌心给握住了,我一怔,下一瞬就是被人连胳膊带身体的猛地一扯,哗啦一声,拎出了水面。
重见天日的感觉,令我陡然发现,整个世界都变美好了!
一口染着淡淡莲香的清新空气吸进了嗓门眼,啊,舒服!
晃了晃还没缓过神,仍有几分昏沉的脑袋,我抬起另一只手抹了把脸上水渍,昂头朝捞我出来救我性命的那抹白影看过去——
视线模糊复又清晰,对上男人那张举世无双,俊逸温润的容颜时——我瞬间呆住了!
“是你!”欣喜的言语脱口而出。
“是你……”
我与他的声音同时响起,我说这两个字,是因为我被惊喜到了,而他说这两个字……是他没忘,他没忘记我!
立在池水氤氲中的俊逸美男生的剑眉星目,天人之姿,飞扬的剑眉恍若一笔画成,幽深的眸子清澈透亮,眸底隐隐泛着几点浅金色的光泽,鼻骨挺立,薄唇轻抿,棱角分明,神情温润柔和。
面若冠玉,俊美的五官如精心雕刻而成,身上虽只着了一件皎白色的贴身里衣,但却丝毫不损他清贵儒雅、威仪超然的天人气质。芳兰竟体,纵未着华服,浑身上下,里里外外也都透着一股子浑然天成的帝王风范……
这仪态,这气质,这不怒自威、临危不乱、泰然自若、温和尔雅的好品性,便是我那位皇帝哥哥与他站在一处,也要逊色两三分。
墨发松散在肩后,额前两缕墨发一丝不苟的垂在肩上,男人看着我的目光也略有惊讶,一只手臂负在身后,一只手还将我的胳膊举得高高的,保持着刚拎我出水面的姿势。
我呆呆地瞧着眼前这位清风明月般的俊朗神仙良久,直至寒风过境,拂落桃花,擦过我裸露在外的一截雪臂时,我才蓦地清醒过神……
“神仙哥哥!竟然是你!”我不顾他的惊惶眼神,欢喜至极的一头扑进了他的怀中,管不了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亦忘却了我们如今还在水里待着,我与他皆是浑身都已湿透,这样搂在一起的场景委实不甚雅观……便迫不及待的抬起手臂紧紧搂住他的腰,喜极而泣的埋在他胸口同他诉说他不在的这些年里,我对他有多么的思念:
“十二年了!你终于出现了!十八岁,我今年十八岁,你果然没骗我!神仙哥哥你终于来找凉娍了,呜凉娍差些还以为这辈子都等不到神仙哥哥了呢!凉娍还以为,神仙哥哥要凉娍守一辈子的活寡呢!神仙哥哥,你来的真晚,凉娍一点都不开心,神仙哥哥……”
一把眼泪抹在了他胸口的白衣上,他愣愣的僵在了水中,很久都没下一步的动作。
发现了他的异常,我从他怀中傻傻探出头,泪眼朦胧的可怜兮兮问他:“神仙哥哥,你怎么了?你怎么不抱凉娍了?”
他喉间哽了哽,垂下清冷的眸光,对着我这张脸沉默了一阵,半晌,才极纠结的咳了咳:“你、认错人了,本、我,在下、你以前,从未见过在下。”
“从未见过在下……”我喃喃重复了一句,吸了吸鼻涕,将眼泪憋了回去。不太敢相信的举目继续将他打量了一遍又一遍……看他眼神坚定,一本正经,一派明人不说暗话的样子,以及那脸上似有似无的淡红……不像是说谎,大抵,是真的忘记了。
师父曾说过,天神若想久留在凡尘,与凡人结姻缘,便仅有投胎转世这一个法子,以一世庸俗,换一段情缘。
这样讲来,他就算现在不认识我,也是正常反应了。
不会错的,一定不会错的。他的眸眼,他的容颜,还有他怀中的温度,衣上的淡淡清莲香……都是我最熟悉,一十二年一日也不敢忘记的执念……
尽管物有相仿人有相似,世上可能真的会有两副一模一样的面容,可他身上的气息,他举止间的高雅风范,他凝望我时的温和目光,是别人如何模仿,都模仿不来的。
有些事,他忘记了,我还铭记着。
即便他现在已经不晓得我是谁了,但,只要我还记得,只要我心知他就是神仙哥哥,未来,就还可期。
不情不愿的默默将胳膊从他腰上松了下来,既然不记得了,那也不好再占便宜了,毕竟……他们男人应该都不太喜欢行为太过胆大,刻意主动亲近他们的姑娘吧?
“对不起,我……”
正当我不晓得该怎么开口胡诌诓骗他才合适时,水岸边快步行来了一个侍卫打扮的男子,提着剑驻足水畔便向他着急询问:“侯……”
嗓中半个字还没完整的蹦出来,就被他抬手打断了。
“本官无碍,不必担心。”简短的八个字,却格外有震慑人的威力。
“本官……你是个官?”我又一次遭受到了惊吓!
是官啊,是官好啊!这下都不用哥哥费心帮我选驸马了!直接骗回宫请旨赐婚不就得了!
他垂眼意味深长的看了我少时,清隽华贵道:“嗯,小官而已。”
小官……就更好办了啊!
大官不好抢,成个亲还得看那堆老臣的意思,我这身份太过特殊,若真嫁给了一个位高权重的权臣,指不定那些老东西们又要如何叨叨呢!
小官就方便很多,直接一道圣旨接回春帝宫,拜个堂告个天地,以后就能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和他一起过潇洒小日,做一对皇宫内院的普通夫妻了!
神仙哥哥啊,你这一胎投的可真好!
岸边立着的墨衣侍卫一呛,大抵是不好意思盯着已经湿身的我与他家主子乱看,便很有眼色的乖乖背过了身去,对着满园清风桃花支吾回话:“是、是、大人。属、属下、咳,方才这位姑娘掉下来的时候,砚北来报,说他们在另一边的溪水池子里也、也捡到了一个摔晕了的姑娘……属下是来问大人,该如何处置这两位、啊、那位姑娘……”
摔晕了的姑娘?是花藜吧?
我咕咚咽了口口水。
眼前那位清风霁月的翩翩美男睿智的一下就猜到了墨衣侍卫口中摔晕了的姑娘是我同伙,眯了眯好看的凤眸,风轻云淡的问我:“是你的丫鬟?”
他脑瓜子这么聪明么?不愧是我未来相公!
心虚的扭了扭脖子,我点头,“啊、啊是。”
“你想本、本官如何处置那位姑娘?”
我想他如何处置?他平时问问题都这么致命吗?这我该怎么回答才好?!
咬住下唇,我怯怯的抬眼,对上他那双好似染了笑意,又好似依旧冷冰冰的深邃眸光,纠结的攥紧袖子,不知所云的嘀咕:“我、我怎么好意思做你的主……”
他宽和大度的双手负后:“无妨,本官许你做主。”
倏然倾身凑近我,浅浅的荷花香扑面压来,瞬间令我的心跳砰砰乱了两三拍!
这该死的压迫感啊!他一个小官,身上哪来这么强大的气场……
久违的慌乱感窜进了全身四肢八骸的每个角落,我不知所措的傻笑着挪步往后退:“大人你、你说笑了,我、我自是希望大人您能大、大发慈悲,放过草民与草民的丫鬟啊……啊!”
脚下倏然一空,脚底淤泥下陷了三寸,我一个没站稳,又噗通仰进了萦着白雾的温泉池子里……
温热的池水再度填进了我的口鼻,我摔进水中被呛得胸口疼,但好在,没隔多久他老人家就仗义的又把我从水中捞了出来。
上半身见了水外的寒风,这一热一冷的来回折腾,激的我趴他肩上便连打了五六个喷嚏。
他纵着我这样伏在他怀中闹腾,握在我手臂上的大手悄然收回,背到了身后。“还能上岸么?若无事,便与你家丫鬟早点离开吧。”
“离开?”我捂着嘴生生把最后一个喷嚏憋了回去,看了看阴沉沉的天,又感受了一把平静的凉风,嗯,这风虽不如崖上吹的猛,但也可称一个寒凉。“可、天色阴沉,我们两个弱女子,身边又没有奴仆相随,这种天气下赶路,万一出了什么事,多、多不好?”
事到如今,只能先厚着脸皮赖着不走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他,连姓氏名字都没问,祖宗十八代都没查,重点是生辰八字都没套出来,我才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他呢!
他沉默少时:“本官命人送你们回家?”
“送……”送我们回家?不成不成万万不成!我们头顶上还有追兵呢!况且他现在一送,我的身份岂不是要露馅了!不成,不能让他送,至少今天不能送。
可他都这样说了,我若是拒绝岂不是显得我别有用心,居心叵测了?
头一次见面,不能给他一种我很轻佻的错觉!
但,如何才能顺理成章的留在他身边,又让他开不了撵我走的那个口呢……
对了,或许装晕是个好法子!
死马当作活马医,我说干就干,故意在他怀中眼一闭腿一软倒在了他身上。
“你、”他出臂捞的及时,有力的胳膊束在了我的腰肢上,阻止了我的身子贴着他的高大身躯往水中瘫倒。
颇为无奈的在我耳边叹了口气,他稍俯身,另一只健臂从我膝骨下穿过,脊背挺起,直接将我拦腰打横抱了起来。
我乖乖闭着眼睛窝在他的怀抱里,这种久别重逢的感觉,真好。
他抱着我蹚过哗哗的温泉水,上岸,搂紧我低低自言自语道:“笨姑娘!”
案上等待的侍卫见状赶上来替他披了一件衣衫,“侯、大人,您要带这姑娘回木屋?这姑娘身份来历不明,万一……咳,大人以前出门从不与姑娘同行,这次怎么……”
“去附近找个妇人来,再给她弄件干衣服,让妇人帮她换上。初春天寒,她穿着湿衣服会着凉。”
“可大人,这方圆几十里都没有人家啊!哪有什么妇人,您让属下去找母耗子母老虎还差不多……就算属下现在启程去找,等属下弄来姑娘的衣服了,这姑娘身上的衣物也自个儿捂干了。”
“……”
“启禀侯、”
“咳!”
“启、启禀侯大人,属下在附近发现了不少蒙面高手,像是,在找坠崖的姑娘!”
侯大人,我的神仙哥哥竟然姓侯!好姓氏!
头顶那道好听的声音浅浅响起:“一群混账东西,竟然追杀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要不要属下将他们处理掉?”
“不,你去弄些动物的血液,自溪边洒至附近的狼穴。伪造一个,她们主仆两个已经遇害的场面。”
“得令!”
竟能想到诈死的法子,我神仙哥哥真是天下第一聪明!
“那大人,属下还去找女人衣物吗?”侍卫弱兮兮的问。
他安静了片刻,道:“去生盆火吧!顺便,拿一身本官未沾身的新衣物过来。”
“啊?大人您不会是想把自己的新衣服给她穿吧!大人您不是特别不喜衣物上沾染女人的脂粉香么?”
“新衣物而已,权当是送她了。”
“哦。那大人,只取一件么?”
“……本官记得,砚北也带了几套新衣物,挑一套合适的,给另一位姑娘送过去。”
“大人您、咳,偏心!”
“本官只是……主仆有别,不能乱了礼数。”
“属下信,属下都信——”
“你再胡言乱语,晚上就去狼穴睡!”
“啊不敢了不敢了不敢了!属下这就闭嘴!”
走了大约有两刻钟的路程,他终于抱着我进了一间听起来并不宽敞的小木屋,将我放在了一张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荒郊野外不比富贵深院,条件艰苦了些,你且忍忍。先住一夜,明日本官便带你离开这个荒芜之地。”
细心体贴的又帮我遮了层薄被子。
我闭着眼躺在床上没良心的接着装晕,眼睛在闭着,耳朵却竖的比谁都尖,房内一丝一毫的动静,都休想逃过本帝女的一双法耳!
须臾,还是那个侍卫搬了火盆子进来,顺道又将一件浸了清莲香的干净衣物放置在了我的床头,“大人,东西都备好了。”
他家大人嗯了声。
侍卫步伐沉稳的又退了出去。
清隽如谪仙的男子在我床前坐了足有一刻钟,倏然站起身,惊得我心跳一滞。
广袖拂香落我鼻息前,他缓步走至门口,温和嗓音若春风过林,温水漫过小泉涧:“把衣服换上吧,别着凉了,今晚,就在这里歇息,本官在南头房间,你有事,可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