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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规模庞大的战前动作,不可能掩盖的严丝合缝,川渝之间的秘密战从来没停过,双方的谍报人员互相潜伏,探听情报,从贩夫走卒到安插在军队官府里的探子都有,成都的军事经济政治和民间的各种情报源源不断的送往重庆,供决策者分析。
王洛嘉并不是无能之辈,事实上她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处理政务,堪称勤勉,放眼天下,若论富足,重庆比江浙还要强些,王洛嘉是个经营型女帝,却不擅长征战,所以二十年来地盘也没扩张多少,她唯一的得意之举是租借了胶州湾,把山东当成了自家的半殖民地,这一手确实高明,领先八百年的理念是王洛嘉的底气。
刘骁跑了,王洛嘉心理上已经做好了准备,中统报上来的情报说成都方面可能有大动作,猪肉和纸张的消耗超出平常,但军队却没有进行动员,对此王洛嘉没当回事,真要打仗,必须储备足够多的粮草,粮草的数据没有明显变化,就不会有大规模战争。
过小年的时候,成都府以西的航空基地里,车间的屋顶被拆除,一艘硕大无比的飞艇缓缓升上天空,方圆十里的百姓都看见了这壮观的一幕,在刘骁眼里,狰狞的艇首配上圆滚滚的艇身,带着一股莫名的喜感,但在老百姓眼里,这是完全陌生的事物,目击者无不惶恐下拜。
刘骁没有登艇,他不敢,这玩意是一个大号的氢气球,下面吊舱后部装的是烧煤炭葵花籽油混合燃料的蒸汽锅炉,火炉配氢气球,得多大的心才敢坐里面啊。
于锦亲自驾驶基洛夫号,沿着岷江向南进发,飞艇的行进路线走的不是直线,而是与水师配合,绝不离开水道,这是因为飞艇需要补充燃料和锅炉用水,时刻都得有支援船只在下面候着,离开后援,不但会缺油,还会迷路。
岷江上配合支援的船队足有数十艘各型船只,运载着葵花籽油,煤炭,木炭、粮食,传单漫画和炸弹,刘骁在第一艘开道的武甲号上,他随时都有一种头顶凉飕飕的感觉,头顶一个大雷子,不怕都不行。
于锦无知者无畏,操控飞艇翱翔于天际,他开心无比,时不时检查锅炉和管道,炉火熊熊,将锅炉内的清水烧至沸腾,蒸汽驱动螺旋桨转动,推动飞艇前进,吊舱下方有一条粗绳索,一直连到下方的船上,一方面是牵引方向,一方面是吊运物资之用。
不得不说,速度相当快,蒸汽船配上飞艇,航速惊人,从岷江转入长江后,昼夜不停一路东进,如此巨大的玩意在天上飞,想不惊动百姓都不行,早有人飞报重庆,对此于锦早有预料,昼夜不停的开进,等重庆水师铁锁横江进行拦截时,基洛夫补充满了油料,收起缆绳,乘着西风向重庆飞去。
长江上成百上千艘船都看到了这壮观的一幕,水师想开炮打,角度抬不了那么高,用枪更是够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飞艇从头顶越过。
此时刘骁已经上了飞艇,站在驾驶舱里,俯瞰下面的壮美山河,长江如同亮色的缎带盘旋蜿蜒,群山碧翠,城池一览无遗。
于锦指着下面的小城说:“三颗炸弹,就能攻克此城,飞艇比火炮强十倍,比当年的回回炮更是强百倍都多。”
身怀利器,杀心四起,说的就是于锦这种战争狂人,刘骁不得不苦口婆心地再次教育他一顿,你说的没错,可这都是自家的产业,炸烂了还得重建,何苦来哉。
飞艇装满了沉重的纸和油料,浮空高度压得很低,经过计算,从这里到重庆丢下传单再回来,燃料刚好够用。。
刘骁拿起望远镜看着远处雾蒙蒙的群山深处,那里就是重庆了。
……
百里外的重庆,雾气笼罩下的朝天宫码头,一艘快船冒着黑烟抵达码头,一身绿袍的官员跳下船忙不迭的往台阶上跑,因为太急,竟然摔倒了几次,他手持金字牌,表示这是特急的军情速递。
军情速递首先送到秘书监,掌印官窦林卿负责审阅来自各处的公文,他来判断这些公文的紧急程度,再决定是不是交给圣母娘娘批示。
堆积如山的折子远的来自海外,胶州,临安,云南,近的则是川东各处,地方官员多是表达忠心,问安,汇报本年的粮食收成,工业产值;军事将领们则是表忠心、问安和请求提高军费,请支军饷,窦林卿看的气闷,索性丢下笔,闭目养神。
朝天门登岸的小官来到蜀王府门前,刚想进去,就被门口负责守卫的都头拦住,问他懂不懂规矩。
小官跺脚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规矩!”
都头瞪起眼睛说:“老子管你啥子时候,天塌下来也得按规矩来。”
小官气的语无伦次:“天上一个大东西,从西边来了,要打仗了这是,紧急军报懂不懂,耽误了军情你承担得起么。”
都头说:“来这里的人都说是紧急军情,我该听谁的,既然你说是紧急军情,我可没看出你有一点急的意思。”
小官气笑了:“怎么才叫急?”
都头说:“真急,你就该把身上的钱拿出来,按规矩来,你都不舍得花钱,可见一点都不急。”
小官彻底服气了,从袖子里摸出一张宝钞奉上,都头这才点点头:“进去吧,里面还有里面的规矩,你识趣点,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活该这个小官倒霉,他不是专门负责呈交公文的人员,只是沿江船务官员,临时客串紧急预警,本以为来到重庆能直达天听,向圣母奶奶汇报所见奇观,没想到连个大点的官儿都见不到,把钱花完了也只是把紧急军情交给了一个不认识的人。
外人是没资格见到窦林卿的,而秘书监的书吏们察言观色,见窦大人心情不好,就没敢打扰他,硬生生又耽误了两个时辰。
等窦林卿回到书案前,一个书吏才走进来帮他沏茶,顺嘴提道:“大人,江津那边有人说看到了成都的兵马。”
窦林卿一怔:“此话怎讲?”
书吏见窦大人感兴趣,才将军情拿出来,窦林卿一把夺过看完,质问道:“什么时候送来的?”
“刚才……”
“把人叫过来!”
那小官坐了许久的冷板凳,终于被接见,窦林卿听他说了飞艇的情况,当即带他去见王洛嘉,两人急匆匆进了圣母堂,就听到奇怪的声音,回望朝天门,长江上空一个庞然大物已经来到。
那东西居然能发出声响,音调说不出的波谲诡异,窦林卿浑身上下都被未知的恐惧所笼罩,一个屁股蹲跌坐在地上。
反倒是那小官已经见识过,没那么惊恐,还问窦林卿这到底是个啥。
窦林卿保持着风度和理智,他想了想说:“这是鲲鹏,上古之物。”
圣母堂露台上,王洛嘉也看到了飞艇,鲨鱼头涂装和镰刀斧头让她莞尔一笑,这一定是出自于刘骁的恶趣味,这么多年了,他还和以前那样,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飞艇漂浮在长江上空,高度之低,以至于江面上的水手都能听到那股子味道邪恶的音乐,吊舱内艇员们以业余水平演奏着大坏蛋进行曲,大决战之淮海战役中黄维兵团五路纵队时的BGM。
驾驶舱内,刘骁端着望远镜,镜头内是圣母堂的露台,他能看到同样手持望远镜的王洛嘉。
“投弹。”刘骁说。
没有专门的投弹装置,全靠人力一沓沓的往下丢,大多数传单白白丢进了长江,飘在水面上,也有一些落在船上,随风飘散在岸边,随着大量纸张的倾泻下去,飞艇的载荷发生变化,向升高,操控也变得敏捷了一些,于锦转动舵轮,飞艇向朝天门,蜀王府,圣母堂飞去。
王洛嘉依然饶有兴致的看着基洛夫号,她有一定的科学常识,知道飞艇的缺点,这玩意肯定不是刘骁发明创造出来的,他来的时间太短根本来不及,应该是于锦的得意之作,刘骁最多起到一个画龙点睛的作用。
飞艇浮空,用氦气或者氢气,前者比较安全但是生产难度很高,以成都的科技水平做不到,那么只能是氢气,那就是一个巨大的炸弹啊,一点就炸。
窦林卿和窦婉儿冲了进来,见王洛嘉一脸淡定,他们也冷静下来,请圣母暂避一时,调兵防御。
“没事,且看他兴风作浪。”王洛嘉冷笑道。
重庆的百姓们先是集体仰头围观,如同看到外星飞碟的现代人,当传单漫天飘舞下来时,又都忙着捡,虽然官兵及时赶到,强行收缴,还是有大批传单小册子流入民间。
飞艇继续在投放传单,如天女散花一般,有些飘在圣母堂内,下人捡了呈上来,窦婉儿看了,脸色骤变,羞愤交加。
“我看看。”王洛嘉讨了一张,起初是带着鄙夷的冷笑看,看着看着脸色也变了,四格漫画,内容捏造,令人愤慨,说什么窦婉儿和窦林卿和蛇精和蝎子精变的,就是来魅惑圣母奶奶的邪恶妖精。
“开炮吧!”窦林卿眼睛血红,跪下请战。
“传令下去,不许开枪开炮,违者立斩。”王洛嘉说。
窦林卿很想问一句为什么,硬生生忍住了,圣母说不许打,一定有她的道理。
王洛嘉不是不想打下飞艇,可是一旦点炸了这个大雷子,下方的圣母堂也得遭殃,还有一个原因是她猜测刘骁在飞艇上,从传单内容上看,刘骁给自己留了面子和余地的,自己也不必痛下杀手。
重庆是两江交汇的重点据点,山城要塞装备了无数火炮,重型大炮无法抬高角度,轻型火炮总能靠人力大仰角射击,军队中总归有些血性男儿,不等命令下达就自主反击。
枪炮声响起时,飞艇上的人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现实比预计的要可怕的多,防空火力严重威胁到了飞艇的安全,这么大个头的飞艇如此缓慢的飘在半空中,打不中才叫奇怪,万一引燃了氢气,就得变成一个大烟花。
艇身在微微颤动,中弹了,得亏是一些细碎的铅弹,即便在艇身上穿个窟窿,也只是个别气囊漏气而已,如果有人射火箭上来就不好说了。
于锦赶忙让人把全部传单一股脑丢下去,迅速升高逃离,那边刘骁也穿戴好了飞行翼装,这是临来前他和于锦说好的,轰炸重庆之后就再赴临安,去做一番大事。
他对慧娘也说过,统一全川,不在战场,而在家庭,试问谁是王洛嘉心中最重要的人,当然是刘川刘娇二人,拿住这二人,就控制了王洛嘉,就拿下了重庆,当然这里的拿下,并不是武力上的拿下,而是让俩孩子从心理上接受这个爹的领导。
这趟翼装飞行,刘骁连降落伞都没带,本来他是没打算直接飞下去的,但是现在防空火力密集,他不敢再等,横竖都是冒险,还不如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重庆的军民们亲眼看到一个人从飞艇上一跃而下,展翅翱翔在天际,所有人瞠目结舌,这回是真的见到神仙了,很多人直觉这就是白龙王本尊,连那些开枪放炮的士兵都不自觉地停手了。
当刘骁飞出去之后,王洛嘉的命令也传到了各部队,枪炮声逐渐停止,眼睁睁看着飞艇调转方向回航而去。
刘骁在空中飞行了许久,凭借娴熟的技术最终精准落在长江里,回望天际,终于没看到大烟花,他放了心,从冰冷的江水中爬上岸,等待援兵到来。
武甲号是炮艇,无法通过重庆江面,所以他的随从护卫们换成一艘大船,趁着刚才的混乱穿过重庆江面,一路航行至此,接了刘骁继续往夔门去了。
大船上的水手是武甲号的水手,乘客是艾志勇麾下的水师步勇,这一百人是如今刘骁的铁杆嫡系。
刘骁要去临安参加春闱,不论是王洛嘉还是慧娘,都把儿女放在临安就是为了这场会试,考一个进士功名,就等于镀一层金,而刘骁的打算是拔得头筹,弄个状元玩玩,从而让儿女们心服口服,就用张埜的身份参加考试,虽然这个身份已经暴露,但是又如何呢,老子非要考,谁能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