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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小规模海战突然打响,交战双方的身份都很尴尬,一边是内河炮艇,一边是国籍不明的走私海船,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关系,就这么开打了。
走私船的火炮安装在侧舷,因为不是专业战船,没有专门的跑位,火炮只能固定在甲板上,一侧八门,火力猛烈,打起来整艘船都笼罩在硝烟和火光中,犹如现场观摩加勒比海盗电影。
一发近失弹落在武甲号十丈之外的海面上,溅起高高的水柱,船体瞬间被剧烈波动的水体推歪,水手们东倒西歪,他们是内河水兵,没打过海战,此刻全都懵了,没头苍蝇一般乱窜,炮手用艇尾的炮还击,也只是心理安慰而已。
好在船长保持了镇定,操控着舵轮迅速撤离,顺着风往钱塘江口退去,那边船多,走私船不敢肆意妄为。
海战的三要素是吨位口径和速度,走私船占了前两样,武甲号胜在是烧煤的,比帆船跑得快,占了速度优势,道理上没错,但现实情况复杂,海面上正刮着东北风,帆船趁着风力速度也不慢,风帆都鼓胀起来,火炮打个不停,忽然武甲号船体一震,中弹了。
刘骁已经披上橘红色的软木救生衣,他趴在船舷边往下看,只见水线上边一个大洞,青烟袅袅,再看另一侧,同样有一个大洞。
毫无疑问这是一发穿甲弹,硬生生贯穿了武甲号,得亏是实心穿甲弹,如果是内藏炸药的穿甲爆破弹,武甲号就完了。
武甲号是铁龙骨木壳外敷铁皮的伪铁甲舰,照这么打下去,肯定撑不住,刘骁奔向驾驶舱,正要询问艇长如何是好,忽然船速慢了下来。
水兵来报,刚才那枚炮弹炸死了一个水兵,炸伤了两人,蒸汽管道破损,导致压力不足,速度减缓。
“快修!”艇长武夔匆忙下令,手上不停,急打舵轮走不规律的蛇形机动躲避炮击。
“跑得掉么?”刘骁问。
“跑不掉!”武夔脸上汗津津的,沾了煤烟用手一摸,漆黑一片。
“迎上去拼了!”刘骁喝道。
人在战斗时肾上腺素急剧分泌,脑力和体力都达到峰值,以当下的敌我态势分析,逃命只有被追猎的下场,这个季节的杭州湾,掉到水里几分钟就会冻僵死掉,还不如杀回去拼个鱼死网破。
武夔猛打舵轮,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直冲着走私船的船头奔去,炮艇的主炮在首尾,走私船的炮在两侧,船头对船头,敌人发挥不出火力来,武甲号反倒能施展火力。
水兵们迅速修补蒸汽管道,到处弥漫的蒸汽减少了很多,锅炉恢复压力,速度又上来了,炮艇虽小,总归是训练有素的正规水师,最初的混乱过后,迅速进入状态,损管和战斗人员各司其职,船头的主炮一发命中走私船的桅杆,风帆掉落,顿时士气大振。
战场形势戏剧性的发生了逆转,走私船试图逃离,武甲号紧追不放,开足马力的蒸汽船赶上桅杆折断的帆船不是什么难事,当两船相撞的瞬间,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白龙王竟然扒了上衣,左手六轮枪,右手弯刀,大喊一声儿郎们跟我上!一马当先跳上了走私船。
跳帮作战是风帆时代水战的固定科目,现在已经有些落伍了,但白龙王都亲自上了,武甲号上众水兵血脉贲张,脑子一热,也都抄起武器,蚁附爬船。
乱糟糟的甲板肉搏战展开,刘骁大开杀戒,砍瓜切菜,凶悍异常,局部战斗中一员猛将足以决定胜负,一炷香之后,战斗结束,甲板上血迹斑斑,死伤狼藉,还有十几名俘虏。
这些俘虏都是高丽人,问不出什么眉目来,唯一知情的船长在战斗中被砍死了,死无对证。
人证没了,物证还在,十六门重庆兵工局造的海军型加农炮就是铁证,这东西是禁售的军品,走私船不可能装备。
重庆方面,有人希望自己死。
刘骁伫立在甲板上,默默无语,忽然一刀深深砍在桅杆上,他不愿意去分析猜测谁想杀害自己,答案只会让自己更难过,所以他不留证据,根本不想指控谁。
他也不能将这情绪传递给武甲号上的水兵,反而要热情洋溢的庆功。
武夔兴高采烈的上前请示,刘骁反问俘获海盗船应该如何处理,武夔说通常的做法是缴获入库,进行司法拍卖,上海就有海事法院处理这类事宜。
“那就押到上海,秉公处理,参战水兵,记功一次,护驾有功,回川另行封赏。”
一时间水兵欢呼雀跃,一场必败的海战硬是被白龙王扭转了乾坤,反败为胜,白龙王属实是战神无疑了。
两艘千疮百孔的船抵达上海,时隔二十年,此间已经成为川渝在江浙的一处飞地,吴淞口有炮台,崇明岛有海军基地,刘骁当年购买的上千亩地也建起了房子。
上海有市舶司,有海上贸易交易所,有海事法院和保险公司,一切都是领先于时代的,沿着黄浦江两岸的建筑物鳞次栉比,货船虽然没有临安城外钱塘江上那么多,但也足够壮观了。
川渝共占上海,成都方面占据浦西,重庆方面占据浦东,所有机构都是双份的,武夔当然选择成都控制下的海事法院进行报备,法院收缴涉案船只,拘押海盗,走私船上的十六门火炮也被依法充公,收入库中,大型军械是不可以拍卖的,船只进行法拍后的所得,会有一半归武甲号上的水兵所有。
一艘海船价值何止白银万两,等于武甲号众人发了一笔横财,他们是内河水师,极少有机会去海上打击走私,这比财富几乎能让每个人实现财富自由,这趟差事属实走运,看来白龙王不但是战神,还兼着财神哩。
武甲号在上海逗留了两日,补充煤炭,采购蔬菜肉食酒水后继续启程,沿江西进,逆水航行,过了扬州、建康之后,驶入一个僻静的江岔子,借着芦苇荡的掩护,所有水兵一起动手,将炮艇刷成了黑红相间的配色,这是重庆水师铁甲舰的标准色,船头的“武甲”也改成了长辰。
刘骁为了自保,不得已出此下策,这一招还真好使,接下来的航程安然无恙,即便是通过鄂州时也无惊无险,战略平衡是打出来的,任何一方都没有绝对的胜算,就不会擅开战端。
武甲号过宜昌,入四川,火力开满,在冬季枯水期穿过三峡,一路高歌猛进,途经重庆的时候,刘骁很想下船去找王洛嘉,但他忍住了,他必须一碗水端平,在合川同时会见两位夫人。
重庆的夜色灯火璀璨,朝天门一带更是如星河一般,王洛嘉打造的山城都市果然繁华似锦,没人在意这艘不起眼的炮艇,武甲号转入嘉陵江北上,一夜不停,终于在黎明时分抵达朝思暮想的合川钓鱼城。
钓鱼城作为抵挡蒙古的军事要塞已经废弃,但是城下的龙潭寨却发展成一座大城市,与对岸的合州遥相呼应,离得老远就看到高耸入云的铁塔,造型类似埃菲尔铁塔。
刘骁问武夔那是什么玩意,武夔说那是盘龙塔,是为接引天雷而建造,接引天雷又是为了呼唤白龙王归来。
刘骁明白,建造铁塔的原因是多样的,这是合川的工业图腾,钢铁堆砌代表生产力,又是精神寄托,毕竟白龙王是川渝共尊的领袖人物,把合川打造成耶路撒冷,符合大家共同的利益。
炮艇停泊在合川码头,刘骁找武夔借了一把剃刀将胡子剃去,对着镜子看自己面容,想起以前的岁月,竟有沧海桑田之感。
他一个人下了炮艇,这里最初只是一片荒野战场,后来建起龙潭寨,一座木头搭建的临时堡垒,渐渐形成规模,周围起了许多茅草屋,引进难民形成龙潭村,再往后寨子修了土墙,和钓鱼城连为一体,自己离开时这里已经有了市集工厂学校,一座工业城市的雏形初显。
而现在,这里成了圣地,修建的如同皇家陵园,左右对称的石人石马,红色的围墙,绿色琉璃瓦,冬季的川东地区细雨蒙蒙,绿草如茵,中式的重檐庑殿后面是黑色的铁塔,混搭风令人瞬间出戏。
圣地平日是严禁闲杂人等进出的,守卫看到有人大咧咧走过来,刚想喝止,却哑然失声,被来者的仙风道骨所慑服。
刘骁一袭白袍,闲庭信步走入空旷的白龙庙,他穿越的水潭依然在,雨点激起一圈圈小小的涟漪,白龙王在水潭旁的大理石地面上席地而坐,静待人来。
两边人马差不多是同时到的,慧娘掌握先机,王洛嘉占据地利,灰白色和黑红色的战船堵塞了嘉陵江,人喊马嘶,军队登岸,各自摆开仪仗,衣甲鲜亮,泾渭分明,成都一方沿袭了白龙军的白色军服,重庆一方则是如同火锅汤一般的深红色。
刘骁对于重逢有着无数次的设想,唯独没料到眼前这一幕,两方人马互不相让,都想争先入场,几乎大打出手,随后两边高级幕僚凑在一起开会商议,这个过程持续了几乎半个时辰,硬是没有人过来和自己打招呼。
看来自己猜错了,他们都不怎么想念自己。
最终终于商讨出一个结果来,两边各带三个人进场,只见两伙人撑着绿罗伞盖,款款步入白龙庙广场,雨依然在下,刘骁浑身已经湿透,抬眼看两位夫人由远及近。
慧娘差不多三十七八岁了,王洛嘉得有四十大几快五十了,面容还是那个面容,只是都丰腴了许多,眉眼中多了沧桑果决。
两位夫人身穿王妃级别的凤冠霞帔,隆重庄严,远处黑压压一片军兵百姓,都在亲眼目睹白龙王归来的盛况。
仪式感满满。
来到近前,两位夫人不约而同停步,回头吩咐从人不必跟上,随后两人同时走向刘骁,眼中更多是审视和警惕。
没错,这确实是刘骁,眉眼容貌基本没太大变化。
“我来晚了。”刘骁抬起头,雨水从眉毛上滴下来,“时空通道突然塌缩,我回不来,用了三年多的时间,终于从别处穿回来了。”
“三年多,你才过了三年,我过了二十年零八十七天。”王洛嘉说,离近了看,她眼角尽是鱼尾纹。
“回来就好,别在雨里坐着了,快随奴家上船,喝口热汤暖暖身子。”慧娘说,她现在的气质更像是于水氏,少女痕迹早已褪的干干净净。
“要回也是回重庆。”王洛嘉说。
“回不回重庆,不是你说了算。”慧娘已经不是当初的小丫头,当场就呛了起来。
“难不成今天大好的日子,还要刀兵相见不成?”王洛嘉冷笑。
刘骁觉得头一阵疼,赶紧劝解:“我先到合川就是不想让川渝再起争端,咱们明明是一家人,为何要说两家话。”
王洛嘉说:“你不明白来龙去脉,少插嘴。”
慧娘也说:“这里面故事多了,三天三夜说不完,咱们回成都路上慢慢聊。”
王洛嘉说:“对,你和他好好讲讲,当初是怎么设计放火想烧死我,结果把图书馆烧了的事儿。”
慧娘说:“白柠怎么死的,还需要我讲讲么?”
王洛嘉说:“白柠的死和你们家脱不开干系,你倒打一耙的本事见长啊。”
两人嗡嗡嗡吵着,刘骁就看着她俩的嘴巴一张一翕,无数符号从嘴里喷出,他心烦意乱,脑子炸裂,实在忍受不住,猛然站起:“住嘴!”
两人置若罔闻,继续吵架,嫌吵的不过瘾,干脆上手要打。
数十丈外的大门口,两军也剑拔弩张,火铳齐刷刷放平互相瞄准,刺刀顶着胸口,一场排队枪毙大战即将展开。
再不拿出点硬招,自家人就得火并了,刘骁一手一个同时揽在怀里,两支胳膊如同铁钳一般,挣都挣不开,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左一右各在脸上吧唧一口。
“别闹了,哪儿也不去,这儿就是家。”说着将两个老娘们拖入龙潭后面的建筑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