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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里最不缺的就是具备政治智慧的人,四川的这点小格局,分分钟就能给整明白了,贾似道虽然貌似纨绔,但政治头脑上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他很快就在幕僚们的协助下制定出一套精巧的方案来。
首先是封赏,擢刘骁为合州团练使,这是从五品,依然掌管合州义勇保甲,盐铁茶马提举的差事也照样兼着,赐银五千两,绣衣玉带。
这个举措看起来没毛病,因为在名义上,打仗的是主力是合川宋军,白龙军只是打个辅助,给刘骁升一级算是厚道了。
接下来的几个擢升就有意思了,擢刘整为成都府路安抚正使,兼知嘉州军州事,给刘整提了半个级,副使变成了正使,嘉州是成都以南被宋军掌控的一座城市,距离合川水路就得走七八天,等于把二刘隔离开来,再想聚在一起搞事情就难了。
擢张珏为潼川府路安抚副使,知泸州,把他从川北调到川南,一个全新的地方去做正职,看起来也是没毛病。
将吕文焕从襄阳调到兴元府,担任兴元府知府兼都统,把白龙军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军事要冲交给朝廷信赖的将领,这是至关重要的一步棋,如果刘骁不做反抗,证明他没有异心,如果他阳奉阴违,百般不配合,那就证明合川毒瘤小集团已经形成。
最后一步,是擢马千为四川制置副使,兼知合州。
俞兴调离四川,四川制置使由保康军节度使吕文德接任,俞兴这个人才能有限,军事上也没啥能力,而吕文德是南宋第一名将,以他镇四川就是防范刘骁造反的。
这一圈操作下来,暗藏的小心思不少,刘骁功劳最大,升级最小,从六品提到五品,还是个小小的团练使,别人都是知州了,这是想故意引起合川小集团内部的不平衡心理,进行政治瓦解。
……
朝廷的旨意是通过金字牌递以最快的速度送到重庆和合川的,俞兴灰头土脸的离开四川自然不用说,至于合川方面就是几家欢乐几家愁了。
刘整做过各种推演,就是没料到朝廷来了这么一手,到底是去嘉州还是不去呢,他纠结万分,年近半百的人到底不比年轻人有冲劲,朝廷这个封赏,他基本上是满意的,但又不好过河拆桥,现在就屁颠的去嘉州上任,于是跑到白龙庙请见刘骁。
一个堂堂的安抚使,去求见五品团练使,说出来是违背常理的,也许这就是朝廷的用意吧,故意测试刘骁的容忍底线和忠诚度,刘整义愤填膺,痛斥朝廷被奸人把持,那副架势,似乎现在刘骁扯旗造反,他就第一个跟随。
但刘骁并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反而安抚刘整去嘉州以后好好干,我这边会继续提供军械,但是有个前提,你一样要拿金子来买,价钱比给李璮的要便宜一些,打个七折。
刘整有点懵,搞不懂刘骁到底是个雄主,还是个生意人,最终他还是决定按照白龙王的意思去嘉州上任,但是将两个年幼的儿子留在了合川,名义上说是跟着白龙王学本领,本质上和刘纬的作用是一样的,属于心甘情愿的人质。
崭新出炉的成都府路安抚使刘整刘大人喜气洋洋的出来,四川制置副使马千就来了,他是个有福的,自始至终就干对了一件事,站对了队,在家坐着就升官了,他来到白龙庙小坐,在刘骁面前,屁股都只敢挨着椅子边缘,满口都是对朝廷任命的遗憾,同时观察着刘骁的表情。
“提了一个副使而已,对马大人来说,屈才了。”刘骁说,“好好干,争取把副字去掉。”
“以后大人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马千告退。
何止马千,全合州的人都不敢小瞧这位五品团练使,朝廷封赏不公,大家都看在眼里,替白龙王鸣不平,但白龙王本人却没有任何不高兴的意思,欣然接受朝廷任命,还重新发了一船货去临安。
陆文广看在眼里,敬在心中,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对于官场中人来说,没有比有功不赏更让人寒心的了,而刘骁能够坦然面对不公平,丝毫不影响他对朝廷的忠诚,这是清流名臣的典范啊。
他却不知道,刘骁根本就不在乎朝廷给的官儿,他想拿下整个南宋,乃至整个中国都只是个时间问题而已,但是他没兴趣没动力去那么做,整天运筹帷幄太累了,若是御驾亲征,那就更痛苦了,光是打川北就让他瘦了十斤,要是平定天下,不得减寿十年啊。
还是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当个土霸王惬意,如今合川的土地价格已经翻了一倍,许多农田被改成了住宅用地,外来人口大量涌入,还都是带资进场的商人,上回临安之行的效果终于显现出来,现在不用千里迢迢去卖货了,主动就有人带着金银来采购。
大宋是个高度自给自足的国家,外贸长期出超,进口货主要是以奢侈品为主,从东洋南洋进口的香料,珠宝在合川都能买到,还省了出海的高昂费用和风险,岂不美哉,当然最热门的商品还是万艾可。
为了进一步的压低成本,刘骁现在连原版的万艾可都不买了,采购了大量齐鲁制药的千威,50毫克剂量的才两块钱一粒,便宜到姥姥家了,药效是一样的,为了照顾广大人民群众,也给中间商留出赚差价的空间,一粒的价钱降低到一两黄金,依然趋之若鹜,其中不乏来自北方的商人。
谁也不知道这些商人是什么来头,这年头能到南边来做买卖的,肯定和蒙古高层有点联系,也许就是哪位王爷的白手套也未可知,两国都使用纸币,但在跨国贸易中纸币肯定不行,以物易物也好计价,所以北方客商带来的都是金银。
最受北方客商欢迎的商品主要有三种,第一种自然是千威,第二种是钟表,刘骁从厂家定做了一大批廉价的机械怀表,又收购了一家倒闭多年的钟表厂,启用老设备制造挂钟,拧发条,会报时的那种,在北方销量极好。
第三种是烈酒,历史上关于高度蒸馏酒何时产生一直有争议,经刘骁证实至少目前没有,北方流行马奶酒和西域葡萄酒,南方流行米酒,就是没有粮食酿造的白酒。
他采购了大批白酒,这玩意在现代不值钱,大塑料桶装的六十度粮食酒也就几十块钱,如果收购一家小酒厂的话,能把价格打到匪夷所思的低。
白酒卖的就是一个包装,合川的白酒卖的也是包装,各种造型的瓶子,各种防伪的瓶盖,金碧辉煌,精致无比,比那种陶罐装的酒高级多了,一瓶能卖出十两银子的高价,还趋之若鹜,有价无市。
客商不会空手来,不论南北,都会带来本地最有价值的商品,在合川进行交易,而合川本地商人收购他们的特产时,并不支付金银,而是给一种精美的塑币,比交子小很多的长方形硬质卡片,上面印着精美的白龙图案,标注着凭票即付白银若干两的字样。
这是龙潭寨发行的银票兑换券,就是以银子为储备金发行的货币,每发行一两兑换券,就得有一两银子的储备,人家要兑换现银,就得立刻无条件兑给人家。
目前兑换券只在南宋境内兑付,因为刘骁暂时没本事把银号开到北方蒙古人统治区域内,在临安、建康、扬州、苏州、福州、广州等地,都已经有合作商在筹建通兑银号了。
没有人能造出伪钞来,因为技术难度不可逾越,这是刘骁定制的棋牌室专用筹码卡片,PVC质地在十三世纪是没人能造出来的。
商人属于流动人口,流动人口是社会治安的最大隐患,但不必担心间谍和刺客的问题,榷场设在合州城,龙潭寨外人根本进不来,白龙王给每个治下百姓都发放了一张带有画影图形的证件,没人能冒名顶替。
陆文广也有一张证件,上面印着他的姓名籍贯年龄,还有一张小照,这张过塑的简陋身份证是用打印机打出来的,陆文广随身带着,每天上完课他会出去走走,在江边散散步,读读书,有时候遇到巡逻的官差会查验证件,也好应对。
今天的嘉陵江景色特别美,陆文广只顾着看夕阳落日,连书都忘了读,忽然听到背后有马蹄声,回头看去,只见一人牵着怀孕的母马走过来,身后远远跟着几个少年卫士,此人身量很高,正是白龙王。
陆文广故意装作不认识白龙王的样子,抱拳道:“小哥,遛马呢。”
刘骁也不认识陆文广,他很喜欢这种微服私访不被人认出来的感觉,有心和这个读书人聊几句,看看此人手里拿着书,便要过来瞄了几眼。
“《象山先生集》第三十六卷,嗯,是哲学书哩。”刘骁翻了翻说,他哪里认识什么陆九渊,朱熹也只是勉强听过名字,但也都是些负面的评价。
“小哥平日里也读书么?”陆文广问道。
“看啊,天天都看书。”刘骁再次翻了翻书,随便看到一句:“宇宙是吾心,吾心便是宇宙。”
“你这是唯心主义啊。”刘骁说,“和笛卡尔差不多,你怎么知道你的人生不是一场春秋大梦呢,我思故我在~”
说完,刘骁便继续遛马去了,这匹精心挑选的母马不是蒙古马,而是身量比较高的西域马,刘骁特地带来一罐液氮保温的优良马种基因,给多匹母马人工授精,他要培育热血快速赛马,重型挽马,将来无论打仗还是做买卖都用得着。
不经意的一句话,让陆文广失魂落魄想了许久,他感觉白龙王很不简单,这句话蕴含的意思太深奥了,只可惜他才疏学浅,如果有先祖陆九渊的本事就好了,就能和对方探讨一番。
他有一种猜测,白龙王也是个心学家,不然不会建立白龙书院,看来是时候亮出自己真正的身份了。
……
吕文焕在调防兴元府的路途中在合川稍停,拜会马千与刘骁,这位将军在历史上是个颇有矛盾色彩的人物,他坚守襄阳六年,物资全无,连衣服都朽烂了没有替换的,可谓忠臣良将,但最后一刻却变节投降,然后迅速黑化,带着蒙古军已摧枯拉朽之势解决了南宋最后的抵抗。
南宋最后十几年的时间内,军队几乎成了吕文德家族的私兵,吕家的亲戚同乡占据高位,驻扎各地,吕文焕又是吕家辈分比较高的,他亲自带路,晚辈们自然望风而降,从大忠臣到大汉奸,简直是黑白人生。
至少现在的吕文焕还是一位值得信赖的将军,他三十来岁年纪,不骄不躁,颇有儒将风度,对待刘骁也很尊重,而刘骁也投桃报李,赠他一百支燧发枪,十门火炮,吕文焕亲自试了一下枪炮,终于明白传闻的真实性,刘骁的大度无私让他感动不已。
吕文焕抵达兴元府,张珏办理完交接,带着卫队南返赴任,途经钓鱼城盘桓数日,感慨万千,他本是副都统级武官,现在却能执掌一个军州,全赖跟对了人,对刘骁的感激不言而喻。
刘骁同样赠送一批军火给张珏,供他御守泸州之用。
对于信任的四川制置使吕文德,刘骁亦有一份厚礼,除了寻常的宝石珠玉之外,还有一叠图纸,一盒木头零件,以及一个成品船模。
这是刘骁在淘宝上花了一千多人民币的高价买的欧洲十八世纪三桅战舰模型,三桅帆船是帆船中的极致,构造接近完美,是可以绕地球航行的先进交通工具,哥伦布就是坐着三桅船发现的美洲大陆。
对于吕文德来说,这艘船的重要性不在于远洋航行,而在于内河的控制权,船模上装备了一百零八门火炮,真造出这样一艘战舰,蒙古水师将无片板可以下水。
四川制置使衙门内,老将军吕文德将珠宝玉器丢在一旁看也不看,反而将船模看了又看,摸了又摸,以他多年军伍经验自然能看出这艘战舰的先进性,而且人家连图纸都送来了,让水师造船厂按照比例放大零件,就能造出一模一样的船来。
吕文德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这人是个忠臣。”
而在合川的船厂内,铁板焊接成的锅炉正在往船上装,第一艘蒸汽船马上就要试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