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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不是瞎猜的,是有坚实的科学依据的,光绪忽然想起来,营救自己出瀛台的那架铁鸟上画着一只凶猛的狗獾,当时不晓得什么意思,现在猛醒,狗獾用满语发音就是多尔衮,多尔衮这个名字就是狗獾,和努尔哈赤的野猪皮一样的接地气,这揍是老祖宗看不下去,不管是显灵也好,转世也罢吗,总归是回来帮自家孩子了。
光绪这孩子命苦,他是醇亲王奕譞的儿子,生母是慈禧的妹妹,所以慈禧是他亲大姨,四岁上被挑中接同治皇帝的班,过继给咸丰当儿子,一个幼儿离开父母养在深宫,从小接受大姨的PUA,心理上已经形成条件反射,遇到长辈就哆嗦。
如同每一次被慈禧训斥时那样,光绪膝盖一软,扑通跪下,但没等膝盖着地,就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住,一个雄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记住,你是皇帝,除了天地祖宗,不可跪任何人。”
然后光绪被按在椅子上,“多尔衮”坐在他对面开始上课,这是一个成熟的父亲,一个男性长辈对子侄辈的谆谆教诲,没有阴阳怪气,指桑骂槐,只有凛然争气,光明正大。
以往光绪和慈禧之间的对话是这样的。
“亲爸爸,皇儿知错了。”
“哼,你没错,皇帝怎么会有错呢,是哀家错了。”
上了年纪的阴狠老太太教育下的光绪,心理扭曲已经多年,大约摸从道光时期开始,大清就没出过正经皇帝,道光是个抠抠索索的无能之辈,咸丰更是没活到三十岁的病秧子,同治更进一步,二十岁都不到就挂了,所以大清的皇帝长期缺乏来自男性长辈的正确积极的引导教育。
直到今天,这一环才补上。
“太祖十三副铠甲起兵,到今天坐拥四万万子民,面对蕞尔小国,竟然被打到割地赔款,载湉,你说祖宗会不会气的棺材板都压不住?”
“是!”
“那你该怎么做?”
“朕……儿臣应该整军备战,招纳贤良,亲贤臣,远小人……”
“错,你会治国么,你会打仗么,你连政变都整不明白,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支棱起来,让万民知道你这个当皇帝没有缩卵子,没有逃跑,慈禧跑了,你不跑,反而去和洋人玩命,你觉得督抚们,百姓们知道了会怎么想,怎么看?”
不待他回答,祖宗又说道:“你的威望将会如日中天,决定权威的最好办法有三个,打胜仗,打胜仗,打胜仗。”
这道理光绪不是不懂,他就是想树立权威,才坚持要打甲午战争,但是一败涂地,这里面原因复杂,不光主和派掣肘,就算皇帝最信任的主战派帝师翁同龢,也起到很坏的作用,老翁和李鸿章有仇,就停止了北洋水师的武器进口,全面失败,每个人都有责任,从深处追究,是整个大清的体制都烂透了。
“儿臣明白,儿臣这就御驾亲征。”
“好好干吧,大清中兴就靠你了。”
光绪信心满满,老爷们之间对话就是干净利落脆,皇宫里有一句大家都喜欢说的口头禅,就是祖宗护佑,那只是说说而已,没人当真,没想到在自己这一辈变成现实了,有大清历史上最能打的猛将多尔衮在,何愁洋人不灭。
可是老祖宗的身份尴尬,多尔衮曾经和顺治的亲娘,他的亲嫂嫂滚过床单,所以死后顺治褫夺了其封号,乾隆时期才平反,但多尔衮没子嗣,睿亲王一系流传至今都是过继来的孩子。
如何对百官万民解释这位狗獾祖宗的身份也是个问题,毕竟已经是二十世纪了,民智已开,说什么祖宗转世恐怕没人信服,督抚们也会说三道四。
光绪到底是当皇帝的,研究最透彻的就是如何封官,他和老祖宗商量着以何种身份做事,祖宗说不在乎,当个汉臣就好,等事情解决就回去了。
祖宗附身在一个汉人身上,还是个武当道士出身,现在的职级只是个副将,这样肯定不妥,但封官太高也不合适,光绪想了想说,不如委屈祖宗先加奉恩镇国公的头衔。
大清的爵位分宗室和功臣两大类,宗室十二等,从高往低是亲王、郡王、贝勒、贝子、奉恩镇国公,奉恩辅国公,不入八分镇国公,不入八分辅国公,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奉恩将军。
刘骁这个奉恩镇国公是入八分的,待遇很高,且非宗室赏赐宗室爵位并非没有先例,乾隆年间,福康安就破例封为贝子,总之只要皇上想,就能办到。
现在光绪头上再没有太后管着,只要别太离谱,他想怎么搞就怎么搞,大家也不会太苛责他。
刘骁从武职从二品副将一跃成为一等公爵,比蓝焱的一等伯高多了,这没道理可讲,人家是爱新觉罗家的祖宗,做奉恩镇国公都属于受委屈。
品级有了,职务也得跟上,实权督抚这种光绪给不了,那会触动别人的蛋糕,但皇家内廷的差事随便给,御前大臣,领侍卫内大臣都是不拘人数的,给上,再加第一镇统制。
相比纳兰,少了一个军机大臣,一个总理大臣,多了一个领兵的实职,刘骁暗道正合我意,本来就是帮纳兰架势当托儿,抢了风头就不美了。
从光绪屋里出来,刘骁举起拳头,纳兰会意,也伸拳和他碰了一下,一切尽在不言中。
皇帝被他们稳稳地拿捏住了。
帝制在中国实行了千年之久,皇权至高无上,哪怕是一个弱势到极点的废物点心,只要未经法定程序废黜掉,那就是帝国的主宰者。
光绪虽然没正式废黜,本质上已经是废帝,手上没一两银子,一兵一卒,唯一值钱的就是那张嘴,金口玉言,说封就封,光绪的这番操作也都压在点上,虚职头衔给了一堆,都是空头支票,能不能兑现就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能耐了。
有皇帝在,大义名分就在,军队就从勤王的湖北练勇变成了天下第一镇,总兵和副将就成了御前大臣,有军队在,皇帝就从软禁的囚徒变成了真正的帝国主宰,再打上几个胜仗,威信就有了,军心就有了,民心就有了。
而最好的目标,就是孤军深入的日本第五师团,甲午之耻近在咫尺,如果能歼灭第五师团,列强也会慑服,不敢轻举妄动,督抚也会畏惧皇帝的威严,太后就更不用说了。
至于怎么收拾太后,且容光绪好好盘算盘算。
好不容易把皇帝救出来,藏着掖着比锦衣夜行还过分,得好好地排场一下。
皇帝移驾,兴师动众,按说光绪长这么大什么排场没见过,且不说大婚这种重大礼仪场合了,夏天去颐和园避暑还带着几千兵马呢,但今时与往日不同,今天的皇帝仪仗全部是野战部队。
紫禁城的护军们什么打扮,顶戴花翎,黄马褂绿皮鞘官刀,加上穿的花花绿绿的太监们,中古打扮,透着一股子松懈和迂腐气。
而天下第一镇的兵全都是骑兵,瓦灰色的军装,腰带杀的紧,背着钢枪,挎着战刀,连旗帜都不多见,顶多是长矛顶上挑一面三角牙旗,战乱时期,皇帝也别坐车了,改骑马,在上千名骑兵的护卫下渡过海河上的浮桥,开进天津城。
裕禄宋庆等人听说皇帝驾到,宁可信其有,早早在海河岸边等候,这两位都是见过龙颜的,搭眼一看就知道皇帝是真的,打起精神头前带路,将皇帝御驾引至直隶总督衙门,于是总督衙门成了行宫,天津成了行在。
光绪一身便装,高坐台上,随便询问了几句,看看下面:“李鸿章呢?”
“回皇上,李中堂在租界,也是为了方便办外交,和列强交涉。”裕禄回答道,他两头不得罪,还替李鸿章圆场。
光绪哼了一声:“他那么喜欢办外交,就一门心思去办吧,直隶总督换个人做,宋庆,你来总领直隶兼河南山东军政事。”
宋庆磕头谢恩,他八十岁的人做梦也想不到还能更进一步,当上直隶总督,提督距离总督可不是一个字,而是武官和文官的区别,是很多人一辈子跨不过的沟壑。
当然以宋庆的智慧,明白自己只是一个过度,这是给蓝总兵铺路呢,早则明年,迟则后年,蓝焱就会接任直隶总督北洋大臣。
裕禄也没责罚,暂且留在皇帝身边做个军机大臣吧,这倒不是因为裕禄有能耐,而是正值用人之际,搂到筐里就是菜,裕禄白捡一个军机大臣,窃喜不已,表示誓死效忠皇帝。
光绪又将承诺蓝刘二人的封赏当众宣布,以电报形式明发全国,同时以大清帝国皇帝名义照会各国公使,你们不是说没人能代表大清么,朕亲自和你们谈。
消息传到租界,使团震动,营救光绪的事情并非没人提过,很多有识之士都曾幻想过各种计划,但可实施性等于零,万万没想到还真有办成了。
最震惊的当属李鸿章,他稳坐钓鱼台,惬意的很,此时再也坐不住了,屁股底下如同坐了一个火盆,屁滚尿流的赶紧从租界搬出来,来到天津城,请见皇帝,皇帝说,不见。
天津南郊,一支上万人的军队已然开到,器械精良,士气高昂,正是山东巡抚袁世凯带的武卫右军。
这支生力军星夜从山东赶来,就是为了摘桃子,窃取胜利果实,参战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参与。
袁世凯是刚知道皇帝被救出来,此刻他面临两难抉择,一是宣布效忠光绪皇帝,但是两年前出卖谭嗣同的仇怎么算?二是继续站在太后一边,可太后明显势头不稳,据说已经逃出北京,此时再站太后,和两年前截然不同,搞不好立刻会被保皇派包围歼灭。
他猜的没错,武卫右军的前哨发现,有大股骑兵出现在两翼,看架势是要左右包抄,掐粮道,包饺子。
这些骑兵打的旗帜很古怪,三角牙旗上绣着一只狗獾,不用狮虎麒麟,而用狗獾,这是什么寓意,袁世凯百思不得其解。
是战,是和,袁世凯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做出明智的决定,他和聂士成马玉昆不一样,他是出身官宦世家的文化人,政治嗅觉极其敏锐,第一等的站队能手。
袁世凯下令军队就地驻防,即便遇到袭扰也不许抵抗,他带着一个棚的卫队,直奔天津,请见皇帝。
皇帝拒绝接见,袁世凯就跪在了行宫二门处,在他身旁跪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是淮军创始人李鸿章。
一老一中年就这样从白天跪到夜晚,膝盖都发酸了,两人之间没有一句对话。
终于,两名小厮前来强行将李鸿章架走,但并不是去见皇帝,而是念他老迈,打发去休息吃饭。
袁世凯回望李鸿章,心情复杂苦涩,皇帝啥时候这么有手腕了,看来这一关不好过。
又等了两个时辰,夜已深,终于有人挑着灯笼走过来说:“袁大人,随我来。”
袁世凯差点没站起来,跪的太久,两腿血脉不通畅如同万千蚂蚁在噬咬,麻酥酥的酸爽无比,他一边揉着粗短的腿,一边跟上,来到行宫的后宅,一路上警卫森严,士兵的良好状态不亚于武卫右军。
眼前是灯火通明的二堂,墙上挂着巨幅的地图,皇帝精神奕奕,正与大将们制定作战计划,没人搭理袁世凯,他就静静站在门口倾听着。
皇帝身边有四个人,聂士成马玉昆他是认识的,另外两个年轻面孔想必就是最近炙手可热的湖北帮了,他们在讨论如何歼灭第五师团,皇帝说,这一仗要把第五师团留在直隶,整个吃掉,日本地小民贫,供养强大的海陆军,吃掉他们一个师团,绝对属于元气大伤级别,能让日本内阁总辞职,马关条约也可以直接撕毁,少赔许多银子,同时振奋民气,威慑列强,一举四得。
“不惜一切代价!”光绪皇帝再次强调道。
袁世凯忽然悟了,他向来机敏,皇帝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能不能站队成功,不是靠说的,是靠做的,是靠流血死人证明的。
“皇上!”袁世凯朗声道,“臣和武卫右军就是那个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