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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梅对着镜子梳着头发,这一暑假她最喜欢将头发分到两边,各梳个辫子,中间透着风。
她还喜欢穿宽松随意的衣裳,凉快。
她出门时就是这个样子:两条大长辫,白色无袖短衫,红百褶裙裤洒满白色小星星。
这身衣裳搬家那天穿过,每到夏天她都穿,已经旧了,但别有韵味,一双平底凉鞋轻便舒服。
云飞最喜欢出门,他跑前跑后,他每天一套短裤背心,长得白净穿的也干净。
小妈妈领着大儿子走出胡同。
她们在午后的宁静中往学校去。
云飞的小手紧紧地牵着她,他仰起小脸问:“妈妈,我们去看榜吗?看榜什么意思?”
她简单地解释:“就是看分数”。
他继续问:“谁的分数”?
她:“学生的分数,他们中考分数出来了”。
他:“中考是什么东西”?
她:“初中毕业考试叫中考,高中毕业叫高考,大学毕业就工作了”。
云飞:“我长大了就大学毕业”。
“你大学毕业妈妈就老了,很老很老啦”。
她们进了大门,校园里静悄悄,校舍静默着,松柏静默着,甬路砖缝钻出细小绿草。
她牵着云飞往办公室走去,远远地见月亮门外的宣传栏张贴着红纸。
她告诉云飞:“看,那就是大红榜”。
大红榜贴了12张,考上的会榜上有名。
学生名单用漂亮的毛笔字书写,后面详细地列出各科分数,总分,及录取上的学校。
榜上名单的长短一目了然哪个班考得多,每张榜单最上方注明班级。
红榜贴好多天了,展示好多天了,它无言地总结着三年中每个班级的最后成绩。
她忐忑地寻找十班,脚步都迈不利索了,攥着云飞的手在出汗。
终于她看见了十班名单!
名单最长!
像百米跑道上,一眼就看出遥遥领先者。
她弯腰将云飞抱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快贴到大榜上,仔细地寻找着名字,脑海浮现的,是一张张纯真的面孔,他们知道成绩了吗?
学委,那个戴眼镜的小女孩,会唱歌,愿意乱点鸳鸯谱,年级组第一名,被实验高中录取了。
小姑娘,三年后再传捷报。
她看着云飞激动地说:“儿子,妈妈教的那些哥哥姐姐考得都很好,这里也有你的贡献呀。
每天妈妈早早地叫你起床,你从不拖延,保证妈妈按时上班,晚上妈妈批卷子你也不闹,自己就睡着了,你这样就是帮妈妈啦,知道吗?谢谢宝贝”。
云飞认真地听着,高兴地保证:“妈妈,以后我痛快地起床,不磨叽”。
她留恋在大榜面前,不愿离开,就让这一刻荣光多徘徊一会,又怎样?
“林叔叔”!
云飞挣脱她跑过去,她转头见布莱克抱个小孩儿走过来,他身后跟着一只黑狗,拖段绳索。
布莱克也是一身家常短打扮,穿双拖鞋,踢里踏拉走过来,他用另一只胳膊抱起云飞,怀里一边一个孩子,笑着走到她面前。
她猜到了,那个小男孩是他儿子,黝黑的小胳膊小腿,一看就是他们的孩子。
他对左胳膊说:“儿子,叫小哥哥”。
小男孩很乖,虽然害羞得要哭,还是怯生生叫了声:“哥哥”。
他对右胳膊说:“云飞,叫弟弟”。
云飞清脆地叫了声:“弟弟”,叫完亲切地找弟弟的手。
布莱克抬起头,温柔地看着她,声音软软地说:“我儿子”。
她还不知道是他儿子?
她站着没动,目光在小男孩身上寻找,寻找爸爸的痕迹,妈妈的痕迹。
而爸爸和妈妈,经过怎样的缠绵才会创造他?
她不争气地眼含泪花,紧紧地咬着嘴唇,无比委屈。
他像做错了事,心里说:我知道你为什么难过,你就是这么不讲道理,云飞难道不是你和别人的孩子?
云飞挣脱着要下来,还提建议说:“我领弟弟玩吧,叔叔”。
他弯腰放下了云飞,可是他儿子紧紧地环住他的脖子,“爸爸,爸爸”叫着。
他只得又抱起来,舔犊之情溢于言表。
她牵着云飞的手,他抱着自己的儿子,那一刻,他们分得很清。
她轻声问:“叫什么名字”?
他轻声答:“林洋”。
再都不说话了,当年,他们憧憬也罢,扯淡也罢,取的两个名字都用上了。
都用给了他们的孩子,他们各自的孩子。
她伸出手去,他把林洋送过来,林洋很乖,要完成爸爸的任务,投进了陌生的怀抱。
她怀里的,就是她取名的林洋。
林洋沉甸甸,比云飞重,这令她很羡慕,云飞太轻了,随她辛苦奔波,苦了孩子。
林洋的小手偷偷地摸她的大辫子,这对于他很新鲜,她笑了,用脸蛋贴了他一下,说:“喜欢吗?送你吧”。
他弯腰对云飞说:“和弟弟玩,叔叔和妈妈说会话”。
她放下林洋,云飞尽职尽责地当起了哥哥。
他说:“放假我就开始在学校写材料,普九工程,还有几个人,我们每天干一上午,大榜出来后,我每天下午都来等你”!
他注视着她,诚挚地说:“谢谢你,红梅”!
这几个字,就够了。
她看着大榜,说:“这是所有人的努力,我只不过多付出一分而已,祝贺你,带领同学们考得这么好”。
她注意到卧在他身后的黑狗,它又黑又亮,耳朵尖一圈白毛,像落了几片雪花,胸脯上一片雪白的毛,像穿件白衬衫。
它沉稳的样子俨然一条壮年狗,她想起一只小奶狗,也是黑的,耳朵尖飘雪花,胸脯露白衬衫,它肉肉呼呼,哼哼唧唧,在她怀里睡。
她不由自主地蹲下身,一点不设防地抚摸眼前这只大狗,大狗紧张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主人,顺着眼神,温顺极了。
她失声地叫着:“二黑!你是二黑!记得我吗?二黑”?
这声呼唤能唤起二黑童年的回忆吗?
二黑的尾巴在地面扫了扫,伸出舌头,像在笑。
他曲身杵着膝头,告诉她:“是二黑”。
她搂着二黑的脖子,二黑的头贴着她的脸,迅速地偷偷的舔了一下她,眼神羞涩亲切。
这个无言的朋友,想起了什么?
六年,它由小奶狗长了。
六年,发生了这么多变化。
六年,她度完了生命中所有巨变。
六年的无限委屈化作泪,失声的,她哭了,泪水润湿了二黑的脸。
千言万语,酸甜苦辣,痛苦悲辛,化作热泪滚滚。
他蹲下来,一只胳膊环住二黑,环住了她,他也啜泣了。
他断断续续地说:“它还有个名字,叫……二梅,你记得吗”?
她使劲的点头,“我记得,我什么都记得”。
“呜呜呜……”!
这么多年,所有的苦,和痛,她都默默忍受,不轻易掉泪,此刻,泪水打开了闸门,在二黑面前,哭个够。
哭吧,都哭出来,在他们面前哭,才能得到安慰。
大热天,他得止住她的情绪,不能哭坏了。
他劝解说:“以后想二黑了,我随时领出来,只要你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