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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苑南海水面宽阔,足以供水上飞机起飞,塞斯纳的引擎在怒吼,冲锋枪在扫射,身边充满阳刚之气的汉子用身体护住皇帝,防止他被子弹击中,机油味,硝烟味,男人的荷尔蒙味道都在强烈刺激着光绪,让他心脏狂跳,肾上腺素急剧分泌,整个人都要炸裂了。
戊戌变法失败后,光绪一直被囚禁在瀛台,就连最低级的小太监都敢对他吆五喝六,从至高无上的皇帝到冰冷凄惨的阶下囚,瀛台就那么大,身边全是不阴不阳的阉人,个中滋味不足外人道也。
光绪幻想过无数次转机,大臣救驾,洋人干涉,老太后不得不将自己放出来,交还大政,他也知道那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事实上太后已经制定了溥俊作皇储,自己永远不会有机会坐在太和殿上亲政了。
没想到转机以这种爆裂的方式出现,光绪整个人激动地哆嗦,话都说不出,被两个人夹在座位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飞机在水面急速滑行,速度比太监们泛舟的速度快几十倍,就算洋人的机器船也不会产生这种推背感,忽然光绪感觉到失重,飞机离开了水面,两边的人坐直了身子,还让他透过舷窗看下面。
下面是西苑,是紫禁城,自己竟然在天上了!光绪从未以这种视角俯瞰过皇城,他看到了三大殿,看到了乾清宫,看到了慈宁宫的花园,想到了那个阴毒的老太太,也想到了珍妃。
如果能把珍妃带上就好了。
他试图表达自己的意思,但是机舱里很吵,也没人搭理他,似乎这些人并不将皇帝放在眼里。
瀛台,一群护军和太监望着天上越飞越高的铁鸟,充分理解了什么叫望洋兴叹,他们一点招都没有,眼睁睁看着贼人将皇帝劫走,关键是这事儿还没法向太后解释,世上哪有这玩意,就连洋人也不曾听说过有会飞载人的铁鸟。
没办法,他们只能捡了一堆子弹壳,向太后请罪。
看着跪了一地的人,慈禧百思不得其解,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她也不敢责罚护军,反正皇上已经跑了,追也追不回,说啥都晚了,洋人还在城外,再不走可就晚了。
车队即刻出发,太后轻车简从,宫里那些累赘全都不带,王公大臣也紧着最关键的人带,比如载漪和他的儿子溥俊,还有最能打的董福祥。
甘军本来在南城布防,京师的城墙雄浑高大,在冷兵器时代是难以攻克的巨型堡垒,虽然时代已经变了,但人们的思想没变,潜意识中总觉得北京固若金汤,大臣这样以为,老百姓这样以为,当兵的也这样以为。
董福祥也这么想,北京兵多粮足,固守待援,等各地勤王兵马一到,里应外合消灭日寇不在话下,奈何太后要跑路,身为臣子只能奉旨,他带了三千甘军精锐护送太后出城,其余的部队全撂下不管了,甘军群龙无首,想来结果也不会美妙。
塞斯纳在云层中穿梭,下面是北京的外城,城墙绵延几十里,城内建筑鳞次栉比,城外村庄集镇尽收眼底,运河波光粼粼,光绪不禁感慨,这都是朕的大好江山啊。
飞机沿着运河向东再向西,这也是日军进攻的方向,飞到通州附近,下面黑烟四起,光绪起初还不明白那是什么烟,仔细看了看才清楚,那就是传说中的烽烟,是城镇被敌军点燃后的惨状。
驾驶飞机的刘骁也看到了这一幕,压低飞机俯冲下去,正看到一支军队沿着大路进发,旭日旗极其的醒目。
光绪看到了地面上蚂蚁一般的军队,他也认识那面旗帜,就是那面猩红色的旭日旗下的军队,摧毁了自家的北洋舰队,勒索了两亿两白银,还割走好大一座岛,大清此前败于列强,也算是虽败犹荣,毕竟那是世界第一等的强国,日本算什么东西,几十年前还是蛮夷,居然能打败大清,正是甲午之后,大清的尊严才彻底没有的,而自己才有了变法的驱动力,正因为变法失败,才导致了今日的局面,说到底,一切都赖小日本。
刘骁问机舱内众人,还有多少弹药,答曰还有很多。
飞机继续降低高度,无需打开舱门,只要打开特制的射击口就行,冲锋枪射程近,威力小,只能贴近了打,地面上的部队没见过飞机,日军的纪律极严,没有军官的号令,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也不会停,士兵们好奇地看着天上的铁鸟,扑面而来的是一道道火舌,密集的子弹像是大镰刀收割麦子一般将队伍放倒,倒下之后的尸体队形都没乱。
这是光绪第一次亲眼目睹战争,以往都是在戏台上看打仗,几个龙套走一圈就算行军,两个花脸耍一阵花枪就算交战,而真实的战争如此恐怖,一条条生命眨眼间就死了,那可是爹妈养了十几二十年的儿子啊,但是转眼光绪又回过味来,死的是敌人,该心疼的他们家天皇,而不是自己这个皇帝。
“打得好,朕要重赏,重重有赏!”光绪说。
没人搭理他。
机舱里八个兵随身弹药打了个七七八八,塞斯纳放过这股日军,继续南返,寻找到海河参照物后就好走了,一直飞到老龙头火车站前,从容降落。
此前已经从无线电中接到通报的纳兰已经穿上正二品总兵官的袍服,手下士兵列队等候检阅,大旗猎猎,军容严整,从空中俯瞰,壮观无比。
飞机缓慢停靠在栈桥边,舱门打开,光绪被人搀扶出来,就看到一个人跪在面前,磕头山响,大哭道:“臣救驾来迟,万死,万死!”
这话说的有意思,明明是派人把皇帝从囚禁中救出来,却拼了命往自己身上揽罪过,说自己万死,这是在提醒皇帝,老子对你真的很忠心,该怎么赏赐你看着办。
光绪做了两年冷板凳,尝尽了人间白眼和冷落,忽然间有一位手握重兵的大将对自己如此忠心耿耿,他岂能不感动,瞬间眼泪就下来了,双手搀扶起此人,哽咽道:“爱卿何罪之有,爱卿是我大清大大的功臣,爱卿看着面生,是哪位中堂的部下?”
那人道:“臣是武昌总兵蓝焱,在张部堂麾下效命,此番奉命进京勤王,早就存了心思,要请皇上出来主持大局,只是器械不到,迟迟不能出兵,让皇上受苦了。”
光绪道:“原来是蓝爱卿,你的忠心,还有张之洞的忠心,朕都知道了,朕要重用你。”
纳兰道:“皇上,且欣赏一下我湖北新军的风采。”
说罢躬着身子,搀扶着光绪检阅军队,身后刘骁看着纳兰奴颜婢膝的样子,哑然失笑,人都有局限性,纳兰在自己的本位面世界对满清皇权还是发自肺腑的敬畏啊,这是胎里带的,没办法,张作霖进北京后见了溥仪还下跪呢。
光绪也想着开飞机那厮,悄悄问纳兰:“爱卿,救朕的将军,可是你的部下?”
纳兰说:“名义上是,其实不是,那个人……大有来头。”
光绪很好奇,但皇帝的矜持让他没有刨根问底,而是仔细检阅军队,湖北新军的军容风貌让他非常满意,想着给这支军队赐个名。
“蓝卿,笔墨伺候。”光绪兴致上来了,提笔就写,写下“忠孝”二字,他的意思是赐名忠孝军,但蓝总兵似乎对这个名字并不感冒,进言说现在国际流行都是用数字命名,陛下有意,不如赐名我军为大清陆军第一镇。
“忠孝二字,是赐给蓝卿的。”光绪这会儿一点脾气都没有,纳兰说什么他都爱听。
“谢皇上赐字,以后臣就叫蓝忠孝了。”纳兰纳头便拜。
光绪换了纸,思忖片刻,又写了一张“天下第一镇”作为御笔亲封,并且说以后第一镇就是朕的御营亲军,所有官兵,晋升一级,军饷翻倍。
数千官兵当场山呼万岁,地动山摇,光绪更是一阵悸动,手上终于有兵了,早两年若不是袁世凯倒戈,自己变法也不会失败。
纳兰将皇上请进老龙头火车站,更衣洗脸,佣人丫鬟都准备好了,军中条件有限,是从天津本地招募的人手,自然不能和宫里的人相比,但光绪哪里在乎这个,宫里冰冷冷的,全是一张张虚伪面孔,反倒是天津百姓淳朴可爱,用着也放心。
洗漱之后,佣人奉上清淡可口的饭菜,都是光绪爱吃的,皇上用了膳,喝了茶,纳兰才进来,将战局事态详细讲给他听,其中黑白曲折,自然以纳兰的口径为准。
其实也不用纳兰从中挑唆,光绪与慈禧早已势成水火,与朝中保守派的大臣也是死仇,至于李鸿章张之洞这些督抚大臣,其实和皇帝没打过多少交道,不存在君臣感情,所以光绪现在唯一能依靠能信任的就是纳兰。
君臣两人正在交心,忽然外面大吵大嚷,纳兰告罪之后出去查看,原来是聂士成兴师问罪而来,聂军门在前线损兵折将,援兵却迟迟不到,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了。
纳兰上前先赔罪,聂士成黑着脸痛斥他这么做和那些奸臣有何区别,尽做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军门,你误会我了,末将是有苦衷的。”纳兰陪着小心,将聂士成请进来。
聂士成一进门就愣了,面前大马金刀坐着的年轻人,不是当今皇帝还能是谁。
“军门,还不给皇上请安。”纳兰笑眯眯提醒道。
聂士成将两个马蹄袖甩出,跪在地上三拜九叩,口称万岁,他是淮军老将,更是淮军中唯一厚道人,甲午战败后朝廷清流弹劾李鸿章派系,只有聂士成例外,不论敌我都佩服他的人品,这一点光绪也是知道的。
有蓝焱,还有聂士成,朕的位置稳了,光绪好言抚慰,将刚才纳兰教给他的一番话说给聂士成,军事是政治的延续,此番大战,不但要诱敌深入,一雪甲午之仇,还要顺便把太后干政的问题给解决了。
聂士成这才明白,蓝总兵并不是怯战,而是给日本人挖坑呢,当初在朝鲜他可没少吃第五师团的亏,这个血海深仇就要报了,焉能不喜出望外。
光绪是一尊大牌位,有他在手上,就是妥妥的挟天子以令诸侯,纳兰小心逢迎,比伺候亲爹还上心,亲自担任皇帝的贴身保镖,天津城内局势复杂,皇帝暂时不进城,就驻跸在老龙头火车站,晚上洗了脚刚睡下,听到外面轻轻的脚步声,光绪受迫害惯了的,惧怕刺客,凑到窗前掀开窗帘一角偷看,只见蓝总兵挎着佩刀在门前巡逻守卫。
堂堂一个领军万人的大将,竟然衣不解带为朕守夜,再想到瀛台那些屈辱的岁月,光绪的眼圈瞬间就湿润了,在心中默默念道,卿不负朕,朕必不负卿。
纳兰戏做的足,纯水机会感情投资,光绪是个受过伤害的皇帝,必须狠狠的宠他才行,自古以来皇帝爱奸臣就是这个道理,没人不喜欢一个全方位配合自己,又能做事的臣子。
这一夜光绪没睡着,大脑实在是太兴奋了,逃出生天,目睹战争,真正拥有了自己的军队和班底,他在想如何封赏这些人,蓝焱是首功,必须重赏,否则会寒天下忠君之人的心,但又不能赏的太高,不然以后封无可封,赏无可赏,聂士成也得赏,一碗水端平,还有那个会开飞机的家伙,看起来冷漠无比,一定是员猛将。
一大早光绪就起来了,纳兰进来请安,眼圈黑黑的,这是值夜班的结果,皇帝心疼不已,说道:“朝廷六部已经不中用了,朕要在天津重建中枢,国家正值用人之际,蓝卿。”
见皇帝一脸郑重,纳兰知道大的要来了,赶紧甩马蹄袖下跪听封:“臣在。”
“朕封你为御前大臣,领侍卫内大臣,军机大臣,总理大臣,一等忠孝伯,赏双眼花翎。”
纳兰惊喜,果然是大的,御前大臣是一个没有品级的差事,属于在皇帝身边御用人员,亲信中的亲信,领侍卫内大臣是解决品级的,级别为正一品,军机大臣是大清处理军政大事的要员,总理大臣是外交部长,这四个大臣兼于一身,皇帝的安全,内政外交军事一把抓,可谓权倾朝野。
皇帝还奉送了两个荣誉,一等忠孝伯虽然只是个伯爵,但汉臣能达到的极少,李鸿章忙乎一辈子也就是个一等伯而已,双眼花翎更是汉臣中难得一见的恩赏,这些官职爵位,显然是光绪费了心思的,非常合适。
“朕想让聂士成官复原职,做回直隶提督,再赏他一枚花翎,至于直隶总督的人选,爱卿有没有什么想法?”光绪是真不把纳兰当外人,如此重大的人事安排都咨询他。
纳兰脑子一转,答道:“国战时期,需要一员铁血老将指挥调度,臣推荐宋庆,宋军门。”
光绪说:“就依卿家所言,昨日驾驶铁鸟的英雄,到底是什么来头?”
纳兰说:“臣不好说,他就不属于这个世界,算了,还是让他自己来和皇上说吧。”
说罢差人去请刘骁,不多时刘骁来了,见了皇帝也不下跪,也不见礼,就跟平辈伦交一般,毫无君臣礼貌。
这下可把光绪唬住了,这人莫非是神仙。
“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光绪问道。
刘骁留着一把大胡子,捋着胡须问光绪:“载湉,你看我像谁?”
光绪定睛一看,确实有些面熟,但是怎么都想不起来是在哪见过。
“你们这些废物,也配做努尔哈赤的后代,满洲人的脸面都被你们这些不肖子孙丢光了。”刘骁毫不客气的一通骂,光绪面红耳赤,忽然想起来了,这人的画像在宗庙见过,之所以印象淡漠,是因为此人特殊,不算是列祖列宗之一,身份还很尴尬。
这个人就是顺治时期的皇父摄政王,和硕睿亲王多尔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