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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大人府邸在京柳胡同,离林府驾车得小半个时辰。
林玉笙一路坐在马车内,隔着一道薄纱窗帘,望着外头或陌生或熟悉的街巷,心头有些怅然。
大晋朝破败之后,都城损毁严重,大魏新帝迁都盛京,原来旧朝的京都改名为梅州。
今日上巳节,盛京城街上格外热闹。
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酒肆客栈,胭脂水粉,古玩玉器,玲琅满目。
新朝初立,便颇有一番盛世景象。
改朝换代,于百姓而言不过是换了一朝君主。于她而言,却是重活一世。
林玉笙心头一时说不出的滋味。
到了曹府门前,三人下了马车,锦心上前敲门,递了牌子。
里头小厮应了一声,不一会儿,门开了。
张妈妈亲自出来迎的人,笑吟吟地望着主仆三人,熟络的说着客套话,将人迎了进去。
曹府气派,进门便是三进深的院子,一侧种着美人海棠,一侧搭着整齐的葡萄架子。
林玉笙依稀想起来,曹夫人婚后一直未能有孕,直到四十岁才得了一个女儿,曹章之老来得女,宝贝的跟眼珠子似的。
孩子百日宴那天,她特意命人赠了一只白玉如意和一套长命金锁。
那老头竟难得的未曾与她翻脸,还叫宫女带了回礼。
听闻那孩子生的极好,一双眼又大又圆,如葡萄般莹润,曹夫人便给她取了乳名,唤做葡萄。
如今算来,该有五六岁了吧。
穿过院子,便是一道回廊,走在廊上能远远望见北面有座假山,堆砌了亭台,假山下头便是一汪池塘,有几个孩子倚在木栏边,指着水中说着什么,面上带着欢喜。
“今日上巳,我家小姐邀了旁家几位千金来府中做客,都是一般大的孩子,林姑娘莫要拘谨。”
张妈妈和颜悦色。
“不打紧,孩子们难得热闹一回,不知曹大人千金今年多大了?”
林玉笙望着孩子们笑着,心头一扫先前的阴郁,笑着问道。
“上个月刚过了六岁生辰,我家姑娘淘气的紧,夫人都拿她没法子,若是一会儿冲撞了姑娘,姑娘可别见怪。”
说起曹小姐,张妈妈是由衷的露出欢喜之色。
林玉笙客气地应了声。
说话间已然绕过回廊,到了一处朝西面的小院子里。
这院子不大,却布置的十分精巧,两旁种着花草,最特别的便是院中几块形状各异的太湖叠石上,一座八角凉亭依水而建。
虽已是三月初春,依旧有些倒春寒,亭子四周仍用素锦挡着。
林玉笙到的时候,隐隐绰绰能瞧见里头坐着几道女子身影。
“林姑娘仔细脚下。”
张妈妈一面提醒着,一面抬脚上了石阶,行至凉亭前,朝里头福了一福。
“夫人,林家大姑娘到了。”
里头人方才小声说着话,闻言停了片刻,便有婢女撩开了门帘。
“外头凉着,林姑娘,快些进来坐。”
曹夫人没有起身,就着撩开的帘子,朝着林玉笙笑着说。
得了允准,林玉笙这才带上锦春锦心上登了凉亭。
上来一瞧,除却方才与她说话的曹夫人,亭内还坐着两人,看着像是一对母女。
曹夫人今年四十五了,柳叶眉,瓜子脸,瞧着皮肤光洁,脸色稍稍有些苍白,面容较好,倒像只是三十出头。
今日穿着一身青绿色百合花绣边对襟小袄,外头套了一件浅绿色纱衣,头上挽着牡丹髻,只戴了一只祖母绿玉钗,瞧着十分清爽。
林玉笙回忆起前朝时,每回举办宫宴,这位曹夫人仿佛都不曾来过。
那会子只听说身子不爽利,后来有了身孕,便又是一番静养保胎。
当年她还是大晋朝的嫡长公主,待父监国,虽与曹章之闹的颇不愉快,却也私下赠了一些极名贵的安胎药。
这位曹夫人却是与曹章之那老头不同,性子极是温婉,后听宫女回禀说,她尚在孕中,却不顾阻拦,千恩万谢行了大礼。
也因此,林玉笙对她平白生了几分好感。
这算起来,历经两世,她还是头一回见着曹章之的贤内助。
敛了心神,林玉笙端着手入内,主仆三人给曹夫人请了安。
曹夫人见她走近了,这才细细打量了一番,心头不由一惊。
昨日听闻张妈妈说起这林家姑娘美貌惊人,她不曾放在心上,今日一见果然叫她惊叹不已。
这世上竟还有如此妙人!
鹅蛋小脸,肤如凝脂,一双杏眼掩在浓密的睫毛下,黑白分明,竟比自个儿闺女葡萄的眼都要美上三分。
穿着鹅黄色衫裙,亭亭玉立站在跟前,神色恭谦却不露刻意讨好,瞧着很是顺眼。
方才未曾得了邀请,竟是规规矩矩守在下头,曹夫人暗自朝张妈妈点了点头。
“呀,这就是林大人家的姑娘么?这模样怎生的这般出色?”
不待曹夫人说话,曹夫人身旁坐着一位身穿深紫色绣金边小袄的夫人惊叹道。
林玉笙抬眸,望向那位身材微胖的紫衫夫人,眼中带着浅笑。
“昨日张妈妈还与我说起这位林姑娘貌比天仙,今日一瞧,果真是生的极好。”
曹夫人眸中带着笑,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转头与紫衫夫人说道。
紫衫夫人瞧着与曹夫人眉眼倒有两分相似,瞧着十分和善。
曹夫人似乎想起什么来,朝林玉笙道:
“林姑娘快快坐下,这位是我庶妹,工部左侍郎家的姜夫人,这是我内侄女儿姜若,与你应当年纪相仿,你们兴许聊得来。今日都是自家人,你切不可拘谨。”
林玉笙朝姜夫人行了礼,又朝姜家姑娘福了福,姜夫人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朝她颔首。
坐在她对面的姜若,却红着脸起身回礼,瞧着性子十分内向。
待林玉笙落了坐,张妈妈亲自给上了茶水。
“今日多谢夫人相邀,曹大人与我有再造之恩,如今又得夫人照拂,小女感激不尽。今日登门,备了些薄礼,望夫人喜欢。”
林玉笙微微侧身,锦春端着紫檀木的托盘,将礼物捧到曹夫人跟前,揭开盖布,露出一套莹润可爱的乳白色茶具。
这茶具一壶四杯,每只瓷器上都各画有一只神态憨厚的玉猫,每一只都不相同,尤其那壶身便是一只猫儿造型,只得巴掌大小,十分精巧可爱。
姜夫人忍不住“呀”了一声,朝曹夫人道:
“一会儿若叫葡萄这丫头瞧见,怕是如何都不肯撒手了。”
曹夫人眸中闪过讶异,闻言只笑了一声,对林玉笙道:
“林姑娘有心了,今日这礼倒真是巧了,我家小女自幼喜欢猫儿,光是府中便养了数十只,一会儿见了,不知要如何欢喜。”
锦春闻言,心头不由一喜。
姑娘今日这礼竟还真送对了!
林玉笙面色平稳,浅笑道:
“这套茶盏是小女舅父去岁托人从梅州捎来的,成色并不见精贵,却是胜在颇有几分童趣上。小女不知贵府千金喜欢猫儿,只觉得此物瞧着颇为讨喜,拿到夫人跟前凑个趣儿罢了。”
曹家小姐喜欢猫,前世她是晓得的。
说起这源头,还是她在葡萄周岁礼时,刚好得北胡进贡了几只玉猫,通体雪白,尤其那一双碧蓝的眼,很是罕见。
她便赏了一只送与曹府添做贺礼,谁知那葡萄竟与猫儿十分有缘,尚走不稳路,却整日喜欢将猫儿抱在怀中。
后来听闻那只玉猫走失,这孩子还哭病了一场。
今日登门,她便想着送这套玉猫瓷器,应是不会出错儿的。
曹夫人这才面露了然,笑着点了点头。
“之前才听闻你府上出了些状况,我家老爷叫我得空便寻你来坐坐。我这几日身子不爽利,今日正好上巳,便差人去你那里,邀你过来说说话。待用了晚膳,咱们一起去街市上逛逛,今日定是极热闹的。”
林玉笙倒没想道曹章之这老头前世与她那般脸红脖子粗,私下里竟是个如此心细的,闻言便道了谢。
话音刚落,便听得外头“噗通”一声,接着便有婢女惊慌的叫声。
“怎么了这是?”
曹夫人与杜夫人闻声猛然站起身来,惊的变了脸色。