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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子山上的怯薛侍卫们是距离倒塌现场最近的,他们很快反应过来,疯狂上前抢救,望楼用竹木搭建,还有毛毡防雨棚顶,结构复杂,用料极多,侍卫们将断壁残垣抬开,终于救出了被压在下面灰头土脸的大汗。
万幸有贴身侍卫拼死遮护,断裂的尖锐木头没能伤到大汗,而几名被穿透的侍卫都死了,大汗被抬出来检查,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但却无法行动,郎中检查之后说可能是肋骨折断了。
蒙哥大汗神志清醒,他还下令让人找出摧毁望楼的东西,不多时一枚火箭残骸呈上,大汗认识汉字,知道上面写了自己名字,但是李喜又是谁,难道为了一个叫李喜的小人物报仇,就要轰杀大蒙古国的大汗么?至于么?
宋军有此利器,大军如何攻城,有一枚就能如此,如果有十枚,百枚,又当如何,钓鱼城当真是打不下了,此时各路将领都来救驾,不用问,战事中断,士气大减,大汗不由震怒,想出言呵斥,一张嘴,一口血却喷了出来。
在大汗昏死过去之前,他隐约看到灰蒙蒙的天上有一只隼在翱翔。
那不是隼,那是刘骁操控的大疆无人机。
无人机通过变焦镜头拍下望楼废墟,营救过程,以及各路将领前来护驾的动向,整个战场尽在宋军掌握之中。
可以确定的是,蒙哥大汗就在望楼上,且被有效杀伤,否则蒙古大军不会如此反应。
蒙哥极有可能就是死于这场战斗造成的重伤,一个纵横千里的黄金家族大汗,居然死在钓鱼城炮石之下,似乎极为遗憾,但是换一个角度来说,蒙哥是被来自八百年后的,凝聚了人类最高智慧和先进技术的火箭炸死了的,也不算辱没了他大汗的身份。
忽然天边一道惨白色的闪电劈下,紧跟着是滚滚闷雷,黑云压城,狂风大作。
刘骁急忙回收无人机,这是要下雨啊,看来该来的总会来,历史的进程不会被增雨火箭所操控。
一场憋了三个月的暴雨倾盆而下,天仿佛开了个口子,雨是倾泻下来的,幸亏刘骁无人机回收的及时,不然铁定淋坏报废。
雨水太大,宋蒙两军都无法再战,突如其来的极端天气对宋军有利,他们凭借暴雨可以稍作喘息。
蒙古军对暴雨的态度比较微妙,暴雨可以降低气温,让暑气下降,但本来山城就难以攀爬,暴雨之下更加湿滑,别说打仗,就是行路都困难。
石子山下,蒙古军众万户们护着大汗回营,在虎皮大帐中躺下,喝了些马奶,似乎情况好转,大汗听着外面的暴雨声更加焦虑,竟发起了高烧,昏睡不醒,账前众将没一个能做主的,只能祈祷长生天保佑大汗无虞。
钓鱼山校场营房内,刘骁翻阅着无人机拍摄的照片,他不能确定蒙哥当场毙命,但历史的洪流走向就是如此,自己当前阶段的任务已经完成,可以回去了。
得知蒙哥可能重伤的消息后,王坚狂喜,果真如此的话,大宋的国祚起码可以延寿十年,自己也成就了不世之功,封侯近在眼前。
王坚爽快地应刘骁要求,派出一个都的步卒送他回龙潭寨,城外非常安全,蒙古军的骑兵根本无力出动,大雨如注,一百名宋军身披蓑衣,护送白龙王出了镇西门,半路上见到了来时的护送队伍,尽皆倒伏于地,死去多时。
被他们格杀的探马赤军尸首也有十几具,打成这样的交换比,不算吃亏。
刘骁让队伍暂停,他在路边寻到了李喜的尸体,只见满身箭矢,血迹已经被暴雨冲刷的干干净净。
“厚葬。”刘骁说,其实他也不明白厚葬是啥意思,反正大人物都这么说,总之是对牺牲将士的一种尊重吧。
所谓厚葬,就是和薄葬不一样的处理方式,战场之上尸横遍野,不可能每具尸首都单独挖坑埋葬,尤其对于敌军尸首更是懒得填埋,在野战中也往往是曝尸荒野。
但今时不同,钓鱼城是要长期驻守的,不掩埋尸体会导致瘟疫横生,所以常规做法是挖个大坑,将己方尸首填埋,敌方尸首堆积成山,一把火焚烧了事。
大雨浇在李喜苍白而年轻的面庞上,他似乎动了一下,也许是错觉吧,刘骁暗道,但是一瞬间他想到了王大锤,心念一动,用手搭在李喜颈动脉上,似乎还有微弱的波动。
“快,送到龙潭寨!”刘骁急忙下令,两个兵卸下李喜的盔甲,用蓑衣顶着雨,一路抬到龙潭寨,军中郎中前来把脉看伤,李喜虽然没被砍断手脚和脑袋,但是骨头断了几根,天灵盖上也砸了一个坑,这种伤根本救不活。
郎中摇了摇头,说不行了,救不活的。
他说的是实话,气若游丝,还悬着一口气而已,除非老天爷显灵,否则华佗来了都白搭。
刘骁将即将死去的李喜拖下了龙潭。
再冒出水面已经是烂尾楼,他高声呼救,让伙计们把李喜吊上去。
人吊了上去,王大锤惊呼道:“李喜!这不是我李喜贤弟么。”
“快送医院。”刘骁说,“去的话兴许能抢回一条命。”
顺利将李喜带过来,验证了刘骁的想法,他没法带活蹦乱跳的大活人,但可以带濒死的人,王大锤和李喜都处在休克状态,所以能带过来。
这是不是就和休眠仓的作用一样呢,是不是服用安眠药之后就能穿越了,这一切都有待验证。
眼下最重要的是把李喜救活,金大班和谢文强开车将李喜送医,刘骁也同车前往,他肩膀上的箭伤也得处理一下。
这回刘骁有了经验,他事先给李喜换上一身工作服,大家人手一顶安全帽,到了医院就说是工地上出了事故,工人从楼上掉下来摔伤的。
李喜是穿着盔甲受伤的,身上只有箭矢从甲片缝隙穿过造成的刺伤,以及各种钝器击打造成的骨折,倒也符合工伤的设定,伤员被迅速推进手术室抢救,而刘骁的伤势就轻多了,清洗消毒,缝了几针完事。
缝针的时候刘骁没打麻药,还和给自己缝针的实习医生聊天,说如果能有一种像订书机一样的东西,啪嗒一按就把伤口钉上多好。
这位穿着医学院白大褂的实习医生就笑了,说当然有啊,淘宝上就能买到,叫皮肤吻合器,一般的小伤可以应付,还有一种伤口粘合剂,也能紧急处理伤口,但最好还是送到医院来救治。
“你是学外科的?” 刘骁看了看实习医生的胸牌,叫高澄,是近江医学院学生,医学本科六年制,这位小哥比自己大了六岁,但也不过二十四而已。
“对,普外科。”高澄帮刘骁缝了针,嘱咐他过几天来拆线,记得伤口别沾水。
“我那个工友咋样了?”刘骁问。
“应该问题不大,能保住命。”高澄说,“没什么疑难杂症,上回有个被钢筋穿透脑袋的送过来,是我们教授出马才搞定的。”
刘骁由衷感叹:“现代医学真是发达,古代战场上随便一个小伤口都能要人命。”
高澄说:“古代战场上的死亡除了当场战死的之外,基本都死于失血过多和伤口感染,解决这两个问题,死亡率能降低很多。”
刘骁若有所思,心里在拉采购单子。
……
刘骁等人在医院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四个小时,钓鱼城那边一天一夜都过去了,暴雨强度减弱成了中雨,王坚向四面派出斥候侦察蒙古军动向。
不看则已,一看吓一跳,敌营已经空了,只留部分士兵虚张声势吸引宋军注意力,其实大军已经撤退,在高处用望远镜眺望,能看到钓鱼城四周山峦之间有长龙在蠕动。
蒙古大军在徐徐退出战场,但大营没有拆除,这是防范被宋军衔尾追击的策略,这下王坚急眼了,如果不能歼灭大部蒙古军,就无法获取战利品,拿什么去给龙王顶账。
王坚不敢轻举妄动,别说他不确信蒙哥已死,就是信了,也不敢出城追击,宋军擅长攻城和守城,野外浪战胜率不高,蒙古军是百战之师,这又不是击溃战,一泻千里那种,人家又不是傻子,肯定安排了强大的后卫力量,这时候追杀等于白送人头。
最终还是龙潭寨的张珏亲率三百精兵发动攻击,果有斩获,殿后的汉军望风而逃,逃不掉的就地投降,宋军一路杀到江边,又缴获了百余匹没来得及上船的蒙古马。
王坚看到能装备一个马军都的战马,这才意识到这可能是个扩大战果的机会,于是命张珏带三千兵向东试探。
三千宋军小心翼翼的进入了插满旌旗的蒙古大营,除了满地狼藉,一个活人都没有,蒙古军真撤了。
忽然间,杀声四起,原来确实有伏兵,这场仗是麻杆打狼两头怕,宋军怕中埋伏,后卫的蒙古汉军更是无心恋战,草草打了一场就撤了,双方皆无伤亡。
张珏审问降兵,那些底层小卒如何知道真相,但谣言却是知道不少,军中流传说大汗伤重不治,众将群龙无首,加上宋军有白龙助阵的甚嚣尘上,至于士气低落,疫病流行之类的原因都不惜得说了,总之蒙古军终于撑不下去,仓促退兵。
二十万蒙古大军退走,留给宋军的是几座空荡荡的营寨,上千顶来不及拆走的帐篷,还有嘉陵江上一座水寨码头,总之没什么值钱的玩意留下。
不管怎么说,敌军败退,钓鱼城上下压力骤减,王坚从容打扫战场,修复城防,钓鱼城军民都处于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中。
一场豪雨,江水暴涨,嘉陵江对岸的合州城笼罩在一片烟雨迷离之中,用望远镜观之,能看见城头的旌旗都被雨水浇的湿透,无精打采竖着,王坚忽然有一股预感,他让亲兵将关押的于老大放出来,带到江边,指着对岸的城池说:“汝渡江一探虚实,回来禀告,赏钱一贯。”
江水滚滚,于老大面露难色,说大人饶命,小的还有一家老小,这是丢命的买卖,有去无回。
王坚冷哼一声,将赏钱加到三贯,于老大还是不肯,最终赏钱加到十贯,重赏之下才有勇夫,于老大驾着一条小舢板在风雨急流中冒死划向对岸。
两个时辰后,于老大回来了,还带回一个令人惊喜的好消息,合州是一座空城,蒙古军撤离了城市。
至此,王坚终于相信蒙哥已死,只有这个意志坚韧的大汗死掉,蒙古大军才会走的如此彻底,如此决绝。
王坚本来就是合州知州,只因合州难守才把制所搬到钓鱼城,现在敌军已退,宋军兵不刃血即可收复一座州城,有了城池和周围的田地百姓,就能收上来赋税,能养兵,就能从白龙王那里购买更多的军资,如此循环往复,钓鱼城可保,合州可保,大宋可保。
这么畅想一下,本来阴雨的天气在王坚心中都变得晴朗起来。
于老大还跪在面前,拿了钱还不走,这是几个意思。
“大人,小人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于老大叩首道。
王坚心情好,大手一挥:“说。”
“小人一家皆是白龙王的忠实信徒,希望大人首肯,派我等守护白龙庙,日常扫撒,供奉香火。”
王坚哈哈大笑,白龙庙确实需要人打理,有不要钱的更好。
“准了。”
……
几家欢乐几家愁,宋人欢庆胜利之时,西去的蒙古大军在蒙蒙细雨中缓慢前行,兵器旌旗湿漉漉,悲伤迷茫的情绪笼罩着军队。
虽然秘不发丧,但所有人都知道,大汗驾崩了,蒙哥坠楼后陷入昏迷,药石不能医,长时间的昏迷后,大汗突然醒来,三呼:“屠城!屠城!屠城!”然后气绝。
大汗既亡,就没有人再坚持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蒙古军高层在最短的时间内达成共识,制定撤退计划,迅速退走。
灰色的行军大队中,忽然奔出一匹白马,马上的少年金冠银甲,英姿勃发,他驰马上了高处,回望烟雨中远去的钓鱼城良久,终究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意难平,将手中竹竿做的马鞭用力折成两截,掷于马下。
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愤懑之情,战马抬起前蹄嘶鸣不止。
少年从高坡上奔驰而下,追着大队去了,他是汪德臣的儿子汪惟正,今年只有十七岁,已经继承了父亲的官职爵位,现在是巩昌等二十四州便宜都总帅。
汪惟正在高坡上折断马鞭发的什么誓言,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