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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外两驾车的英雄:“啧,姑爷都叫上了,三天时间,大人把自己交代出去了!”
“想当年老夫人还在世的时候,最担心的就是大人生性太过耿直,在男女之情一事上太过木头疙瘩不开窍,以后会寻不到媳妇……可谁承想啊,当年硬逼着处了三个月的小美人儿都没成,现在刚与人家姑娘认识三天,反而便把自己的终身大事给解决了,不晓得老夫人这会子在九泉之下,究竟是该哭还是该笑。”
“你懂什么,这世间所有的一见钟情,都只不过是某个人的一场蓄谋已久。”
“得,你懂,你最懂!”
——
进了临熙城,马车下的积水都快没过半个车轱辘了,砚北与小黑驾车有些困难,便隔着帘子高声问道:“良辰小姐,咱们进城以后,该往何处去啊?”
该往何处去……这倒的确是个问题。
三哥低声替我答道:“去驿馆。”
“驿馆?那得找个人问问才是……这临熙城的官家驿馆建在什么地方,我们还不知道呢。外面的雨水积的这样多,还不晓得再走多久才能撞见一个活人呢!”
砚北打断小黑的碎碎念:“行了行了,别念叨了,路这么长,天还这么早,天黑之前咱们总能找到栖身之地的!”
小黑为难叹息:“哎,但愿吧!”
奈何走了没半里路,前道便又出现了拦路虎。这回倒不是逢上了什么刺客杀手,而是长道被雨水压塌陷了,积水太多,马匹过去都要悠着点,马车就更没可能安然涉过了……
“呀!大人小姐,这可怎么办呢!看样子前面的积水只会更深不会浅,若非要赶马车过去,难保不会发生侧翻的危险……若不然咱们换条路走吧!”
砚北的话音刚落,跟随队伍一起出发的炸虾大哥便动作生疏的拽着马绳缓缓来到了马车前,善意提醒道:“几位大人,我以前常来临熙城,虽然不知道官家驿馆在哪,但是这临熙城的入城地形,我还是摸的很熟的!咱们脚下这条路是入城的主道,也是整个临熙城修缮的最好的一条石道,如果连这条路都被雨水压塌了,马车过不去了,那其他几条土道的情况肯定更加不好,即便各位大人换条路走,也未必能走得通,到时候或许还会逢上更大的麻烦。”
我闻言按捺不住的撩开帘子问他:“那咱们该怎么办?这附近有什么地势高点的庙宇或者旧房子么?山洞也行!咱们这么多人呢,总不能被堵在这里一动不动的淋雨,还是得先寻个落脚之地歇息歇息才是,不然我怕他们受风寒。雨天赶路本来就劳累,他们要是再被雨水浇病了,我良心不安……”
炸虾大哥厚道的回答:“这条路我熟,临熙城我也熟!这附近虽然没有小姐所说的庙宇破房子,可再往东去十里路,有个酒肆。酒肆建在高坡上,应该不会被水淹,酒肆的老板是个热心好客的好人,各位大人完全可以去躲雨暂住!”
“东边去十里路……”小黑放眼打量了一阵,“东边地势高,好像是没有什么积水……大人,咱们要不然就先去这位大哥所说的酒肆歇歇脚吧!等兄弟们缓一缓,有力气了,雨势小些了,再出门探探入城的路。”
三哥英明的颔首:“好。”
砚北得了命令便驾车调转了马头,“那就劳烦这位大哥为咱们带路了!”
“几位大人客气了,这边请。”
马车外的铜铃声叮叮当当的再响起,我却心里有点不踏实的放下了帘子,抱住双臂冷的缩成了一团。
“三哥,都是我连累了你们。”我歉意同他道。
他察觉到了我在发抖,晓得我冷,便将自己肩头的披风摘下,罩在了我的身上。
斯文儒雅的帮我系好披风领子上的衣带:“这便内疚了?那以后,我还如何对你好?”
我心下惊起一层涟漪,眨眨眼睛痴痴瞧他:“三哥……”
“勿要多想,等到了地方,先缓口气,再做打算。临熙城如今水患严重,寻亲的事情,可以迟一迟。”
我傻傻凝望着他那张十多年从未改变过的俊朗容颜,顿了很久,才听话点头:“好,我听三哥的。”
虽说东边的地势确实高了些,路面积水也少了些,可马车一路驶去还是磕磕绊绊了不少次。
一入这临熙城,马车前行都变得困难了无数倍,区区十里路程,却是浪费掉足足三刻钟的时间……
三刻钟后,我在马车里俯身趴在三哥的膝上都快被颠睡着了,突然的车一停,才将我从浑噩中惊醒神……
而车停下,随之传入耳的却不是砚北与小黑的招呼声,而是、中年男子撕心裂肺的痛哭声——
“官兵大老爷,求求你们了,放过我家闺女吧,我给钱,我给你们钱!求求你们了,放过我闺女,我家拙荆走的早,我和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啊,你们要是把她带走了,我这后半生,可怎么活啊!”
后是年轻女子的惊恐嚎啕声:“爹!爹爹!求求你们,别打我爹了!我跟你们走,跟你们走还不行么!”
粗着嗓音的老男人气焰嚣张道:“呵呸!死老头,不知好歹!姑娘你要是早这么识趣听话,咱们不就不用动手了么?你啊,现在就是刀口的蚂蚱,逃不掉了!”
“你们这些人,丧尽天良啊!你们用活人祭祀神明,神明是不会高兴的!你们这是滥杀无辜,是在损阴德!”
“滥杀无辜?我们手上可是有知府大人的手令的!我们是奉命抓人!以活人祭祀神明,这是我大禹国历代的奉神传统!哭哭哭!哭什么?你要知道,你女儿这是在为临熙城成千上万的百姓而献身,你家这次虽然没了女儿,却也是大功德一件,若此次祭神能让神明收了天罚,那你家,就是临熙城千万百姓的救命恩人!这是光宗耀祖的事!你可别不识好歹,给脸不要脸啊!耽搁了大仙设坛问神,看知府大人会不会抄了你家灭了你全族!”
“造孽!造孽啊!这么光宗耀祖的大好事,知府怎么不让他自己的女儿亲自来!这桩大功德,给你们你们要不要!”
“嗳我说你个老东西,你还来劲儿了是不是,来人,继续打!给我狠狠的打,打到他说不出话为止!”
“爹——”
嘈杂的嘶吼喧哗声字字入耳,勾的人火大。
领路的大哥看不过去的想要下马阻止,却被小黑给出言拦了下来:“慢着,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如何去与那一堆官兵对抗?”
“可、咱们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那小姑娘被人带走么!那小姑娘一旦落进了官府的手中,可就真要没命了!”
“老大,咱们当真不上去拦一拦么?”
“这个得请示大人。”
我听不下去了,撩开了马车的窗帘子便朝外面的莲枝吩咐道:“来人!去把那些欺压百姓的混蛋都给收拾了!”
莲枝挽着马绳早就在等着这句话了,沉眸郑重回了个是,之后一个手势带着手下暗卫运轻功踩着马身飞了过去……
“得,用不着咱们了!莲枝小姐姐手底的人打架可比咱们下手狠!”
我隔着重重雨幕放眼看过去,留意着莲枝她们的动静,只见那酒肆院落门口撑旧伞的官府小兵一见莲枝她们飞身过去了,便立马提刀与莲枝她们厮打成了一团。但区区府衙官兵,又怎是宫中暗卫的敌手呢,半刻钟的功夫都未到,那些府衙小兵们便被莲枝等人尽数撂倒了。
莲枝一把长剑直指为首兵将的脖子,官兵头头倒在地上立马被吓得瑟瑟发抖,连连出声告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别、别杀我!我们也都是奉命行事,才、才迫不得已这样做……你们到底是谁,敢阻拦官府办案,可、可是要被拉过去砍头的!”
莲枝英气洒脱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何必问姓名!今日这姑娘你们是肯定带不走了!”
又抬眼朝我这边看过来,用眼神请示我该如何处置。我趴在窗前朝她拂了拂手,她立马意会,执剑冷冷同作恶的官兵道:“不想死的话,就赶紧滚!”
官兵闻言,慌乱的赶紧从莲枝剑下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招呼同伴们一溜烟的连伞都忘却了撑,冒雨拔腿就逃命去了……
“你们没事吧?”莲枝收了长剑,好心的去帮年轻小姑娘扶起地上被打吐血的酒肆老板。
酒肆老板在两人的搀扶下艰难站起身,“多谢几位英雄,多谢……敢问几位英雄这是……”
带路的大哥此时欣喜的翻身下马,跑了过去:“宋叔!”
酒肆老板见了他方才放下了心:“是小周啊!你怎么过来了?如今不是封城门了么,你怎么进来的?”
“是遇见贵人了!啊对了,忘记介绍了。这些大人们啊,是安南侯府的人,原本是要进城寻驿馆的,可是进城的大道被淹了,马车过不去,现在外面的雨又太大了,所以我就想着带他们来您这避避雨,暂住一下,不知宋叔您方便吗?”
“安南侯府的人?安南侯!”
“是啊,就是镇守江东的那位安南侯。”
“方便啊,当然方便啊!快快快,快请大人们进来歇息!正好咱们这连月阴雨,酒肆已经多日没见生人了,今儿终于能动烟火了!安南侯府的大人,好哇,有安南侯府的大人们在,小女与小人的这条命,总算是能够保住了!”
我靠回马车上,回头看三哥,低声喃喃道:“安南侯在民间,还真是深受百姓爱戴。难得,实在是太难得了……看来咱们这次是抱对大腿了!”
三哥面不改色的低眸瞧我,缓了缓,道:“他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而已。”
花藜托着下巴,想要开口却只能呜呜出声,没办法了,只好扯了扯我的袖子,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双手合十示意我放过她。
我看了看她的傻样,深呼了口气,施法解了她的封口诀。
封口诀一解,她立马如释重负的张嘴含了口气,拍拍胸脯话痨道:“这么一说,我正好又想起了一桩事!小姐你还记得上元节之前,你带着我偷偷从家里跑出来,咱们在京城的万云茶楼听说书先生讲的那段安南侯智擒敌国小王爷吗?
那会子说书先生虽然向大家伙儿描述的安南侯形象比较恐怖凶残勇猛,却还是一再的强调,安南侯府世代忠心于大禹国,如今世袭承侯位的那位安南侯更是爱民如子,待百姓亲厚,在他镇守的江东,从没有什么强盗小偷登徒子,百姓们夜里睡觉不锁门都不会发生什么事,连江东的知府大人都称赞侯爷仁慈大爱!
说书先生细数侯爷功绩的时候,咱们后桌的一个算命瞎子突然碰倒了一盏茶,然后就边用袖子擦茶水,边自言自语的念叨着:可惜了,可惜了……他是有明君之风的。”
“明君?”我脸色陡然一沉,严肃了起来。
花藜重重点头:“我刚想起来,就是这么说的!那瞎子是说安南侯有明君……唔!”
不等她话说完,我便一把捂住了小花藜的嘴,拧眉肃色道:“这种话,以后决不能再说了!若是让外面的人听了去……会有大麻烦的!”
说一位侯爷有明君之风,那不是等同于在害他么!尤其是像安南侯这种深受百姓爱戴,在百姓心中的地位甚至超过皇兄的侯爷,稍有不甚,这话便会成了安南侯谋反的罪证!安南侯既是个贤臣好人,那就不能让他白受这个冤屈!
小花藜听过我的话呆呆点头,“唔!”
见她老实了,我这方安心松开了她的嘴。
回首正迎上三哥那双灼热的目光,我心虚的低头不看他,躲了他一阵……我终还是哽了哽,凑上去手搭着他的膝真诚提醒道:“京城有这流言,怕是会对安南侯不利,你回去以后,记得让他留心一下。”
三哥嗯了声,“你关心他?”
我皱眉,“我关心他干什么?我都不认识他……我只是担心安南侯府出事会连累到你。”
他握住我的手,眸眼温柔,意味深长的浅浅道了句:“不是关心他,就好。”
我一时语塞,不禁有点糊涂了。
他、这是吃醋了?
像,却又不像……
马车外的小黑与砚北在雨中落了脚后,便携人撑伞过来接我们:“大人,良辰小姐,可以下来了。”
我听见了提示,便打算先下马车,可三哥却是出手攥住了我胳膊,阻拦住了我先行一步的动作……
“我先下,一会儿接你。”他平静道。
我轻轻哦了声。
他负手举止优雅的掀开帘子下了马车,我等他出去后,方从马车内探出头。
只是,步子刚迈出马车,胳膊便被他一只玉手给握了住,随后他手上一用力,我便毫无防备的从马车上跌进了他的怀抱里……
落进那片蕴满清香的温暖中时,我痴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他在干什么,以及我在哪……
“三哥。”我惴惴不安的唤他。
他弯唇,清冷绝尘道:“路上太滑,泥土太多,别弄脏了辰儿的绣鞋。还是为兄抱辰儿进去吧!自家兄妹,不必客气。”
自家兄妹……我拧紧眉头不高兴:“怎么还是兄妹呢?”
他将我打横抱在怀中,低眸对上我愁怨的眉眼,静了静,寻了个让我满意的说辞,温和儒雅的附到我耳畔,讲给我听:“先做一段时日的兄妹,以后便未必再是了。”
我挑眉狐疑:“以后,是多久以后?”
“嗯……看缘分。”
“我觉得咱们完全可以先跳过做兄妹的这一个阶段……”
“那不做兄妹,又能做什么呢?”
我郑重其事的将胳膊环在了他的脖子上,目光真挚的向他提议道:“可以做未婚夫妻,下次别再称为兄了,把兄改成夫,我不介意的!”
话音落,帮他撑伞的小黑却是没良心的噗嗤笑出了声。
这一笑,好氛围都被他搅了。坏人好事,真该打!
三哥脸上一红,不好意思的咳了咳,抱好我,抬步要送我进酒肆:“这些话,单独说给我听就是了。女儿家的清誉重要……”
我一点也不害怕的将头靠在了他肩上:“清誉,我同自己未来的夫君说好话,关清誉什么事?”
“你这样,本官总感觉,你是在调戏本官。”
我佯作思虑的想了想:“那你若是非要这么感觉,我也没法子啊。”
“你对旁的男子,也这样?”
“你觉得像么?”
“本官,不知。”
我拍拍他的肩膀,很认真的坚定道:“没有!旁的男子我看不上眼,我以前很少同男人接触的,我家规矩很严,外男是见不到我家女眷的,就算能见着,他敢碰我一根手头,我哥都会立马剐了他。我也从来不主动接近他们的,我心里没空地儿装他们。”
“这样……”
“主要是他们也没你好看!”
“……你就是觊觎本官这张容颜。”
我靠在他怀里打趣道:“我这不是觊觎,我这是……提前验验未来夫君的品质。”
他呛了下:“你信不信,本官现在把你丢下去!”
我正直摇头:“不信!”
他手上一松,作势要把我扔泥窝里。
我心头一惊,忙搂紧他的脖子闭上眼惶恐失声:“啊别!”
“错没错?”
“错了错了!”
他满意了,眼底浮起了几丝小傲娇,再次抱紧我:“这还差不多。”
“……”怎么感觉这男人,有点腹黑……
酒肆房间内,受了内伤的老板倚在圈椅上陪我们说话,他家娇俏可人的小闺女正提着一壶陈皮茶过来给我们依次添满茶盏。
“小人这酒肆啊,盘下来的时候,就是一座废弃的客栈,后来小人觉得这地方,恐是风水不太好,在此处开客栈,约莫一辈子也发不了财,故将原本的客栈改成了酒楼。所以小人这酒肆,最不缺的就是空房间,诸位大人尽管安心在小人的寒舍歇脚便是!”
面若桃花的可人儿绕到三哥身后给三哥倒茶时,目光倒是多在三哥的面容上停留了片刻。
看她那眼含秋波的模样,是个人都能猜出来她现下在想些啥!
给三哥倒完,又转而去给我和小花藜倒。小花藜瞧我脸色不好,便极聪明的故意高声唤三哥:“呀姑爷!你那盏茶好像比小姐的这盏香醇点!”
我一愣,陡然瞪大双眼,被小花藜突然使出来的一招声东击西给噎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安静听酒肆老板说话的三哥怔了怔,不解的回首看小花藜。
索性这一绝招还是有点成效的,十六七岁的小可人儿听花藜唤他姑爷,手上一抖,茶壶哐当一声,差些没洒出来两口热茶……
我瞬间红了脸,含羞以手扶额,以袖遮面。
三哥留意到了小可人儿神情里的异常,许是睿智的猜出了些什么,玉指轻揽广袖,尤为配合的将自己手边的那盏茶水换给了我,轻描淡写道:“尝尝可喜欢,若是喜欢,回去了我再常给你泡。”
简单的一句话,落进人心坎却有着惊天骇地的力量……我昂头红着脸,不敢相信的傻傻瞧他……
他竟然,会这样说……这是在外人面前,承认了我的身份么?
心底暗暗欢喜了好久,我拢过他换来的茶,重重颔首:“好!”
他的这么一回应,旁边那位奉茶的小妙人儿眼底的失望攒的更多了。
垂首闷闷的转身再去给莲枝她们倒茶。
小花藜歪头装羡慕:“哇……姑爷对我们家小姐,真的是太好了!”
提着茶壶的小姑娘手上又是一颤。
莲枝睨了眼那姑娘,又朝小花藜甩过去一记眼刀,闷咳一声警告花藜。
花藜调皮的冲她吐了吐舌头,报仇一般将手边茶盏里的那一满盏茶水给昂头一口灌尽了……
酒肆老板并未察觉到我们在暗处的这些小心思,继续惆怅的往下说道:“自打去年入冬时起,咱们这临熙便开始愈发不太平了。最开始只是下暴雪,到了临近除夕,便下起了寒雨,原本咱们老百姓都以为,去年只是年头不好,天灾多了些,等过了年,便会好起来……
可谁晓得,这雨一下啊,就是三四个月!不仅把庄稼瓜果菜苗都给淹死了,还带走了不少条无辜性命!那临熙县城内,都不晓得有多少处房屋倒塌成碎渣,多少处楼阁被淹没于洪水中,多少百姓,被葬身水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