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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轩用手中哨棒娴熟地从兵器架上挑起一根哨棒,凌空一击,哨棒飞出,代昆一把接住。
“今日不谈算术,只比武艺。”吴轩这就要进招,忽然看到爹爹经过,赶紧停下施礼,代昆也拱手致意。
吴大人没空搭理他们,略一摆手就去了。
“接着来。”吴轩说。
“少爷可真有兴致。”代昆说,“听说巡城王百户被达鲁花赤拿了要问斩哩。”
吴轩慌了,王百户是他亲舅舅,怎么就要杀头了?
代昆神秘兮兮说:“听说白龙军的探子进城了,昨夜在城里贴了许多告示,连州衙和达鲁花赤府大门上都有,罕拖震怒,就把王百户当成替罪羊了。”
吴轩的武艺底子就是舅舅教的,舅舅面临死刑,他岂能无动于衷,当即撇下代昆,跑进跨院,在母亲卧房窗外偷听父母对话。
果然是在讨论如何营救舅舅的事情,妗子在屋里哭哭啼啼的,老娘在一边劝,说要不把咱家刚收的五百亩良田的地契给他送去,老爹唉声叹气,来回踱步,说也只能试试看了。
吴轩拳头握紧了,想冲进去和父亲理论一番,但是想到达鲁花赤府里那些膘肥体壮的蒙古兵,一口气顿时就泄了,论权力不如人家大,论武力不如人家厉害,除了乖乖送上厚礼,又能如何。
他年纪尚小,还不到能参与家庭讨论的层次,既然父母已经决定拿地契换舅舅的命,吴轩也就放心了,回到后花园,代昆已经走了。
次日上午,吴轩在书房练字,正百无聊赖,忽然贴身小厮窜进来说不好了不好了,舅老爷要开刀问斩,就在达鲁花赤府前的旗杆下。
吴轩大惊,不是说好的拿钱换命么,怎么还要杀头,他忽地站起,直奔府门,却被守门的拼死拦下,说什么不让他出门,吴轩只好爬上墙头,眺望隔壁达鲁花赤府,只见旗杆下的空地上,自己的亲舅舅五花大绑跪在地上,周围一圈士兵持刀拿枪戒备,刽子手上前就是一刀,人群轰然炸开,如同丢进小石子的池塘涟漪。
舅舅就这样被砍了,吴轩愣在墙头上久久不能平复,许久之后才失魂落魄下了墙,来到后宅找娘亲,娘不在,又去舅舅家,发现灵堂已经摆起来了,妗子把舅舅的头抱回来,和尸身摆在一起,一家人低声哭泣。
舅舅办丧事,外甥少不得要守灵,一整个晚上,吴轩都沉浸在悲痛和不解中,父亲不是本地人,早年到楚州做主簿时娶了母亲,生了自己,打小儿自己就和舅舅亲,更是和舅舅家的表妹定了娃娃亲,亲上加亲,罕拖收了地契,为什么还要杀人立威,蒙古人为什么这么不通情理,不近人情。
这个问题他憋了一夜,就想找爹爹问问,但是爹始终没出现,爹太忙了,亲自出城征收钱粮,忙的脚不沾地,等吴轩再次见到爹,愕然发现父亲一夜白头。
吴州尹压力太大了,白龙军的细作没抓到,钱粮更是难以完成,再摊上一个贪婪暴躁的达鲁花赤,他上吊的心都有。
见儿子在门外探头探脑,吴州尹招手让他进来,用前所未有的和颜悦色道:“轩儿,你不小了,已经是个大人,明天带着你表妹回乡下,再不要进城。”
吴轩预感到了什么,喊了一声爹就哽咽了。
吴州尹摆摆手,继续忙自己的了。
吴轩魔怔了一般回到后花园,却看到代昆笑嘻嘻的在那等着,登时火起,从兵器架上拿了两根哨棒,丢一根过去道:“来!”
代昆知道少爷要撒气,也不多说,接了哨棒摆了一个姿势。
吴轩想到舅舅一家人的凄惨模样和自家损失的五百亩地,睚眦欲裂,挺棍上前,他要用暴打代昆来发泄怒火。
万万没想到,代昆今天变了个人似的,轻轻一捣,哨棒戳在吴轩胸口,疼的他撒手丢棍,胸中气血翻涌。
“再来!”吴轩捡起了棍子。
第二回合,代昆依然轻松将其击倒。
“怎么回事!”吴轩的震惊压过了失去舅舅的痛苦,他不能理解,以前实力只到自己七成的代昆一夜之间就变得这么厉害。
“少爷,小人昨天有奇遇,遇到一个世外高人,随便传了小人几招,就变成这样了。”代昆依旧笑呵呵,眉眼中带着恭顺。
“带我去找他,我要学绝世武功。”吴轩满心都是武艺,但出发点和昨日不同,昨日之前就是纯粹的想让自己变厉害,今天想的是报仇。
“那现在就去。”代昆也不含糊,带着吴轩从后门离开,外面拴着两匹马,似乎早就预备好一般,吴轩也没想太多,随着代昆出城,来到一处荒僻的城隍庙外,下马,代昆拍拍巴掌,果然出来几个人。
吴轩这才察觉不妙,这几个人虽然是客商打扮,但身上的锐气是遮掩不住的,分明是行伍出身,他想走,代昆挡在身后,亮出一块铜牌。
“白龙军都尉代昆在此。”
“你是细作!”吴轩惊呼道,这个乐呵呵的货郎出身的布匹商人在楚州十年了,一直没暴露身份,细思极恐。
“奉命潜伏,得罪了。”代昆说,“今日请少爷至此,有话要说,我北伐大军已经在路上,收复楚州指日可待,所以蒙古人才急眼砍了王百户,倘若令尊征集不到足额的钱粮壮丁,怕是也会被斩首,少爷想救家人,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不知道少爷有没有这个种。”
十七岁的少年被激起了斗志:“我当然有种。”
代昆说:“很简单,我们去杀了罕拖,护着令尊献城,白龙军的告示想必少爷也看了,回归大宋后,令尊依然可以做楚州的知州,少爷若想做白龙军的校尉,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说话的时候,代昆紧盯着吴轩的眼睛,倘若他有一丝犹豫,当即就会拔出手枪爆了他的脑壳,然后栽赃给蒙古人,继续挑拨离间。
吴轩没有半秒迟疑,一口答应:“先说好,罕拖的命是我的,谁也不能和我抢。”
代昆笑道:“那是自然。”
吴轩说:“什么时候动手?”
代昆说:“就现在,难道还要等过年么?”
吴轩说:“那走。”
代昆说你这孩子真虎,打仗不得先装备起来,说着打开箱子,拿出软甲和手枪,吴轩是传统武学出身,对火器训练不足,但也能使,代昆简单教了一下,让他尽量抵近射击,不会打偏。
一行数人披挂起来,外面罩着袍子,跟随吴轩进城,这几日严查南边探子,任何人进城都要搜身,但吴少爷例外,吴轩和这些军兵也都相熟,只说是自家远房亲戚来祭拜舅舅的,就免于搜身混进城内。
代昆的计划简单粗暴,直接杀进达鲁花赤府把罕拖做掉,倒逼吴州尹起义,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进门这一关就很难过,府门前几个彪形大汉态度生硬,哪怕吴轩亮出州尹少爷的身份也不行。
“那就得罪了。”代昆上前一步,从身后抄出家伙,几乎是顶着脑门开火,一枪爆头,血溅在朱红色的大门上,是颜色更深的红。
几个人抢进门来,见人就杀,达鲁花赤府又不是兵营,没几个武装人员,一路杀到大堂,竟然看到罕拖手持弯刀迎上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吴轩挥刀迎上,两人身形交错,金铁交鸣,吴轩手上的刀飞了。
罕拖回身就砍,吴轩亡魂大冒,只见代昆手一抬,罕拖壮硕的身躯晃了一下就扑倒在地。
“愣着干什么?”代昆说。
吴轩回过神来,捡起刀猛剁罕拖的大粗脖子,心慌意乱的砍了好几刀也没剁下来,可怜罕拖还没死透,疼的龇牙咧嘴,还是代昆出手,用一把斧头一下就搞定了,然后拎起来塞到吴轩手里。
几个人拎着罕拖的头径直出府,来到隔壁州衙,血淋淋的谁敢阻拦,一直走到老爷签押房,吴轩高声道:“爹爹莫怕,罕拖已然伏诛。”
吴州尹定睛一看,儿子手上拿的竟然是罕拖的首级,背后还跟着几个人,其中一个是布贩子代昆,杀气腾腾的盯着自己,眼神不善。
“恭喜大人,楚州将是第一个举起义旗归宋的军州。”代昆说。
“爹,他们是白龙军,宋军已经进城了。”吴轩也很配合。
吴州尹心说我还能咋样,你们把我儿子都裹挟进来,把达鲁花赤也杀了,拎着刀站在我面前,难道我还有别的选择么。
“军营中尚有几十个蒙古兵。”吴州尹说,“除恶务尽,我这里有令箭,我儿拿去调遣巡城兵马,都是你舅舅的部下,你也认识的。”
吴轩说:“得令!”一手拿令箭,一手拎着罕拖的脑袋,走路带风,直奔军营,营中不过几百个本地籍贯的汉军,都是王百户的好兄弟,正在为老领导的冤死而抱屈,吴公子就来了,把首级展示一番,下令屠戮隔壁营中的蒙古兵。
既然有人带头,这些大兵也没啥犹豫的,汉军和蒙古兵之间的仇怨积攒的可不少,今儿可劲的发泄吧,几十个毫无防备的蒙古兵被堵在营中屠戮一空。
十七岁的吴轩第一次杀人,顺风顺水点燃了他的自信和豪迈之情,挥舞着一柄长刀登高仰天长啸:“还有谁!还有谁,杀的不尽兴,再来十万敌军填吾的刀口!”
兵营设在城墙下面,城头上值班的兵大喊道:“有一彪人马奔着这边来了!”
代昆大喜:“白龙军到了!”
吴轩说:“大开城门,迎接王师!”
两人一溜烟登上城墙,眺望远方,果然是烟尘滚滚,大军开到,但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这支军队人数在万人以上,但是灰不溜秋的,毫无气势可言,战马和兵车的数量也极少,几乎全部是步兵,没有耀眼的旌旗,没有闪亮的军械铠甲,不像白龙军,倒像是逃难的队伍。
“是元军。”代昆说。
“怎么来的如此之快?”吴轩脸色煞白,几乎崩溃,刚才的威风化为乌有。
“填刀口的来了。”代昆说,“少爷,你的大刀磨得可利?”
一转脸,人已经不见了,吴轩跑下城楼,敦促着守门士兵把城门关上,他倒是很有觉悟,跑是跑不掉的,野外更加危险,有城墙的庇护才能多活几天。
代昆猜的没错,来的是南边退回来的败兵,海门一场飓风,十万人马星散,淹死的大约七八万,还有两万多人被冲散活了下来,等大水退却之后向北撤离,渐渐聚拢起来,粮秣军械战马都丢了,士气更是低迷到极致,他们大多是北人,在南方语言都不通,无法生存,只能抱团取暖,一路北返,正好来到楚州而已。
这支人马大约两万人,只有几十匹马,刀枪都不全,他们削木为兵,扯布做旗,靠强抢老百姓的口粮为生,可以说祸害了一路,楚州是座大城,就想着进城吃顿好的。
带队的是一个叫杨琏真迦的西域番僧,以国师自居,他手搭凉棚看着远处的楚州城,给败兵们打气道:“到楚州再歇息,有好酒好肉好娘们等着咱们哩。”
败兵们强打精神,继续前行,等到了楚州城下却发现城门紧闭,城头上一个人都没有。
杨琏真迦倒也不敢托大,毕竟这是大元的州城,达鲁花赤级别比自己高,人家不开门,自家不能硬进,他是尚存理智,但那些败兵可不这样想,他们为了朝廷打仗,死了那么多袍泽,受了那么多辛苦,命都差点丢了,走了百十里路就想吃一口热的都不让,那不行。
败兵们聒噪起来,城头上居然没人回应,这会儿城里已经乱套,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正在僵持,忽然一个满脸是血的蒙古兵跑到杨琏真迦马前,说自己是罕拖的家丁,城里汉人已经杀官造反,欲投宋国。
杨琏真迦大惊,当即就要攻城,可是败兵们哪来的攻城器械,难道徒手往上爬不成?
还真有人起了这个心思,越过护城河,就要攀爬城墙进去打开城门,这时候城上的守军终于出现,发射弓弩击退第一次进攻。
看着被射死的同袍和防守薄弱的楚州,败兵们哇哇乱叫,发誓要杀进城去三天不封刀,杨琏真迦也起了心思,楚州反叛给了自己一个大好机会,可以将功补过,说不定还能加官进爵。
城内,吴州尹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人压力越大,动力就越大,现在他头上没有达鲁花赤压着,反而激发了潜力,横竖都是一死,破罐子破摔吧!
他下令州衙的三班衙役和巡城逻卒全部上城防守,地保敲锣召集民壮,家家户户必须出人,这不是朝廷签丁,而是实打实的保卫家园,外面的败兵进了城,别管是富是贫,全都得遭殃。
他只叹息小舅子死的早,手下连个像样的武将都没有,那个叫代昆的虽然有些能耐,但是长期以来的人设是布店老板,哪有什么号召力可言,忽然他想起一个人,本城有个汉军千户,年纪虽然大了,但威望很高。
吴州尹当即派人去请老千户,这位老将今年已经八十岁了吗,年轻时当做金国的将军,老人家须发皆白,身子骨也硬朗,就是有些老糊涂,早就退居二线了,瞅着一帮人冲进自己家,说元军来攻打,老爷子真不含糊,说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说罢,老千户回身从柜子底下取出一身铠甲披挂起来,又取了一面不知道放了多少年已经虫蛀褪色的旗帜,让小的们挂起来。
很快,城下的杨琏真迦和两万败兵就看到城墙上出现一位威风凛凛的老将军,金盔金甲,白胡子飘飘,身后一面大旗,折叠的痕迹还很明显,上面绣了一个金字。
杨琏真迦觉得有点乱,楚州人是不是有点毛病,灭亡五十年的金国怎么还有人招魂怀旧,要打也该打宋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