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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她远点?哈,帝君,那你为何不离乔姑娘远点呢?”
“你放肆!”
陆清明故意抬高了嗓音:“昨天入夜的时候,下君还看见帝君在乔姑娘房中……与乔姑娘,相拥。今晨,乔姑娘说她身体不舒服,帝君还去看了她。若下君猜的没错的话,帝君是刚从乔姑娘那里出来吧?帝君若真将小露当做妻子,小露如今受了刺激又犯了病,帝君你不应该最关心小露么?若小露是下君的妻子,下君妻子伤了心,下君就算是给她三叩九拜磕头请罪,也要求她原谅,才没有那么多闲心思,去管别的女人好不好呢……啊对了,下君差些忘记了,帝君与乔姑娘的情谊不一般,毕竟帝君昨日,才为了乔姑娘,抛弃小露。”
这个该死的陆清明,真是下手狠毒,别人哪里痛偏往哪里戳刀子啊!
“陆清明!何人允你如此放肆,竟敢挑拨本帝与夫人之间的关系!”
“帝君与小露之间的关系,还需要下君挑拨么?明明帝君您亲手,碎了小露深爱您的一颗心,斩断了您与小露的这份情意。”
“口出狂言!”
“帝君您敢说,您从不曾辜负小露过?”
“本帝对小白之心,从不曾掺杂半分虚假!”
“那帝君为何要隐瞒小露,她的真实身份?帝君你莫不是,心中有鬼,害怕冥帝归位?众所周知,神仙下凡历劫,若在身为凡人、元神尚未清醒时,趁虚诛杀其元神,便可令她彻底灰飞烟灭,万劫不复,永不为神。
昨日在混元海,帝君选择救乔姑娘,一者是因为帝君确然心悦乔姑娘,二者,是帝君想借此机会让小露元神俱散,在历劫途中,神力未苏醒时,便轻易解决掉她。帝君,是与不是!帝君你害怕冥帝归位,重新掌权,届时你就不能再在冥界一人独大,自立为帝了,是与不是!”
铿锵有力的质问声,字字犹如石锤,重重砸在我的心尖上……
说白旻想要在冥界一人独大,自立为帝的后半截话,诚然我是不相信的。
可前半截,他说神仙下凡历劫,若在身为凡人时被人诛杀元神,便可令其灰飞烟灭……却是让我的心,彻底凉透了。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只要在神仙历劫时杀掉神仙,神仙就会死的透透的……魂飞魄散,连个渣都不会剩,永远,都不可能再重回神位了……
他明知那混元海可毁去神明的元神,却还是在知道我身份的情况下,让我坠进去……
一个可怕的猜测在脑海里滋生了出来,我霎时浑身发凉,阵阵战栗。
他是想……让我死!
须臾,外面又传来了两人交手时,灵力攻击劈开木质窗门的声音……
未几,乔芊芊也搅进了混战中:
“白哥哥,你们别打了,别打了!都怪凉娍不好,是凉娍让白哥哥与露露之间产生了隔阂!陆少君,你要是想撒气算账,尽管冲我来,不要伤害白哥哥!”
“白哥哥,小心!啊——”
“凉娍!混账,你竟敢袭击无辜!”
“怎么,帝君舍不得了?帝君,您的夫人,冥帝陛下可是还在楼上呢!您这样与别人搂搂抱抱,她若看见……”
“你找死!”
“白哥哥,都怪凉娍,你别管凉娍了……都是凉娍不好,凉娍这就走!走的远远的,再也不出现在白哥哥眼前了……”
“不许走!本帝倒要看看,除了本帝,谁敢赶走你!”
“帝君终于还是说出心里话了对么!”
又是男人重重摔倒在地,猛地吐血声。
“恶灵族陆清明,冒犯君上,疯癫不敬,罚下烈火地狱,焚其骨!”
“帝君好本事,这是要杀人灭口了么!”
“自己下去领罚,勿要等本帝亲自出手。”
“帝君也太自以为是了些,陛下在,帝君难道还想越俎代庖么!”
“白哥哥,别再为凉娍与神君们闹的不愉快了,不值得,露露会不高兴的……”
“你也知道白露姐姐会不高兴,怕她不高兴,你倒是从白哥哥怀里出来啊!白哥哥你能不能撒手,非要把事情闹到不可挽回的局面了,你才开心吗!”
“白哥哥……”
外面的混乱吵得我一阵心烦气躁,我攥紧拳头咬牙忍得额角青筋抽搐,终于在女子又一声娇滴滴的白哥哥唤出口时,怒意爆发,一袖子灵力隔窗甩了出去:“混账!再给本王吵闹不休,就全都滚回冥界去!”
强大的灵力震得整个老宅都颤抖了五六秒。
无休止的吵闹声终于戛然而止了,我手脚发凉,指尖颤抖的摸过了青瓷茶盏,灵台又开始浑噩不清醒了……
脚下蓦然间生出了大片大片的金色彼岸花,有两股凉意从我身体里飞了出去。
落地,化成了一个凡人模样的我,一个神仙模样的我。
神仙模样的我,眸色清冷的瞥了趴在茶桌上的我一眼,无奈启唇:“本王怎么活成了这副颓废模样。”
站在茶桌另一侧的我叹息道:“没有了冥界的庇佑,没有了冥帝的身份,失去了一切可平坎坷磨难的好运,饶是何人,都活不出精彩。能活成这个模样,已是十分不容易了。”
“似乎,这三世的不幸,都是来源于他。”
“那又怎样,你不还是,照样忘不掉他。”
“若是没有凉娍帝女的事情,本王或许都已经原谅他了。”
“世事无常,谁又能一辈子对谁坦诚。”
“哎!越想越气!这个冒牌货,本王下去扒了她的皮!”
“嗳,不要冲动。”
“干什么!本王从来都没受过这等委屈,上一世就是太优柔寡断了,才让她钻了缝子,这一世本王非将她那张虚伪的脸皮给撕烂!”
“你难道就不想试试他的心吗?”
“人心,都是经不起试探的。”
“那你能放得下他吗……”
“我……”
“我们之间,总得有个了结,但现在,还不是做了断的好时候。”
“那本王也要给她点颜色瞧瞧!下次还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呢,本王可受不了这种窝囊气!”
拂袖一道光离开了房间。
再出现在一楼庭院时,那女人正在摇摇欲坠的装头疼要往白旻身上倒……
“白哥哥……啊!”
我突然抬掌施法,用灵力将她整个人都给悬了起来,吊在了半空——
白旻仓促回头,一见是我又出现了,霎时眸下一沉,眼底漾起一丝惊愕:“萦儿……”
陆清明趴在地上吐着血,瞧我现了真身,赶紧爬过来磕头行礼:“下君陆清明,拜见冥帝陛下!”
“冥帝陛下……”躲在桐花树下红着脸义愤填膺的宋连与小蝴蝶见状,俱是不知所措的呆了神:“白露姐姐,你竟然真的是冥帝……”
掌心灵力加重,被悬在空中的女人痛苦的夸张哭叫了出来:“白哥哥,疼,疼……露露,放过我,我求你……”
见美人儿梨花带雨,忍受不住,他终也慌了神,火急火燎的向我求情:“萦儿,她只是肉体凡胎,受不了你这么折磨的,萦儿……”
他着急往下说,而我却疾言厉色打断道:“紫渊大帝是当了几年冥界之主,就忘记君臣有别了么!本王办事,何须你在一旁插嘴!”
“萦儿,我……”
我报复性的再次狠加了一把灵力,这次是真的将她弄疼了,都把她给疼哭疼吐血了。
“不要!”他为了阻止我再伤害她,竟然两步迈过来,抬起大手攥紧了我的手腕,“萦儿,你若有气,朝本帝撒便是,不要再折磨她了,万一失手……会遭雷劫的!”
“你心疼她?”我面无表情的扭头看他,阴恻恻的逼问:“你舍不得她受折磨,你不想让她疼?果然是情深似海,想当日本王落入混元海时,海水都快碾碎本王的骨头了,你紫渊大帝愣是连眼都不眨一下,亲眼瞧着本王在海中命悬一线,都未曾有半分怜惜……如此对比,本王才是那个跳梁小丑!”
生气的深呼一口冷风,我陡然收了灵力,让她直接从半空中掉下来,摔在青砖铺就的地面上。
“这次,只是个教训,再敢算计本王,本王有的是法子让你神形俱灭!”我挥手绝情的甩开了男人的手,转身要离开……
或许,我该杀了她的。
但如今我灵力时有时无,元神在哪一关头苏醒也全凭运气……杀她,暂时还有些难度。
我不能独自在外滞留太久,须得尽快回到凡体内调养生息,与其大动干戈的与她撕破脸决斗……不如,等一切事情都有个了结了,我重回冥界了,再好好治她。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是我的劫,现在还不是能弄死她的良机。
左右这一场生死劫,还得我硬着头皮闯过去。
“小白。”
身子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了住。
他搂住我腰身的那双手臂,将我箍的很紧很紧,低哑了嗓音,一遍又一遍的向我道歉:“对不起,小白,对不起……是我伤了你。”
我皱了皱眉头,心情沉重的顿住了脚步,僵住了脊背。
启唇几度欲言又止,末了都被无尽的绝望给堵住了嘴。
半晌,我方另有深意的浅声用着仅有我二人能听见的嗓音提醒他:“本王的力量,普通凡人是承受不住的。方才,本王教训她,用了四成神力。”
言外之意:她若真是普通凡人,冥帝的四成神力,恐怕早就将她捏成灰烬了。
其实我是有机会告诉他真相的……可我就是怨他,时隔千年,却连自己曾经放在心尖上的人儿,都能认错……
再说,我告诉他了,他会相信么?
不过徒劳而已……
没等他揣测明白我的那句意味深长的话,我就坚持不住的化作流光,消失在了他的怀里……
他伸手,欲要抓住我:“小白!”
可紫莹莹的流光,终归还是在他掌心消失殆尽了……
——
后来这几日,我都是在昏昏沉沉中度过的。
精神一日日颓废,可身上的灵力却是一日日渐长。
陆清明说,这是我体内的冥帝神力苏醒的预兆,也是我在人间即将历劫成功,重回冥界的征兆。
重回冥界,冥帝……
不过说起来,近几日我确实能断断续续的想起一些在冥界做公主时的往事。
记忆里的未阴宫,水光潋滟,天色虽沉,却十里桃花,花盏透着盈盈的仙家神光。
宫檐飞翘,楼阁相接,神殿巍峨,钟声肃穆。
宫殿里有戴着面具陪我嬉戏玩闹的黑白无常两位叔叔,还有负袖端书阅览的白衣神君爹爹,喜欢穿一袭蓝衣,嗜好喝酒赌钱的娘亲……还有我那性子沉稳,风度翩翩的大哥,力大无穷,不务正业的二哥……
终于知道,我原来也是有家的,也是有爹有娘,有哥哥保护的孩子。
我不是野孩子,我也曾被爹爹娘亲放在手心中捧着、溺爱着,养护长大……
若没有那场冥界大劫,我应该也不会来人间,变成孤女沈白露吧。
阎王庙内,我给那尊金身庄严的阎君神像上完三炷香,随即后退几步,俯身,提起玄色龙袍裙摆,跪在了庙宇内信徒叩首祷告的暗黄色跪垫上,昂头僵着脖子看那不怒自威的父亲神像,瞧着瞧着,便忍不住的泪湿了容颜。
“爹爹……”我弯腰伏在地上抽泣着唤他,心如刀割的痛苦道:“若是你还在,该多好……若是爹爹还在,女儿就不用再做什么冥帝,就不用一定要往这人间走一趟了……爹,我想你,我好想你啊。
萦儿想你和娘亲,还有大哥二哥了……爹,这人间,好苦啊。一意孤行的滋味好苦,一厢情愿的滋味好苦,萦儿真的快撑不下去了……爹,你为什么就这样一声不吭的就离开了,娘,你不是说要亲自给萦儿挑选一个如意郎君,亲眼看着萦儿上了如意郎君的花轿,才会对萦儿放心么?
大哥,萦儿的帝王策,还不会背呢,你怎么不回来教训萦儿,打萦儿的手掌心呢。二哥,萦儿以后再也不和二哥抢酒喝了,再也不在爹爹娘亲面前告你黑状了,再也不偷你银子出去买小玩意儿了,二哥,我把爹爹娘亲给我的稀奇珍宝,都送你,你不是特别想要爹爹从天界讨回来的那颗碧海夜明珠么,我给你,我不要了我都给你,你要我多少颗珠子玩弹弓,我都答应!
求求你们,回来吧,别留我一个人在世上,爹爹,你们回来好不好,萦儿害怕,萦儿一个人在世上孤独的活着,萦儿害怕!爹,你不是最疼萦儿的吗,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别玩了,你和娘亲哥哥别再吓唬萦儿了,只要你们可以回来,萦儿愿意继位做冥帝,折子我批,公务我处理,冥界大小事我都管,我再也不诓骗黑叔二叔帮我批折子了,我再也不淘气了,爹,你回来,别不要萦儿……爹,别把萦儿一个人留下来……”
泪水呛得我剧烈咳嗽了起来,我趴在地上越哭越伤心,宋连蹑手蹑脚的走过来,抬起小手,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帮我顺气:“白露姐姐,你别哭了……你哭的这么难受,阎君老爷看见了,会心疼的。”
小蝴蝶也掏出帕子小心翼翼的给我擦拭着脸颊泪水,“是啊白露姐姐,阎君老爷以前这么疼你,他肯定也看不得白露姐姐你这么悲伤……人死不能复生、呃神死不能复生,白露姐,你节哀。
我觉得,如果阎君老爷在天有灵的话,他一定不希望白露姐姐为了他们而哭坏了身体……他们肯定想让白露姐姐好好的,坚强的活着。
白露姐,你永远都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和宋连哥呢!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和宋连哥都肯定会陪在你身边,永远不离开的!白露姐,我们是你这一边的,你永远都是我们的亲姐姐!
呃,不管你是冥帝媂萦陛下也好,还是凡人沈白露也好,我们都爱你!”
“对啊对啊,白露姐,就让我和小蝴蝶替阎君陛下与阎后娘娘、两位殿下爱你吧……你还有我们呢!”
我含泪欣慰的笑出声,从地上爬起来,直起脊背,抬起袖子抹了把脸上的鼻涕泪水,感动的执起两个小娃娃的手,泪眼朦胧的向他们承诺道:“我知道,我知道从头到尾,都仅有你们两个会无条件的相信我,站在我身边……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把你们两个从我身边抢走,哪怕是老天爷,也不行!”
“白露姐……”
我站起来,牵着他们两人的手,带他们走到父君神像前,挥袖施法在奉香的条案上化出了一盏粉色莲花,红着眼同他们道:“我需要你们两个的指尖血,一滴足矣。”
“指尖血?”小蝴蝶与宋连相视一眼,虽是不解,但却也乖乖听话,相继咬破食指,挤出了魂体的一滴鬼之精血。
“呐,给你。”两个小家伙把染血的食指送到我眼前,我抬掌用灵力取了他们的精血,再将两滴赤黑色的血珠封印进那盏粉色莲花内,又一挥袖,粉色莲花消失了踪迹。
“父君,这两个孩子的命,就请你暂时帮女儿保管了。”
小蝴蝶吮了吮被咬破的手指头,蹙眉不开心道:“苦的?”
宋连耸耸肩,“鬼的血,可不就是苦的!”
小蝴蝶鼓腮郁闷,缓了缓,扑过来抱住我胳膊:“白露姐姐刚才是在干嘛呢?”
我揉了揉哭肿的眼睛:“是在帮你们解除不能离开折幺镇的禁制,从今往后,你们就不用再依赖折幺镇的地力修炼了,可以在人间自由行走,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而且,可以自由出入冥界未阴宫。”
“解除不能离开折幺镇的禁制,自由出入冥界未阴宫……未阴宫,那可是冥界的皇宫啊!”小宋连激动的搓手:“我突然就体会到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快感!白露姐姐成了冥帝,不但能帮咱们解除一生不能离开折幺镇半步的恶毒诅咒,还能让咱们一跃成为冥界未阴宫的关系户,这个大腿抱的,真香真快乐!”
“那咱们以后,是不是也会有得道成仙的机会?”小蝴蝶晃了晃我的胳膊问我。
我点头,温柔的摸了摸小蝴蝶脑袋:“白露姐姐会照顾好你们的……蝶儿,宋连,我现在只有你们了。”
宋连吧唧着嘴,突然老成了起来:“其实,能不能离开折幺镇,自由出入未阴宫,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一家人好好的守在一起,谁也不离开谁。”
小蝴蝶点头一万个同意:“对对对!重要的是咱们一家人,永远都能好好在一起!”
“一家人……”我心酸抿唇一笑,“说的对,一家人好好的,就足够了。”昂头看着那张与记忆里不大吻合的尊神容颜,我又心如刀剜的苦笑出声:“爹、娘,大哥二哥,什么时候我们一家人,也能够再团聚呢。”
宝相庄严的阎君神像没有回答我……
我失望的收回目光,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
伤感的转过身,打算离开时……倏然一道红光从阎王大殿的上空似丝丝细雨般,兜头罩了下来……
落地生根,长成一盏盏如火如荼的红色彼岸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