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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果冻趴在秦闻肩膀上,也不知道懂没懂这是要跟姐姐短暂分别了,抓起他的小手说“挥挥”,也能像模像样地摇摆两下。
回去的路程安景文开得很慢,眉宇间隐隐焦躁,他是不喜欢这种时速的,奈何路寒山再三强掉,路教授是真害怕桃枝回过味来,哭着喊着要爸爸,他如果哄不住还能将孩子送回去,总之一点点来吧,谁知直到回家,桃枝也只是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趴在路寒山怀中十分乖巧。
安景文大包小包提了一堆,全是桃枝要用的,他满肚子怨言,是不喜欢原本舒适的氛围忽然加入一个陌生人,哪怕是他的孙女,路寒山将桃枝放在床上,然后立刻泡好奶粉,再去蒸鸡蛋糕,格外兴奋。
安景文坐在沙发上,跟桃枝大眼瞪小眼。
雪原气息十分清冽,像有雪绒花轻巧落下,桃枝盯着安景文看了一阵,开始往他那边爬。
“别。”安景文拒绝:“你等你路爷爷出来……”
话音未落,小团子已经扑腾到了他怀里,小腿在越过安景文膝盖的时候绊了一下,猛地一摔脸颊撞在了安sir胸口,“呜……”撞疼了。
安景文袖手旁观,“都说了别来。”
桃枝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她眉眼随了迟寒,但鼻梁跟嘴唇轮廓同秦闻十分像,瘪嘴的模样显得软乎乎的,安景文深吸一口气,半晌,拇指蹭了蹭桃枝的脸颊,“好了,没多疼,别哭啊。”
桃枝没哭,路寒山端着鸡蛋糕出来,看安景文正拿着拨浪鼓逗桃枝玩,顿时忍俊不禁,是谁说最烦孩子的?
……
零点的钟声敲响,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小助理实在是受不了了,轻轻打了个哈欠,原本在办公的陈泽山忽然看过来,小助理嘴巴都没合上,就跟天灵盖落了寒冰似的,一个激灵坐直,嗓音发颤:“对不起陈议员,我……”
“没事。”陈泽山心中有气,却不是对着小秘书,他看了眼墙上的钟表,惊觉这个时候了,摆摆手,“你回去吧。”
小助理感恩戴德,收拾好办公桌,拿起椅背上的衣服蹑手蹑脚,随着一道轻巧的关门声,陈泽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肩膀一塌,整个人往后靠去,他疲惫地捏了捏眉心,那些伪装出的精明严谨消失不见。
如果是顶级Alpha的话,恐怕这么工作三天都不会累的吧?
陈泽山从指缝中露出的森冷目光跟头顶的光晕撞上,散开充斥着讥讽的纹路。基因选择,说来说去还是这四个字。他将新人的资料前前后后看了不下十遍,其中凭借自身实力挤进来的Beta只有五个,剩余十人全是Alpha,持续一个月的考量,没有一个Beta坚持住了,笨鸟先飞尚可勤能补拙,但他们却被基因限制得死死的,一个钱勇庭倒下,并不代表议院接纳了普通基因,新来的十个Alpha中至少一半合格,办事速率甩出他选中的人十几倍,陈泽山一次次尝试,一次次败北,好像他所站的位置,就是Beta的极限了。
可陈泽山不甘心,这种不甘心从前还能压住,如今在脏腑间沸腾翻涌,刺激得神经生疼。
他年幼时被丢进福利院,原因说来十分可笑,家里穷,只能养一个孩子,而弟弟出生时不哭不闹,医生说大概率分化成Alpha,就因为这一句话,他平淡的童年戛然而止。
那对夫妻开始还会一个月看他一次,渐渐的就不来了,偶尔一次在义工的带领下野外写生,他看到了那幸福的一家三口,当时陈泽山不觉得难过,或者说难过只占据了极小的一部分心神,他开始思考分化后的第二性征到底代表了什么,如果这些就是他被抛弃的理由,那么他一定要以自己的方式,狠狠反击。
陈泽山是个另类的Beta,他的聪慧冷静一直让他稳居年级第一,他无视身边一切风景,将自己所有的目的贯彻到底,直到十六岁时分化,都觉得陈泽山一定是个Alpha,却不想是个Beta,当时同学们幸灾乐祸,老师们颇为惋惜,而陈泽山不懂他们哪里来的那么些情绪,Beta又如何?他照样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进入墨城A大,成了议院第一个平凡身份的议员,这些年来风浪不少,却从未有一个将他掀翻下马。
这证明他的想法的是正确的:基因选择就是谬论。
而进来后,陈泽山才彻底明白第二性征间到底隔了怎样的天堑。同样的罪孽,如果是信息素等级高的Alpha,那么极有可能减轻甚至逃过一劫,美其名曰“贡献度高”,贡献什么?犯罪率吗?Omega就更不用说,弱势群体,一套套刑|法落实就为了保护他们,而Beta,才是被这个荒诞世界束缚住的人。
陈泽山妄图改变,却发现除了他再进来的Beta没有一个能抗事的,看好的苗子刚开始语气坚定,誓要在议院占据一席之地,好为Beta们谋求公平,可结果呢?在同辈Alpha的打压下一个个销声匿迹。
陈泽山有过一位得意学生,来时意气风发,走的时候低垂着头,沉声道:“老师,基因选择不可逆,坚定自己就行了,您不必勉强。”
而明显,陈泽山理解错了“不必勉强”四个字的意思,他钻进了一个死胡同,非头破血流不可回。
陈泽山打开右侧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叠文件,翻开第一页就是迟寒的信息,其中“顶级”二字用红字标注出来,刺得他眼眶生疼,跟迟寒交手那么多次,他步步为营,却没有赢过一次,反观迟寒,不骄不躁,云淡风轻。而他也回不了头了,支撑陈泽山走到如今的就是从小到大贯穿灵魂的信念:肃清异类,如果一定要有一个先驱者,那么他愿意粉身碎骨。
这种想法要是让孙开宁听到十有八九嗤之以鼻,他就觉得陈泽山有病。
议院命令孙开宁在家一周,孙少偏不,就带着许漾成各种晃荡,今天吃烛光晚餐明天去坐海上邮轮,他不是不服管教的人,而是“Omega受到危险的情况下,自己的Alpha动用信息素攻击乃至放出实体”只要没有造成严重后果,都在允许范围内,偏就陈泽山矫情。
“开宁这么折腾,得小心些。”秦闻看着孙开宁在朋友圈晒的游玩照片,忍不住开口。
迟寒试了试奶粉温度,然后从他怀里接过果冻,“就算闹大了也没事,那晚真要其他Alpha碰了漾成,孙开宁得跳江去,再者后继钱勇庭的位置的都是熟人,陈泽山真敢有什么动作,我这边第一时间知道。”刚说完果冻闷咳两声,迟寒立刻抽走奶瓶,抱着他轻抚着后背,原地转悠着拍了两圈后果冻打了个奶嗝,趴在父亲肩上不动了。
果冻是肉眼可见的脆弱,明明跟桃枝一起出来的,但小小一只,医生说喉咙细,抵抗力也差,一般这种体质的不出意外第二性征都是Omega,正因如此迟寒才格外小心谨慎,Alpha继承他的基因,根本不用担心那么多,就像桃酥,有时候扔到院子里玩泥巴也活蹦乱跳的,但果冻在窗口吹会儿风都要打喷嚏。
这就导致迟寒无条件地对他格外照顾。
秦闻站起身,又寂寞地坐了回去,有迟寒在根本不用他担心。
“困了?”听到果冻的呼噜声,迟寒抱着他轻轻摇晃,自顾自说道:“父亲带你上楼睡觉,好不好呀?”俨然慈父模样,这要是桃酥看到得皱起小眉头十万个为什么,他们是同一个爹吗?
那是自然,Alpha随便养养,Omega娇养,只要不基因歧视的家庭,都是这种选择。
迟寒抱着果冻上楼,秦闻盯着地面某处若有所思,他的第六感一直很准,不知为何最近总有些心神不宁。
等迟寒再下来,秦闻正按住额角靠在沙发上小憩,腰身被一把揽住,他立刻睁开眼睛,笑道:“哄完了你的宝贝儿子?”
迟寒微微挑眉:“这话新鲜,我都闻到醋味了,秦乖乖,想不到你还会吃这些醋。”
不是吃醋,秦闻就是难得见迟寒对孩子这么上心,忍不住调侃两下,他抬手抱住迟寒的脖颈,声音很轻:“今早起来,发现院子里的迎春花全开了。”
迟寒会意,脱下外套将秦闻裹住,“走,带你去看。”
院子里的迎春本来就有,秦闻那次开辟菜园子的时候迟寒想拔掉,然后被拦住了,冬天看着歪歪斜斜光秃秃的,但是春风一来,似乎只用一夜的功夫,就能花团锦簇,金灿灿的一片,很是惹眼。
兔子在院子里打了三四个洞,此刻就在秦闻脚边,嚼着青菜叶子。
星城苑并非迟寒他们一家,能住在这里的非富即贵,彼此却极少碰面,都是独立保密的。从秦闻家往前三百米,有一栋三层别墅一直是空着的,可就在半个月前忽然搬进来一家人,男主人秦闻只遥遥看过一眼,倒是女主人经常推着婴儿车从门口路过,一个非常漂亮而秀美的女子,眉宇间充斥着淡淡的忧愁,如同南方烟雨朦胧下的雾气,之前撞上秦闻只是微微颔首,今天女主人倒是停下脚步,同他们笑了笑,温柔开口:“花很漂亮。”
“谢谢。”秦闻察觉到她没有丝毫敌意,温声应道。
女人挽了挽耳边的碎发,“我一直以为您一个人住在这里。”这话略显唐突,但因为她实在眸色澄澈,无丝毫算计,就成了一句普普通通的聊天。
“这是我的Alpha。”秦闻握住迟寒的手。
迟寒点头致意,不动声色打量着女人,有点儿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迟寒先生。”女人略显兴奋,“我在电视上见过您,最成功的企业家,我父亲很喜欢您。”
最成功的资本家吧,秦闻腹诽。
“您父亲是?”迟寒困惑。
“我姓李,我父亲是李浩云,丰雅集团。”女人自我介绍,“我叫李安南,丈夫还跟您一起吃过饭。”
迟寒想起来了,“你丈夫是卫胜?”
李安南连连点头:“是。”
三个人闲谈,直到婴儿车里发出哭声,李安南一脸抱歉:“孩子饿了,我先回去了。”她言辞温柔,说完转身离开。
直到李安南的身影彻底消失,秦闻才开口:“我记得丰雅集团跟迟家有生意来往。”
“有过。”迟寒从背后抱住秦闻,下巴搁置在青年肩膀上,“这个李安南看似简单,但目的不简单,你知道她丈夫是做什么的吗?”
秦闻侧脸蹭了蹭迟寒,示意他继续说。
“他丈夫是议院新贵,钱勇庭下马他先前的势力来了个大洗牌,挤进去的新人不少,其中就有他丈夫卫胜,林文榄兄弟是我们的人,但卫胜有些摇摆不定,他像在试探,试探林文榄跟陈泽山,到底哪一个能长久。”迟寒闲不住,捏住秦闻的手开始把玩,“李安南绝不是从电视上认识我的,因为我的曝光率一向很低,当然,她也不可能不认识你,今日这场看似意外的谈话,她筹谋良久。”
迟寒一眼就看穿了,到底是个心性不稳的Omega,伪装得再正常也是伪装。
秦闻感觉不到危险,诚实说出心中的猜测:“她有求于我们?”
“可能吧。”迟寒毫不在意,带他回房间。
卫胜晚上回来,看到妻子失魂落魄地发呆,顿时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缓步上前,轻柔地抱住爱人,“我回来了。”
李安南惊了一跳,下意识抓紧卫胜的胳膊,她眉宇间的担忧似要实质化,红着眼眶:“怎么样?”
卫胜没说话。
李安南顿时止不住眼泪:“你别听那个人的,他就是个疯子!我今天看到迟寒了,不行的……”李安南后怕不已:“我看不出他一丝一毫的想法,太恐怖了,会出事的!”
卫胜使劲儿安抚妻子,“我知道我知道。”
他何尝不知道迟寒是个怎样的存在,但他也受制于人,再等等,总能找到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